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命途(一)

議事大廳。

凱特納單膝跪在布萊克身前,首相手中捧着的,正是象徵王權的皇冠。貴族分坐在議事長桌兩旁,整齊劃一的偏頭看着桌子首位的場景。

當然,現在這個位置是還是空着的。不過馬上,凱特納加冕之後,便會坐到這個位置上。

按照帝國的傳統,在現任皇帝還在世的時候,就會選出自己的繼承人,並且爲他舉行加冕禮。可是克里特中毒來得突然,連繼承人都沒確立,更別說給他加冕了。已經成年的凱特納順位繼承菲林帝國的王位,加冕禮則交給了一向被稱爲國王之手的首相大人。

布萊克站在首席位左側,舉着王冠,**肅穆的問道:

“凱特納殿下。您能否向您信仰的諸神,您摯愛的父母,以及向在場的所有貴族發誓。你將公平的對待帝國內的每一個臣民,你將無私的爲帝國的繁榮奉獻自己的一生,你將爲了帝國的和平而戰,你將爲保障每一個國民的安全和幸福的生活而奮鬥不息。”

布萊克的聲音在四壁迴盪不息。

凱特納杵着長劍,一字一頓道:“我,菲林帝國第六任皇帝克里特之子,以戰神的名義發誓,我將……”

正在這時

“砰”的一聲,原本緊閉的大門被人從外部推開,光線肆無忌憚的衝進房間。隨即,兩隊士兵從門外列隊而入,小步跑動,整齊劃一,分列在議事長桌兩旁。

“你做不到的,哥哥。”

嘲弄並且輕蔑的聲音在門外響起,彷彿每一個字都是從鼻孔裡噴出來。衆貴族紛紛偏轉身子,驚訝而迷惑地看着原本遲到,現在卻大張旗鼓的進入議事大廳的克里斯蒂安。

克里斯蒂安踩着陽光,大步走進議事大廳內,全身裝甲,光鮮明麗,彷彿他此刻要上戰場一樣。這時,貴族們才注意到,分列兩旁的護城軍士兵,全都刀刃出鞘,蓄勢待發。

一絲不安緊張的情緒悄悄漫延。

“弟弟,你這是要做什麼?”凱特納皺緊眉頭,如怒目天神,從每一個士兵身上一一掃視過去。

克里斯蒂安走到長桌次位,拉開椅子,一屁股坐了下去,攤開手輕輕一笑,道:“難道還不夠明顯嗎?哥哥,還是您在故意裝傻!”砰的一拳頭砸在桌子上,克里斯蒂安明明笑着,卻讓人所有人感到背後一陣陣冷風吹過。“我不會讓你做皇帝的,凱特納皇子。”

這個稱呼似乎已經有些過分了。

凱特納站起來,杵着自己的長劍,怒道:“你是要篡位嗎,弟弟?”

“篡位?”

克里斯蒂安捂住心臟,彷彿受到什麼驚嚇,“我怎麼敢啊,那可是誅滅全族的罪名啊,哥哥。你下毒害死父親,如今卻想要堂而皇之的成爲菲林帝國的皇帝,你有問問你頭頂上的諸神,他們同意嗎?”

“你什麼意思?”

蒼白無力的反問,凱特納眼神閃爍,旋即深吸了一口氣,道:“你可知道,你今日的行爲,可是死罪。你以爲帶着一隊人來,就可以威逼我交出帝位嗎?你可要知道,這個菲林,不是西格蒙德一家的菲林,就算你殺了我,在場的貴族也不會同意一個弒兄之人成爲菲林帝國的皇帝的。你一樣什麼都不是!”

“對,你這個叛賊,還不快快束手就擒,聽候新皇發落。”隨即,一個貴族站起來,指着克里斯蒂安大聲斥責。看着兩兄弟演得這齣戲,貴族間小聲的議論聲不斷響起。

克里斯蒂安不屑的輕笑了一聲,一旁的薩曼爵士“鏗”的一聲,拔出長劍,走向站起來的那個貴族,還沒等薩曼走近,那貴族已經如土撥鼠一樣縮了回去。一時間,聲音彷彿被什麼東西吸走,全場鴉雀無聲,空氣彷彿都可以凝成水來,氣氛壓抑得有些詭異。

克里斯蒂安站起來,走到布萊克身旁,從他手中取下王冠,嬉皮笑臉道:“布萊克大人,請爲我加冕吧。”

“胡鬧,殿下。”布萊克側身躲過克里斯蒂安,斥責道,“你當皇帝是小孩子的玩具嗎?誰想當就可以當的。”

“怎麼會呢,大人。”

克里斯蒂安收斂起笑容,眼光清冷,散漫無焦。側過頭,克里斯蒂安伸手指向身旁的凱特納,從鼻子裡噴出一絲氣來:“哥哥,您就別指望外面的貴族護衛了。各位大人,真是不好意思啊,爲了今天的加冕禮能夠順利進行,我就暫時的替你們照看一下你們的衛隊。”

