【13】北上(九)

好久沒有睡過一個好覺,我希望今晚有一個好夢。

躺在牀上,克里斯蒂安決定不去想關於任何與爭奪帝位相關的事情。當然,這種事情從來不是你想要不去想,就可以不去想的。各種讓人心煩的事情還是不斷的涌進腦子裡,克里斯蒂安翻來覆去,心裡一陣陣噁心煩躁。樓下的人都異常的安靜,就連往常吵鬧的傭兵們,也安靜下來。克里斯蒂安明白,他們是爲了讓自己睡一個好覺。可是,不是光是安靜自己就能睡好的。想到這裡,他突然覺得有點對不起大家。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克里斯蒂安終於睡着了。只是,他越是不想做夢,反倒進入了夢裡。這一次,當他睜開眼睛看清眼前的場景,他就明白自己做夢了。

四周都是冰冷的牆壁,冰冷而且潮溼,克里斯蒂安席地坐在一堆雜草上。正對着一道鐵門。看上去那道鐵門異常的厚重,門上有一個小鐵窗,除此之外,只有身後高高的地方,還有一個天窗,用精鐵焊成的窗柵欄密密麻麻,連一個拳頭都穿不過去。

還不如沒有那個天窗,克里斯蒂安想着,密密麻麻的讓人感覺窒息,想起來都讓人悶得難受。所以他選擇了轉過身,背對着天窗。

如果不是小鐵窗突然打開,克里斯蒂安會懷疑自己是身處雲夢城的地牢裡。

小鐵窗外,黑暗一片,看不清人的臉,只能聽見人的聲音。

“弟弟。”是凱特納。“感覺如何?”

凱特納的聲音顯得刻薄而冰冷,甚至比地牢內的溫度還要冷上幾分。克里斯蒂安手腳冰冷,甚至感覺血液都已經凝固,一陣陣冷流從後背傳向心髒。

克里斯蒂安輕聲的笑了笑,保持在讓凱特納能夠聽到的範圍內:“我很好,哥哥。你決定把我怎麼樣?”

“你是我弟弟,我還能把你怎麼樣。”凱特納的語氣虛情假意,讓人噁心,“我來,是要帶你出去。只要你答應我,從此以後,不再和我爭奪帝位,我就放了你。你看……”

“不可能的,哥哥。”克里斯蒂安輕蔑的冷笑,“你我都知道。權力之爭,身不由己。不是街頭的旅店,我想就來,不想就走的。更何況,就這麼把帝國的權利交給你,我不敢甘心。”

克里斯蒂安暗暗的咬牙,我不甘心。他根本不相信凱特納真的會放了自己,凱特納不過是需要一個理由來說服他自己,來下一個處死自己弟弟的決心而已。

凱特納在門外長嘆了一口氣,地牢內安靜下來,彷彿是在考慮接下來該怎麼辦。凱特納在地牢外緩慢的踱步,沙沙沙,鞋子不斷的摩擦地面。克里斯蒂安安心的等着,除了等待,他也沒有其他辦法。

吱嘎一聲,厚重的鐵門被從外面打開。

看不清凱特納的臉,他整個人都裹在厚厚的皮襖之中,臉龐的位置一片黑暗。但是克里斯蒂安也沒興趣去看清他的臉,平靜的起身,克里斯蒂安跟在他的身後。

“我們要去哪兒?”克里斯蒂安問道。

凱特納繼續向前走去,沒有半分停頓,皮襖有規律的在空氣中來回擺動。克里斯蒂安轉回頭,身後的地牢越來越遠,逐漸變成一個小光點,看不清。而眼前的路,似乎無窮無盡,沒有盡頭。

克里斯蒂安突然一把推開身前的凱特納,朝着身前的路跑了起來。凱特納並沒有追上來,克里斯蒂安急促的跑了一段路之後,回過頭,已經看不清凱特納在哪兒。他選擇了繼續向前跑,這條路也許真的沒有盡頭,也看不見一絲的給人安慰的光明。

可是克里斯蒂安只能跑下去,一直到死爲止。他實在沒有選擇。

當克里斯蒂安醒來的時候,太陽已經高高掛起了,沒有人叫醒他。多耽擱半天的時間並沒有什麼大不了,克里斯蒂安迷迷糊糊的穿好衣服,走下樓,房間內的衆人似乎在玩什麼遊戲,但一看到克里斯蒂安下來,所有人瞬間收斂起笑容,正色以待。

“殿下。”

“抱歉,我打擾你們了嗎?”腦袋還有些暈乎乎的,克里斯蒂安問道,“薩曼爵士,什麼時間了……咦,似乎有人在敲門,去把門開一下。”

“快要到正午了,殿下。你要下來吃點東西嗎?”邊說,薩曼邊走向大門。

門外,兩個人站在門外。

見門打開,金髮的男子忙不迭開口問道:“請問,福格斯在這裡嗎?”他的眼神掃視着房間內的人,似乎希望從中發現他所想找的人。

“抱歉,你找的人不在這裡。我們只是暫時在這裡留宿一晚的過客。”薩曼說,順手想要關上門。

“不,請等一等!”

