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北上(一)

又是一場酒醉。

晃晃悠悠的,克里斯蒂安下了樓,推開想要扶住自己的侍從。克里斯蒂安走出杏花樓的大門,心裡惦記着大概其他人已經等得有些不耐煩了。大醉特醉之後,終於可以一掃離別的悲傷。至於醒來之後更悲傷的問題,就留給明天的人去頭疼吧。

阿甘左搖晃着酒杯,站在就樓外的臺階上。克里斯蒂安眯着眼睛,一眼就看出了那是紫羅蘭帝國盛產的黃金葡萄酒。阿甘左一口灌掉酒杯裡的酒,道:“是他們擔心你,所以讓我來的。”

他們是誰不言而喻。克里斯蒂安晃晃悠悠的走到阿甘左身邊,一下倒在他的懷裡:“我纔不關心你到這裡來幹什麼……喂,我說,那誰,這酒你是從我的地窖裡拿出來的吧。”迷迷糊糊的,克里斯蒂安昏睡了過去。

事實上,克里斯蒂安收藏的黃金葡萄酒,全被馬爾斯從地窖中挖了出來,單獨裝了一個馬車,跟在隊伍後,不緊不慢的前行。馬爾斯擔心這些珍貴的酒碎掉,所以特地墊上了許多的東西減少顛簸。

而阿甘左也擔心這些珍貴的酒白白浪費,所以,他把這些酒喝到了肚子裡。

再次從睡夢中醒過來,克里斯蒂安已經有些不知道自己是誰了。坐在黑漆漆的小格子裡,不停的顛簸顛簸,迷迷糊糊,克里斯蒂安以爲自己坐在船上。一直到馬爾斯掀開馬車的門簾。

“殿下,你醒了!”

陽光燦爛的微笑,馬爾斯縮身進入馬車。

“唔。”克里斯蒂安呆滯的看着前方,愛理不理的應了一句。

“你已經睡了三天了,馬上,我們就要出南頓城地界,進入卡特蘭爵士領了。”馬爾斯對於首次外出異常興奮,“卡特蘭爵士也是向我父親宣誓效忠的騎士,他因爲十年前對帕特亞公國的戰爭立有戰功,父親封他做了卡特蘭子爵,領有這片土地。卡特蘭爵士一直以來都是我們家族的忠實下屬,進入他的領地,他一定會好好款待我們的。”

馬爾斯說的沒錯,等克里斯蒂安可以自己掀開馬車簾子,拉住車廂站在馬車外的時候,已經看到遠處的橋墩處,一個矮矮的胖子站在那裡,身上穿着平民所不可能擁有的鎧甲。即使不用馬爾斯介紹,克里斯蒂安也能猜到那就是這片土地的領主,卡特蘭爵士。

卡特蘭爵士其貌不揚,身材肥胖,相比於薩曼爵士騎在馬上的英姿,他就像一隻肥胖的爬蟲一樣,不斷的聳動爬近克里斯蒂安的馬車。

單膝跪地,卡特蘭爵士行了一個騎士禮。

“參見殿下。”

“非常高興見到你,卡特蘭爵士。”克里斯蒂安回禮。

卡特蘭胖胖的身子站起來,臉上紅光滿面,開懷大笑道:“早聽說殿下要到我的領地,我早就準備好了豐盛的佳餚款待殿下。殿下請。”

馬車復行,搖搖晃晃的經過拱橋。

“喂,小心,可別讓酒碎掉了。”馬爾斯的警告聲在馬車後響起。克里斯電腦心裡一片黑線,那是我的酒好嗎,誰讓你挖出來的。

不過,微微皺眉,克里斯蒂安的思緒重新回到了卡特蘭爵士身上,這個矮矮胖胖的傢伙,真的當年依靠戰功獲得的這片土地嗎。莫不是什麼貴族的親屬,依靠關係受封的,這種齷蹉事情,在帝國可並不少見。克里斯蒂安不乏惡意的想着,這個傢伙實在是長得太胖了。

可以想象,卡特蘭真的花了不少心思在食物上。

烤的酥黃金脆的火雞,沾滿了甜麪醬的松香麪包,灑滿蔥花的羊肉湯,紫羅蘭帝國產的黃金葡萄酒……如此種種。擺在克里斯蒂安身前的,雖然不是什麼難以尋找的珍惜食物,但是製作和料理上都別具一格,擁有自己的特色。當然,酒是克里斯蒂安自己的。酒這種東西,如果沒有權勢和金錢,任由你如何努力,也是別想得到好酒的。

“謝謝殿下美酒。”

舉起酒杯,原本就臉紅的卡特蘭,更是紅得快要可以擠出水來。

“同樣感謝爵士的食物。實在是非常精緻!”克里斯蒂安一口咬碎了手上的奇異果,滿意的答覆道。

“哈哈。”

顯然,克里斯蒂安的滿意讓卡特蘭非常高興。狠狠的灌下一口黃金葡萄酒,卡特蘭抹開嘴角的酒漬,臉色微醺,問道:“不知道殿下此刻回帝都,可是爲了克里特陛下生病一事?”

“嗯?”

