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規規矩矩地行禮告退。年璟瑤還是慢慢地往外走,出了門口,年瑾瑤便登登登地向前跑,路過花園,隨手摺了一樹枝,一路上抽抽打打地過去,弄得一地狼藉,草屑亂飛。
“二姐,你快點。”
年璟瑤苦笑着拂掉鬢邊沾上的草屑,年瑾瑤已經跑了過來,拉了她的手臂拖着她快步走。
“她好凶。老是欺負人。”年瑾瑤忽然湊到年璟瑤耳邊道。
年璟瑤駭了一跳,她忙擡頭四下看了看,說:“是說誰呢?”
年瑾瑤眨了一下眼睛,說:“你知道我說的是誰。我已經看過了,這裡沒有別人。我娘說,如果我敢在她跟前這麼跑跑跳跳的,就是皮子癢了。”
年璟瑤忙推了推她,道:“別鬧了,有話到房間說。”
進了房間,年璟瑤唯恐她又說出什麼驚天動地的話來,忙不迭地去關房門,又將丫鬟遠遠地打發了,這纔回轉回來。回頭時卻瞧見她已在一心一意地吃着千層糕,不由地笑了一下。劉姨娘帶來的這個女兒,一股子天真爛漫,若說她一味的莽撞,卻也不像,至少她在嫡母面前十分的收斂。
“嗯,好吃。”年瑾瑤在吃了好幾塊千層糕後由衷地感慨。
年璟瑤倒了杯茶給她,她一口氣喝光,末了用手推推她,抱怨道:“偷偷跑出去玩,卻不帶上我。”
年璟瑤又是吃了一驚,她自然不肯承認,以爲她只是信口胡說,還是斬釘截鐵地說:“只是去廟裡燒香。”
“姐姐在唬我哪,把我當小孩兒。廟裡只有泥塑的菩薩,一點都不好玩。有些菩薩還塑了金身,聽說是真的金子哦。嘖嘖,竟然也會遭賊偷。我娘說,如果菩薩真這麼靈驗的話,這世上就沒有人會被欺負了。你一定是在廟裡太悶了,對不對?所以偷偷跑出去玩。你的頭髮上都薰染了煙味,在湖南老家的時候,我曾經從廚房裡偷了一隻野兔來,燒烤了吃。很好吃。”年瑾瑤正眨也不眨地望着她,天真的面龐別有一種成熟的世故,話裡的內容卻讓年璟瑤膽戰心驚。難道她的特意親近,是別有緣故?
就在她提心吊膽之際,年瑾瑤又笑了,“可是我後來洗了好久的頭髮。二姐你放心,我不會告訴別人的。我這個人很守信用的。”
年璟瑤被這個鬼靈精弄得一顆心七上八下的,聽了她這話,這才稍稍鬆了口氣。
年瑾瑤吃飽喝足了,有一下沒一下地翻看年璟瑤的東西,她對那些大部頭的書沒什麼興趣,末了問道:“二姐,還有吃的沒?有酸梅麼?”
年璟瑤站起身來,道:“我房裡沒有。我去叫人拿些來。”
“哎,既然要特意去取,再叫他們裝些瓜子花生來。”
年瑾瑤咬了幾粒酸梅,又開始飛快地嗑起瓜子,倒真是一刻不停。年璟瑤愣愣地看着她,忍不住就笑了一下。
“我娘說我是隻老鼠,一天也閒不下來。”
年璟瑤忍笑忍得辛苦,肩膀都一抽一抽的,心裡笑說,這個說法倒是很貼切。
“爹爲二姐請了好幾個嬤嬤來,說是要教導你禮儀。好好地學那些禮儀做什麼?”
“還能是爲了什麼,自然是爲了下個月的選秀。”年璟瑤對這一生中可能是唯一次慕見天顏的機會絲毫不感興趣,若是沒有選秀,憑着他的身份,只要他請人登人提親,一切肯定會順順當當的,他就不必費那麼多的功夫,而她也不用憂心忡忡了。
“選秀是什麼?”小丫頭鍥而不捨地追問。
“這是我朝的祖制。凡是十三歲到十七歲的官宦女子,都必須參加這樣的選拔。”
“這樣啊。選上會怎麼樣,選不上的又會怎麼樣?”
“被選中的秀女一小部分被指給宗親,其他的都充入後宮。選不上的都會賜銀回家。”
年瑾瑤皺了皺鼻子,一本正經地問:“充入後宮?是當皇上的妃子麼?那些落選回家的好可憐。”
年璟瑤耐心地回答她的問題,“充入後宮的確是當皇帝的妃子。妃子也有好多等呢。一般來說,剛入宮的女子,頂多被封爲貴人,有些還只能是常在、答應的位份。你又沒參加過選秀,怎麼知道落選回家的人會很可憐哪?”
年瑾瑤嬌笑了一聲,說:“這有什麼難猜的。皇帝是天底下最富有的人,嫁入皇宮,自然是天大的好事。在裡面吃好的,穿好的,怎麼會不開心?其他的人哪裡比得上皇帝?”
年璟瑤只覺得這丫頭有些糊塗了,忍不住辯駁道:“綾羅綢緞、山珍海味也會厭的,到時怎麼辦呢?在宮裡頭,是不能出來的,到時候一個人孤伶伶的,難道不難受?”
“衣服是穿不完的,好吃的東西更是到處都是。就像這千層糕,合芳齋做的就和五香齋的很不相同。每一次穿上漂亮的衣服,吃到好吃的東西,我就好高興。我娘說,將來一定幫我找個好夫家,她說我過慣了舒服的日子,是受不得苦的。”
年璟瑤默然半晌,她凝神看着自己指尖的傷口,不得不承認,從某個方面來說,她是對的。他是王孫貴胄,粗茶淡飯,叉魚燒烤這樣的事情,偶一爲之可以,時間長了,是斷斷受不了的。而她註定做不了賢婦,她不擅針線女紅,不會生火做飯,操持家務,若沒有僕從,這樣的日子是過不下去的。
“姨娘說的很是。”
“爹讓我明天也跟着學。我也要進宮選秀嗎?”
年璟瑤不知道父親的打算,心裡有些驚疑不定,道:“不必。到宮中選秀的女子都必須是在籍的。既然爹叫你學,你就好好跟着學。”
“這麼說,我當不成皇上的妃子了。哎!”年瑾瑤大叫了一聲,她被酸梅硌着了牙齒,捂着臉頰道。臉上竟真的有些淡淡的失望。
門外有人急急地推門進來,“怎麼了?”劉素雲聽見年瑾瑤的叫聲,顧不上敲門,便闖了進來。
年瑾瑤開始喃喃地撒嬌,道:“我的牙齒——好痛。”
劉素雲將她上上下下仔細地檢察了一番,確定並無什麼不妥,才笑道:“這麼嘴饞。快去漱漱口。”
年瑾瑤答應一聲,一溜小跑就走了。
劉素雲笑着對年璟瑤說,“這孩子。”
劉素雲正要往外走,年璟瑤忽然道:“謝謝你。”
劉素雲回頭看了她一眼,只是淡淡地笑了笑。
年璟瑤想了想,但還是忍不住問:“爲什麼幫我?”她只是家中無足輕重的庶女,實在不值得她這麼做。
劉素雲慧黠地笑了笑,道:“我也不知道爲什麼。也許是因爲你父親,又或者,只是因爲她待你不好,我就偏偏要對你好。”
真是古怪的理由,年璟瑤心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