金髮男子用手擋住門,他的臉都擠到了一塊兒去,樣子非常着急。“這是非常重要的事情,大人。請給我一點時間。請問,有人願意護送我們到南頓城去嗎?我可以給你們很高的價錢。”金髮男子高聲向着坐在房間內的衆人詢問道。

聽到南頓城三個字,薩曼心裡一動,停下了手,上下的打量着面前的男子,問道:“你去南頓堡做什麼?”本來,每天至少有數萬人來往南頓堡,根本沒有值得一問的地方。可是這兩人實在太過於奇怪,特別是金髮男子旁的那人,全身都罩在一件寬鬆的長袍之中,此刻低着頭,在兜帽的遮掩下,絲毫看不到人的模樣。

“這個……”金髮男子面露難色,“去看一個親人。更多的細節,就不方便相告了。”

如果在平日裡,薩曼或許願意護送這麼一位看上去那麼有禮貌的年輕人。但是現在是非常時間,輕聲說了一句抱歉,薩曼拉過大門。

“等一下。”

克里斯蒂安制止了薩曼。快步下樓,走到兩人身前,道:“我叫克里斯。您的任務我們接下了,請進來坐一會兒吧。”說着,彎腰做了一個邀請的動作。

“我叫洛維斯,非常感謝您的幫助。”

一前一後,兩人走進了房間。

克里斯蒂安高聲道:“抱歉,請稍等一會兒……馬爾斯,出來一下。馬爾斯!”

克里斯蒂安帶着馬爾斯,離開房間,向前幾步,拐進了一個巷道。

“怎麼了,克里斯,有什麼問題嗎?”

“我有一件事情需要你的幫助。”克里斯蒂安道,“我需要你護送房間內的兩人去南頓堡。”克里斯蒂安認真的盯着馬爾斯的眼睛,態度前所未有的認真。

“什麼?”

彷彿聽到什麼不可思議的消息,馬爾斯一下子跳了起來。“爲什麼?克里斯,爲什麼是我?有那麼多人可以護送他們回南頓城……而且,他們是誰,爲什麼我們要護送他們?”現在,馬爾斯的心中大概最多的就是這個爲什麼了。

“馬爾斯。”克里斯蒂安柔聲道,“此行去菲林堡危險重重,你不應該涉入這樣的危險之中。你已經看到了,有太多的人想要殺我,我們是最好的朋友,馬爾斯,我不想看到你爲我冒險。我也不想找一些理由來欺騙你,這就是我最真實的想法,我希望你能夠待在一個相較之下更爲安全的地方。”

馬爾斯斷然拒絕道:“不,正是因爲我們是朋友,所以我纔不能離你而去,看你一個人陷入危險之中。”

克里斯蒂安低下頭,微微一笑:“這正是我想告訴你的馬爾斯。陪我到菲林堡,你什麼也做不了。在雲夢之森中,多少人爲了保護你而送命?如果就依靠你自己,你連讓自己活下來都辦不到。抱歉,馬爾斯,希望我沒有傷害到你。你的能力還遠遠沒有達到能夠幫助我的地步。與其隨我到菲林堡,讓我還要爲你擔心,你不如去幫我完成這件事情。馬爾斯。這是一件非常重要的事,如果你辦好了,無疑讓我在菲林堡中多了一份保障。還有,留在南頓堡,馬爾斯,也許之後我會需要你的幫助。”

馬爾斯疑問道:“什麼意思,你有什麼想法嗎?”

克里斯蒂安道:“你有仔細觀察過那個叫洛維斯的傢伙嗎?那個一頭金髮的男人。那麼純潔無暇的金髮,讓我想起了一個人……”

話音逐漸低沉,克里斯蒂安附耳馬爾斯,又交代了幾句話。

雖然大家好奇克里斯蒂安是如何說服馬爾斯的,特別是薩曼爵士,馬爾斯在南頓城可是出了名的犟,一旦決定的事情,根本無法改變。很難想象,他會在這個危急的關頭,舍下克里斯蒂安,獨自返回南頓城。但是,從私心來說,薩曼是希望馬爾斯能夠不參與菲林堡的權力之爭的。

相比於傭兵,克里斯蒂安更信任南頓城的護城軍一點,所以他決定將南頓城護城軍留在自己身邊。分派了三個傭兵,由艾略特領隊,保護馬爾斯和那兩人前往南頓城。

而剩下的人,在下午就準備好,買了一輛馬車,離開雲夢城,以最快的速度向菲林堡趕去。

沒有人注意到,幾乎同一時刻,天空中,從雲夢城內,飛出一隻信鴿,朝着北方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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