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里斯蒂安一下坐直，警惕而懷疑的盯着鐵門，不久之前纔剛送過飯，現在絕不是飯點。莫非凱特納已經等不及了要殺人，這也不合情理，凱特納並沒有必要這麼做。尤其是傳來的腳步聲，顯得異常的輕，就彷彿是飄在空中一樣，給人一種只有一雙鞋子在地上走的感覺。
通氣孔的空氣不斷的流進房間，而門外的腳步聲卻更加微不可聞。一瞬間，整個世界都靜止，只剩下那個腳步聲逐漸靠近，停在了鐵門前。
克里斯蒂安死死的盯住門縫，非常好奇這道門打開之後會是怎樣的光景。
但是並沒有鑰匙插進鎖孔的響動，有那麼一瞬間，克里斯蒂安懷疑自己的耳朵出了問題，但隨即他開始懷疑自己的眼睛。鐵門的表面，堅硬而黝黑的生鐵逐漸突了起來，就像在鐵門上產生了一個氣泡。突起的部分漸漸的變成了一個人臉的模樣，接下來是人的身子，腿。就像中間有一部分時間被偷走了一樣，一個人突兀的出現在克里斯蒂安面前。
來人彬彬有禮的朝着克里斯蒂安行了一禮。
克里斯蒂安傾斜身子，好奇的看向那人的身後，那人側過身子讓開了擋住的地方。鐵門完好無損，或者說至少，克里斯蒂安用眼睛看不出來鐵門曾經發生過任何的扭曲。
似乎是害怕克里斯蒂安看不清楚，那人打了一個響指，一團火焰憑空出現在他的手中。
穿過火光，克里斯蒂安看清了門，也看清了來人的臉龐，不由得吸了口冷氣。
“威廉伯爵？”
“是我，殿下。”伯爵的聲音蒼老而富有貴族的韻味，行爲舉止節制而有禮，就算是宮廷禮儀官在這裡，也挑不出任何的毛病。可是克里斯蒂安卻一點也不高興看到這位老伯爵，他忘不了在威廉古堡內，伯爵召喚出來的惡魔。他突然有些理解威廉伯爵是怎麼穿過這道門的了。
克里斯蒂安道：“伯爵大人腿腳還方便嗎？不在城堡內頤養天年，跋山涉水的到菲林堡來做什麼。”
“感謝殿下的關心，我的身體還很健康。至於我爲什麼到菲林堡來……”威廉伯爵道，“當然是來救你了，殿下。”
“救我？”
那真是謝謝您了。都一百多歲了，稍微摔着磕着，都是大事情的年紀，還拖着衰老的身體到菲林堡來救我。克里斯蒂安嘴角不自覺的掛起冷笑，只恐怕是黃鼠狼給雞拜年，沒安什麼好心。雖然不知道威廉伯爵想要做什麼，但是克里斯蒂安幾乎百分百的確定，他必然有什麼與自己有關，但是一定不讓人高興的陰謀。
“您還記得惡魔印記嗎？”威廉伯爵提點道。
“當然了。”克里斯蒂安冷哼一聲，“你說這個幹什麼。惡魔印記是你在找回我靈魂的同時種下的標記。雖然我不知道你這麼做的目的，但我知道惡魔可以通過這個印記找到我，偷走我的靈魂。”
“不過，真是非常抱歉，如果您今天來是爲了這件事情的話。我不得不善意的告訴你，齊里斯在我身上設下了保護，你恐怕什麼也做不了。”克里斯蒂安聳了聳肩，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真希望這位老伯爵，不會認爲這是一件讓人愉快的事情。
“咯咯咯，”
威廉伯爵突然仰起頭，古怪的大笑起來。克里斯蒂安現在有的是時間，撐着腦袋看着老伯爵一直笑到喘不過氣來。威廉伯爵停下了笑聲，道：“感謝殿下還記得是我救了你。但是，那個惡魔印記卻不是我種下的。當時是齊里斯告訴我，將來你一定會成爲菲林帝國的皇帝，我纔想着施恩於你，以期振興我威廉家族。我種一個印記幹什麼？”
“卻沒想到，殿下如此沒用，這麼輕易的就把帝國的權勢拱手讓人，白白浪費了我那麼多的魔法材料。至於惡魔印記，是由惡魔赫爾瓦勒斯種進殿下的身體，想要把您變成他的奴隸。而如今，他對於您拒絕了成爲他的奴隸感到非常憤怒和困惑，所以他覺得自己已經不需要奴隸，或許完全吞噬你的靈魂會更好一點。”
威廉伯爵手中的火焰一閃而逝，黑暗之中，一雙紅色的眼眸顯得異常血腥突兀。威廉伯爵朝着克里斯蒂安走過來，克里斯蒂安心臟抽搐了一下，忙不迭的不斷向後退縮，直到抵到牆壁，退無可退。
赫爾瓦納斯？克里斯蒂安感覺自己在哪兒聽過這個名字：“伯爵大人，齊里斯在我身上……”
又是一陣古怪的笑聲響起，打斷了克里斯蒂安的話。“所以，殿下。”威廉伯爵道，“赫爾瓦勒斯決定親自前來，將您的靈魂帶走。”
