騎士自遠處來。胯下戰馬緩緩而行,逐漸辨清他們的身影。人人覆蓋黑色鎧甲,冷峻猙獰的面甲遮住了他們的真實表情,就連戰馬都通體覆蓋在黑甲之下。
北境鐵騎。
在大陸上,人們往往給喜歡的事物冠以喜歡的名字。月黎帝國有冰霜鐵騎,紫羅蘭帝國有黃金騎兵團。但是在菲林,北境的居民往往只用鐵來描述他們所見到的騎兵。因爲只有鐵,通體黝黑,不顯光澤。熔於血火,無堅不摧。只有鐵一般的人,才能防禦住長城之外,如狼似虎的野蠻人。
正是依仗這支騎兵,菲林帝國才能在北境立於不敗之地,將前來侵襲的野蠻人屢次驅逐。
僅僅是看到這支騎兵出現在自己面前,克里斯蒂安心裡就已然冰冷。他們沉默無語,靜默如山,但卻給克里斯蒂安雷霆襲來的壓力,仿若一座山朝着他緩緩壓來。
“殿下,”身後傳來諾雷斯的聲音,“投降吧。你們已經沒有退路了。”
“投降?”
克里斯蒂安轉身。笑着,眯着眼睛看着近衛軍團軍團長。他的言語裡有些疑惑,但眼神中卻沒有半分動搖。要想讓他投降,這是不可能的事情。
大概諾雷斯也知道這不可能。他嘆了口氣,身旁,近衛軍舉起長槍。閃亮的槍頭在晦暗的夜色中依然明亮。諾雷斯沒有下令,眼前,克里斯蒂安一行人就如同一羣待宰的羔羊,除了死亡和絕望,諸神什麼也沒有留給他們。他們連一點反抗的力量也沒有。
四個人,面對北境鐵騎和近衛軍團,他們的面前只有一條絕路。
“我沒想到北境軍團這麼快就來了。”克里斯蒂安雙手插兜,似放棄反抗。
諾雷斯道:“南境軍團也很快,不日就可以到達菲林。”頓了頓,他又說,“殿下不必擔心。就算現在看不到他們,過幾天也能看到他們。”
克里斯蒂安抿嘴一笑。“這倒也是。”他轉頭看向萊伊蘭。萊伊蘭已經汗流如注,渾濁的汗珠密密麻麻布滿他的臉。“你明白諾雷斯大人的意思嗎,爵士?”
萊伊蘭身體僵硬。他的笑容也很僵硬,但他還是笑了。
“他說,我們今天就要死在這裡!”
克里斯蒂安又笑了,這一次笑得張揚,無語。“我是不是早就告訴過你,並非所有的鳥兒都飛得很快?我們是不是應該做點什麼,總不能在這裡等死吧?”
“我們能做什麼?”萊伊蘭反問,眼神狡黠。
克里斯蒂安笑道:“你的人再不出現,我們就要死在這裡了。”
“那就讓他們出現吧。”
萊伊蘭說道。漆黑的天地之間,突然亮起微弱的光。原本和萊伊蘭等人距離不遠,若即若離的一羣農夫和商人,紛紛從隱蔽處掏出武器。刀,劍,長槍。他們緊緊抓住自己手中的武器,警惕的注視着前後的敵人,身體像橡皮筋一樣繃緊。
“上!”
“上!”
一聲令下。菲林兄弟會的衆人,混亂不堪的衝向近衛軍團。近衛軍團長槍平舉,夜色中,如一輛全副裝甲的戰車,長槍是它的武器,人牆是它的防禦,整齊劃一的步伐和冰冷的殺意,鑄就了它無往不利的威名。
還有更沉默的衝鋒。
身後,北境鐵騎緩緩加速,在一道煙塵中,如利劍襲向克里斯蒂安一行。
馬蹄聲聲,如戰鼓敲響,克里斯蒂安的心臟也隨着劇烈的鼓點開始瘋狂跳動,收縮膨脹,就像一顆果實不斷炸裂又重生。
“啊——”
他衝着北境鐵騎怒吼,一個人如同立在狂風之中,直面着朝着自己刮來的死亡之風。他從地上一躍而起,敏捷的朝着一旁的草叢中奔去。
身後,阿甘左取出自己背後的長劍,仗劍而立。風揚起他的髮絲,一如既往的繚亂。
克里斯蒂安回憶起在南頓城的最後幾天,面對的那頭野豬,那個時候,他毅然決然的選擇了留下來,爲衆人擋住猛獸,因爲他是帝國的皇子,身兼守護帝國的重任。守護,不僅意味着和平,也意味着國內的安定和國民的生命。
現在,他背棄阿甘左等人,同樣堅決的選擇了轉身逃走。也是出於這個理由,因爲他要活下去,爲了更多人的命運而活。
他在原野上狂奔,身後馬蹄聲聲,與他無關。他必須盡他所有的力量去逃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