克里斯蒂安的聲音裡沒有半分道歉的意思,反倒充斥着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猖狂。一連考慮了七天,幾乎所有的可能都被克里斯蒂安考慮了一遍,這種小小的細節,怎麼可能被他放過。在進入議事大廳之前,克里斯蒂安就已經將所有的貴族護衛軟禁了起來。

至於殺人,還是有些殘忍。

克里斯蒂安拉開首位坐了下來,交握雙手,撐在桌面上視線一一掃過到場的貴族。

“如果嚇到了各位,克里斯表示非常抱歉。但是爲了帝國的未來,即使身敗名裂,從此成爲全民公敵,克里斯也在所不惜。和諸位一樣,我也同樣深愛着這個帝國,而且一定是更加的深愛她。沒有任何東西可以替代她在我心中的地位,所以,很遺憾,我不可能把他交給任何人。尤其是交給一個殺父奪權的人。”

“我想諸位也許知道的還可能不太清楚。克里特陛下所中的毒,乃是曼珠的眼淚,傳說中的彼岸之花的露水凝珠。這種毒只有紫羅蘭帝國纔有,而且,下毒之人必須親自服下露水凝珠,然後讓對方喝下自己的眼淚纔會產生效果。我想,現在大家心裡都清楚了,能夠做到讓父親喝下她的眼淚,並且不經過食物這一關的……只有梅麗莎皇后了。你們真的願意將帝國,交到這樣一個人手裡嗎?”

此話一出,在場的貴族不顧身後的士兵,交頭接耳,討論起來。謀害皇帝,罪誅全族;溝通敵國,形同叛國。一時間喧譁的聲音吵得克里斯蒂安心煩,但他沒有出言阻止,因爲這種只有喧譁才能說明貴族的內部已經能出現了不同的聲音,也只有這樣,他才能將這些貴族爭取過來。凱特納說得對,沒有貴族的支持,他根本沒有辦法成爲菲林帝國的皇帝。

“凱特納殿下,克里斯殿下說的是真的嗎?”

“您不會真的爲了皇位殺死您的父親吧?”

“曼珠的眼淚這種毒藥是怎麼傳到我們帝國來的……”

……

紛繁的問題不斷的傳向凱特納,凱特納緊閉如城門般厚重的雙脣,眼神一如既往的堅定,但是他的手卻不受控制的不斷撫摸着劍柄,心底大概已經方寸大亂。克里斯蒂安享受的就是這種讓敵人慌亂的感覺,敵人越慌亂,他就可以找到更多的機會擊敗敵人。

“諸位請安靜,聽我說,聽我說……”

凱特納一連重複了兩邊,喧鬧的貴族才逐漸平息下來,想要知道這位帝國的繼承人將要如何解釋。“關於我弟弟竟然說出這樣的話,同樣非常讓我吃驚,可以說,我也是剛纔才瞭解到克里斯所說的那些事情。在此之前,我和大家一樣一無所知,不知道我弟弟是如何對這種毒藥瞭解得如此清楚的。至於他所說的我對父親下毒一事,凱特納捂着心臟,以我信仰的戰神馬爾斯的名義起誓,絕對沒有這樣的事情。”

這番話說得非常巧妙。克里斯蒂安之所以瞭解曼珠的眼淚,自然是卡利卡多告訴他的。這是事實,可是如果在這裡這樣說出來,卻仍然會顯得虛弱無力。有時候,謊言往往比真相更讓人信服,而半真半假,人們所不瞭解的事情才能更容易引起他們的興趣。一席話自然而然的將矛頭指向克里斯蒂安,暗示他纔是真正下毒的人。至於在場的貴族願意相信一個帶着軍隊前來擾亂加冕禮的克里斯,還是相信發下毒誓的凱特納,這就交給諸神去安排吧。

克里斯蒂安一時間竟也啞然無語,衝着凱特納豎起大拇指,道:“平日裡見哥哥直爽乾脆,沒想到也有如此精明的一面,弟弟佩服,佩服。哈哈。”

“弟弟。”

不知是不是看到克里斯蒂安豎起的拇指,凱特納的話語突然一軟。“你就此收手吧。我可以當你不過是胡鬧,以後你還是我的弟弟。就算你再這麼胡作非爲下去,也是不可能成功的。自英雄紀元以來,你見過那次篡位的逆賊得到了好下場的?”

克里斯蒂安仰頭大笑,一直笑得喘不過氣來。

“哥哥當真?當真如此天真嗎!生在帝王家,你我都知道,權力之爭本來就是不可避免的。你讓我收手,就這麼把帝國交給你,我怎麼做得到。更何況,我不是篡位,我是堂堂正正的,要求屬於我的王位。你儘管可以大聲的告訴我,難道我就沒有帝國的繼承權嗎!”

如果,不是因爲我還沒有經過成年禮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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