“親自？”克里斯蒂安想要吞一口唾沫潤溼自己的喉嚨，但口腔裡同樣一片乾澀。
“對，親自。”
聲音彷彿自天外傳來。克里斯蒂安的身體突然失去了控制，猛地撞到牆壁上，像是有一雙手扼住了脖子，不斷的向上，將他提起。克里斯蒂安掙扎着呼吸，很快大腦就因爲缺氧而感到眩暈，或許他正在盲目慌亂的踢腿，但是除了空氣他什麼也碰不到。
克里斯蒂安感覺有什麼東西掐住了自己下顎，冷空氣順着張開的嘴灌了進來，隨即，不知道什麼東西被倒進了嘴裡。脖子上的力量突然間消失一空，克里斯蒂安狠狠的摔在地上。
一股血腥的感覺瞬間充盈口腔，克里斯蒂安趴在地上，用手指扣着喉嚨，拼命的咳嗽，一直咳到翻白眼，想要將灌進去的東西吐出來，可是隻吐出了唾沫。
“不用白費力氣了。”威廉伯爵說道，“剛纔給你喝下的，是赫爾瓦勒斯的精血，一旦觸碰血肉就會完全融入進去，恐怕現在，已經和你的血肉融爲一體了。”
克里斯蒂安猛地擡頭，惡狠狠的瞪着威廉，可還沒來得及開口詢問，一陣劇烈的疼痛從腦中傳來。克里斯蒂安狠狠的磕在地上，抱着腦袋在地上翻滾，疼得死去活來。腦袋彷彿被無數根細小尖銳的針同時紮了進去，瘋狂的撕裂感和血肉分離的幻想不斷在大腦中上演，睜大的眼前出現了一團團旋轉流動的黑色漩渦，晶晶點點的暗紅色光芒隱約閃動，目眥盡裂，鮮血順着眼角流下。
隨即，身體傳來一陣膨脹的感覺，彷彿每一處肌肉都開始無限制的增長，就在片刻之間，大腿感覺就粗了一倍，身體完全不考慮承受極限的開始擴張。衣服撕裂的聲音不斷響起，肌肉不斷的膨脹，腦袋像一顆心臟一樣，收縮膨脹，“嘭、嘭、嘭……”，密密麻麻的血管劇烈擴張，整具身體都像能夠凝出血珠來。
“成爲我的奴隸吧”“成爲我的奴隸吧”“成爲我的奴隸吧……”
一個嘶啞的聲音不斷在克里斯蒂安耳邊響起，瘋狂而暴躁，就好像克里斯蒂安不聽從他，他就會將克里斯蒂安瞬間撕碎一樣。
“不——”
用盡全身力氣，克里斯蒂安嘶吼道，胸腔在一瞬間彷彿要炸開。“不——決不——”
菲林的王，肩負着帝國所有人希望的人，怎麼可以成爲他人的奴隸！
“決不！——”
就算下一刻就是死亡，哪怕前方通向毀滅，也絕不做任何人的奴隸。從出生那一刻起便已經註定的命運，他可以被毀滅，不可能被打敗！
……有意思的小傢伙
那個聲音再次響起，帶着一絲輕笑，一份輕蔑。人類不是生來就是爲了成爲他人的奴隸的麼。
惡魔的影像在克里斯蒂安的腦海裡逐漸變得清晰。
不是嗎。人一生來就是奴隸，在暴君的統治之下，愚蠢懦弱、麻木無知的苟延殘喘，爲了金錢與權力輕易的交出自己的生命和自由。比如小威廉，爲了向我換取永恆的生命，毫不猶豫的就交出了他的靈魂。強者可以肆意的欺凌弱者，將他們看做豬狗。貴族可以按照自己的意願剝削平民，而平民即使面對死亡仍然不敢反抗。每一個人不都是自願成爲他人的奴隸的嗎？
“不，親愛的。”克里斯蒂安的聲音微弱得幾乎聽不見，“我無法回答你的問題。但正如你所知道的那樣，生來就是奴隸的人是沒有靈魂的。”
不，不對——
赫爾瓦勒斯突然暴怒起來。他的陰影在克里斯蒂安的腦海中扭曲膨脹，像一個投射在牆壁上的陰影，不斷地拉長變大，纖細而瘋狂的雙腿，鼓脹如圓球的腰身，粗壯有力的手臂上長着的是尖銳修長的爪子，一雙猩紅的眼眸燃燒着憤怒的火焰，想要將克里斯蒂安燒成灰燼。
所以，愚蠢而卑微的人類，現在我就要帶走你的靈魂，讓你永永遠遠變成我的奴隸。
陰影衝向克里斯蒂安，克里斯蒂安感覺彷彿陷入了無盡的沼澤之中，身旁一片漆黑，黑暗不斷從四周涌上來，想要將他的身體淹沒。克里斯蒂安無法動彈，不論怎麼用力身體都沒有任何反應。他開始感到焦急，無奈，更加用力的想要掙脫束縛，可是仍然是白費力氣，就像是小時候做夢遭遇夢魘，無助和絕望的感覺甚至讓人想要哭泣。黑暗沒過他的身體，從他的鼻孔，口腔進入他的體內，將他完全吞噬。
黑暗之中，彷彿他從未存在過。
也不知道過了過久，“克里斯蒂安”的身體突然站了起來。
威廉伯爵單膝跪地，深深的低下頭：“恭喜主人又收穫了一個有意思的奴隸。”雖然這個奴隸只有肉體，沒有靈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