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隻羽箭離萊伊蘭一兩米的距離飛過，徑直穿透了身旁一人的大腿。因爲驚恐，那人的臉部扭曲，眼淚和鼻涕順着一條條面部溝壑向下淌。
“救救我，救救我——”他帶着哭腔，將手伸向萊伊蘭，手臂如抽筋一般不停的顫抖着。
萊伊蘭厭惡的皺眉，從那人身旁經過，確信沒有其他人注意到這裡之後，他混在人羣中，大步朝着山下走去。當然沒人注意到這裡，此刻，所有人都背對着菲林堡，朝着山下急奔猛衝。任何呼聲在這樣的動亂中都已經起不到效果，萊伊蘭突然有些厭惡這些不懂得服從的傢伙。
可也正是因爲不懂得服從，纔可以被他所利用。
萊伊蘭小心的避開人多的地方，貼着菲林堡旁茂密的叢林向山下走去，不少人爲了躲避箭矢逃進了叢林之中。“蠢豬。”萊伊蘭低聲咒罵，叢林之中的東西，恐怕比菲林堡上飛來的箭矢更加致命。他跳過一個斜坑，又繞過一叢灌木，逐漸的，人流窄了下來。
有不少人已經逃下了山，但更多的，則被留在了原地，苦苦哀鳴。
“成大事者不拘小節，”，萊伊蘭告訴自己，“他們是爲了新世界的誕生而犧牲的。”
他順着艾德曼陛下修建的道路，一路上有不少人向他靠攏，這些倖存者明智的選擇了遺忘掉留在山上的兄弟姐妹。他們跟在萊伊蘭身後，等萊伊蘭到了城西，已經有不少人聚在他的身邊。
“大人，我們死了很多人。”一個人帶着哭腔說道。
“是的，他們爲了我們而犧牲。貴族就是這樣肆意的壓迫殘害我們，只要我們一天沒有推翻貴族的統治，我們就將一直生活在這種膽戰心驚的狀態之下。”萊伊蘭的臉上有些沉痛，但更多的是堅毅。他的話成功的引起了在場的人共鳴。
其實，只需要將這些人的回憶，引到菲林堡之外，他們就會不由自主的戰慄，顫抖。
一羣人聚在街頭，讓街道顯得有些擁擠。萊伊蘭推開門，快步穿過前廳，走過後院，進入房中。克里斯蒂安正在給牟娜講着什麼，逗得後者咯咯直笑。
萊伊蘭不悅的掃視房中剩下的人，下令道：“收拾東西，我們馬上離開。”
“爲什麼？”牟娜站起來，走進萊伊蘭。
萊伊蘭沒有看牟娜，而是面對着屋子裡的人說道：“今天我們去向凱特納請願，沒想到，竟然遭到了他的屠殺。不少兄弟就這麼死在了菲林堡的城牆之下。”
聽到他的話，屋內的人手上的活兒皆是一停，不過旋即，他們便更迅速的收拾起來。
克里斯蒂安臉上露出一抹玩味的笑容。難道凱特納瘋掉了麼，屠殺平民，這種克里斯蒂安敢都不敢想的事情，他竟然能做出來。克里斯蒂安很好奇這件事情是不是真的，但萊伊蘭的臉色不似作假，更真實的，則是他灰頭土臉的樣子。克里斯蒂安猜測，他也沒有想到凱特納會這麼做。
在菲林帝國沒有屠殺平民的先例，帝國的軍隊是爲了保證帝國的和平和民衆的安全而存在。克里特陛下曾經告訴過克里斯蒂安，一個帝國是興盛還是衰敗，就看他的軍隊是對內的還是對外的。一直以來，菲林帝國的戰士都是爲了包圍帝國的人民，與野蠻人，與月黎人，與紫羅蘭人戰鬥。現在終於有了對內的先例了。
不知道爲什麼，克里斯蒂安想笑，但是他笑不出來了。
“我怎麼辦？”克里斯蒂安問道。
萊伊蘭頭也沒回，說道：“你和我們一起走。殿下現在可還有其他作用，我不會隨意丟下你的。不過，你最好小心一點，我可不敢保證，有沒有人一氣之下，殺了你。”
克里斯蒂安露出微笑，道：“放心，我會保護好自己的。男爵大人。”
克里斯蒂安感覺一道銳利的眼光盯上自己，他微微偏過頭，避開萊伊蘭如利劍般的目光。
“以後記得叫我萊伊蘭，我已經不是男爵了，我希望你記得這一點，殿下。”萊伊蘭一字一頓道。
克里斯蒂安感到怒火迎面撲來，他聳了聳肩。“我會記住的，萊伊蘭。還有，你也應該記得，我也不是殿下了。”克里斯蒂安的臉上露出一抹玩味的笑容。
就在萊伊蘭一行人離開不久，近衛軍團隨即包圍了託因比府邸，一番搜查未果，派了一個人會菲林堡上報，其餘人繼續搜查其他地方。
一行人穿過城西，路過城南，一拐，進入了小巷之中。