克里斯蒂安疑惑的擡頭看了一眼。這在南境幾乎是人盡皆知的事情,卡特蘭爲何有這麼一問。

卡特蘭哈哈大笑,仰着頭,手腳亂動,又灌下一口黃金葡萄酒,卡特蘭道:“將來殿下做了皇帝,可不要忘了今日我對殿下的款待啊。”

克里斯蒂安臉色一冷。雖然身份地位低的人,向着身份地位高的人獻媚,都是爲了能夠對方幫助自己一把。可是,卻沒有這麼明顯的提出要求的。更讓克里斯蒂安震驚的,是卡特蘭似乎對克里斯蒂安的隱怒完全沒有察覺。打了一個飽嗝,靠近主賓位的克里斯蒂安,發紅的雙眼盯着前方,晃悠悠的說道:“不過,殿下一定要小心啊。這王權之爭,從來沒有僥倖可言。流血犧牲,那都是家常便飯。”

卡特蘭一揚手,聲音突然大了起來。“不知道殿下聽說了沒有?克里特陛下其實根本不是生病,而是有人用紫羅蘭帝國傳來的一種神秘毒藥,給陛下下了毒。這種毒極爲稀有,紫羅蘭帝國皇室對此都諱忌莫深。聽說,紫羅蘭帝國好幾任皇帝都是死在了這種毒藥手裡。哈哈。至於克里特陛下病逝,誰可以得利……嘿嘿嘿。”

雖然卡特蘭借酒撒潑,將皇家秘聞當做軼事講出來,但克里斯蒂安卻是身子一冷,感覺有一條冰蛇順着脊背爬了上來,到了後頸一閃而逝。冰冷刺骨,膽戰心驚。紫羅蘭帝國皇室一向香豔靡麗,各種庶子篡位,長女當權的事情不斷,這種皇帝死於毒藥的事情根本不是秘密。可是,這是第一次有人將目光投到毒藥上,反倒讓克里斯蒂安彷彿看清了什麼。如果克里特真的是被人下毒的話,那這件事情就太可怕了。

沒想到,卡特蘭這種胖乎乎的傢伙,竟然能想到這麼隱秘的事情,也不知道他從哪裡得到這些消息。特別是他意味深長的低笑聲,更是讓克里斯蒂安身體一陣陣寒冷的顫抖。

用眼神斥退無關的人,克里斯蒂安放下手中的食物,死盯着眼前的胖子,厲聲質問道:“卡特蘭爵士,你從哪裡得到這種消息?你可知道,你剛纔的話可是在議論君主,是要誅滅全族的!”

“啪”

酒杯掉到地上的聲音。身子一僵,隨即,卡特蘭擠開身後的椅子,撲通一聲跪倒在地,酒水化成汗水,成股的流了下來,滴答滴答的掉落地上。磕頭如搗蒜,卡特蘭帶着哭腔道:“殿下饒命。我還是一時酒醉,胡言亂語,殿下不要放在心上。殿下饒命,殿下饒命啊……”

這個時候,克里斯蒂安怎麼可能任由他說什麼是什麼。如果換一個人,克里斯蒂安只當他是有意引導自己思考,可是,這個膽敢向自己明言要求回報的傢伙,根本不可能有那麼多花花腸子。一腳踹開身前的椅子,克里斯蒂安走近卡特蘭,居高臨下,怒道:“卡特蘭爵士,你最好想清楚了回答我。你從哪裡得來這些消息?我父親真的是中毒,不是患病嗎?”

越想越是後怕,難怪那麼多大夫都束手無策。紫羅蘭帝國的毒藥,可是和它的葡萄酒齊名的。

卡特蘭只顧着不斷的磕頭,眼淚順着就流了出來。他哪裡想到,自己酒醉間,信口一句話,竟然讓克里斯蒂安如此憤怒。如果這位看上去還算和善的殿下,一怒殺了自己,可沒有人敢去爲自己喊冤。

“小人嘴賤,小人嘴賤。小人只是一時間喝醉了酒,才說出這種話……殿下饒命,殿下饒命啊……”

憤怒的克里斯蒂安一腳將卡特蘭踹翻在地,咬牙切齒道:

“快說,消息是哪裡來的。不然,你就算說一千次饒命,我也要殺了你,以示懲戒。”

卡特蘭爬起來,跪倒在克里斯蒂安的身前,不停磕頭,斷斷續續道:“這消息,消息,是小人從路人哪裡聽來的。殿下此行北上,路過的旅人,你都可以問問,他們,他們都這麼說……唔,真的不關小人的事兒啊。殿下,我也是道聽途說來的。”

“道聽途說?”

克里斯蒂安長舒了一口氣,閉上眼睛,緩和自己的情緒。“你起來吧。”轉身出了大廳,克里斯蒂安徑直上了自己的閣樓。

權利更替之際,最害怕的就是捲入權力之爭中。而處於權利漩渦中的克里斯蒂安,卻是逃無可逃,避無可避。清冷的夜,他突然感覺如此的寒冷。這時,帝國的權利與陰謀,纔不過掀開了一角而已。如果克里特真的是中毒的話,那麼……

克里斯蒂安只感覺一陣陣寒冷,如潮水不斷沖刷在自己身上。隱匿在黑暗中的陰影,到底是誰的手?他手中的刀,會揮向自己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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