克里斯蒂安小跑幾步，跟上牟娜的步伐。他的雙手被束縛在身後，跑動起來難免左搖右擺，失去平衡。或許，這正是萊伊蘭將他的手捆在身後的原因。
小巷左拐右拐，越向裡，越是狹窄。白色的太陽已經走到天空正中，柔和明亮的光把巷子裡照得通亮。如果不是這樣，在這樣天空仿若只有一條線大小的巷子裡，必然是陰森灰暗的。
“我們要到哪兒去。”克里斯蒂安問道。這樣問，他僅出於好奇。在菲林堡生活了七年，克里斯蒂安並不知道這裡還有這麼隱秘的地方。
牟娜答道：“你只需要快一點，跟上我們。”
克里斯蒂安看着牟娜輕巧的扭動腰肢，從一堆雜物中穿行而過。這不是他想要的答案，但這就是答案。他服從的加快了步伐，險些摔倒。
“或許你們可以鬆開我的手，”他說，“這樣我就可以走得快一點。難道你們還怕我跑了嗎？”
牟娜停下腳步。“你說什麼，殿下。抱歉，我沒聽清楚……”牟娜轉過身來，笑顏像陽光一樣冰冷蒼白。“我們什麼也不怕，”女孩說，“只怕麻煩。”
在牟娜的注視下，克里斯蒂安笑得有些無奈。
“那麼，恐怕我也算是一個麻煩吧。”克里斯蒂安道。
牟娜道：“你是一個**煩，殿下。”
克里斯蒂安道：“那麼，爲什麼不甩掉我這個**煩呢？”他揚起嘴角，似笑非笑。
牟娜答道：“因爲，你是可以解決的麻煩，我們也不害怕這一種麻煩，特別是，解決之後還有豐厚的報酬。”
“豐厚的報酬？”克里斯蒂安的笑意中明顯有嘲諷的意味。“我也什麼都不怕，我只怕你們得到的報酬沒有想象中那麼多。這麼美麗的姑娘，傷心的樣子一定不會好看。”
“何以見得。”
“諸神不可能把每件東西都賜給你。若是連哭的樣子，都像你現在這麼動人，諸神是有多麼的寵愛你啊。”
牟娜俏臉一紅，道：“謝謝你的讚美，殿下。不過，我的問題是，你怎麼知道我們的報酬不會像想象中的那麼多？”
“我說我猜的，你相信嗎？”克里斯蒂安答道。
牟娜搖了搖頭，道：“我不信。”
萊伊蘭這個時候轉過頭，臉上隱有怒容，說道：“你們快一點。”說完，他就轉了回去，大步朝前。
牟娜收斂起笑容，快步跟了上去。
克里斯蒂安踉蹌着追了上去，巷子裡窄的僅容一人通行，兩側還堆放着不知道放了多少年的，主人是誰的雜物，更顯擁擠。克里斯蒂安緊跟在牟娜身後，空氣中混合着少女的馨香和腐敗的潮溼氣息。
克里斯蒂安說道：“我只是覺得，你們沒有辦法用我來要挾一個能夠統領兩個軍團的人。當然，如果你的心像你的臉蛋那麼純真的話，請忽略我說過什麼。”
牟娜道：“馬爾斯也不行？”
“馬爾斯？”
突然聽到自己同伴的名字，克里斯蒂安一愣。
牟娜道：“殿下還不知道吧，這次統率南頓城兩個軍團的人，是馬爾斯。”
克里斯蒂安的確還不知道。克里斯蒂安微一皺眉，追問道：“可是，霍夫曼大人不可能就派馬爾斯一個人來。馬爾斯沒有軍團經歷，他的資歷不足以統率兩個軍團。”
“對，”牟娜肯定道，“所以，霍夫曼公爵還派了蒙巴特·格林爵士陪他一起。不過，馬爾斯纔是名義上的統率，或許霍夫曼大人想給他鍍上一層軍團資歷。”
蒙巴特·格林是水澤堡的領主，克里斯蒂安朋友之一，斯圖爾特·格林的舅舅，外號“南境的雄鷹”。這個男人在霍夫曼大人對抗紫羅蘭帝國的戰爭中，多次率軍突破敵人的防線，爲戰爭的勝利奠定基礎，有勇有謀，是不可多得的將才。
這樣一個人，怎麼可能聽由馬爾斯胡來。克里斯蒂安絲毫不懷疑馬爾斯願意爲了自己，做出一些瘋狂的事情，可是，蒙巴特伯爵卻不可能不顧及南境的未來，將財富和榮譽拱手讓人，縱容馬爾斯胡鬧。
克里斯蒂安微微一笑，將自己的意見告訴了牟娜。
牟娜眼前一亮，眨了眨大眼睛，露出她精緻而疏遠的笑容：“這就用不着殿下您擔心了。”她說，說話間語氣裡沒有一絲一毫的慌亂，似乎所有事情都在她的意料之中。
這倒是讓克里斯蒂安有些意外，莫非，這些人真的有什麼辦法，讓蒙巴特也鬼迷心竅嗎？
克里斯蒂安陷入深深的沉思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