麗珠被那些人絆住，一時半會兒脫不了身，而年璟瑤早就在蘇培盛的護送下回到廂房休憩。等麗珠買了幾支玉蘭花回來，年璟瑤已經神采奕奕地端坐在那裡，換好衣服在等她了。麗珠自然看不出有任何不妥，不過其他人便沒有這麼好糊弄了。
年璟瑤一回府就過來請安，彼時年遐齡、年夫人、劉素雲三人正在大廳用茶，年遐齡、劉素雲兩個倒是意態悠閒，而年夫人卻是緊繃着臉，彷彿在進行着無聲地對峙。
首先表達意見的是年夫人。這實在是因爲她最近的心情不大暢快，鬱結於心，難免要發泄於外。。她顯然還不適應劉素雲的存在，但很不幸地，打從早膳開始，劉素雲就無時不在地在她面前晃悠。她時刻隨侍在年遐齡的身側，端茶遞水，極盡討好之能事。年遐齡雖然並沒有什麼任何親暱越矩的舉動，但眼底流露的些許柔情仍是讓年夫人大爲光火。劉素雲偏不識趣，像只花蝴蝶一般在年遐齡面前穿行，一樣的旗裝，她卻別出心裁地收了腰身，穿在身上便多了幾分婀娜多姿的樣子。年夫人在一旁冷眼瞧着她諸般作爲，心裡就更鬧騰了，怎麼看怎麼不舒坦。有心想擺出正室的威風訓誡一番，偏偏又抓不到什麼把柄。想借故走開，眼不見爲淨，卻又很不甘心。——她在家裡說一不二慣了，又幾時退讓過？走與不走，這兩個念頭在她腦子裡交替閃現，旁人還未怎麼着，年夫人早已是如坐鍼氈。走，心情不會暢快，不走，更是煎熬。
年夫人一見年璟瑤，便習慣性地發難，皺眉道：“偷溜到哪了，怎麼一股煙味兒？”年夫人早就顧不得心底的盤算，更顧不得年遐齡在場，只是想着，莫要連馴順的女兒也被帶得野了。
年遐齡聽了這話，不由地皺了皺眉。
年璟瑤畢竟心虛，急切之間，找不到任何託詞。方纔她已經很細緻地整理過了，然而還是百密一疏，燒烤時薰染了煙味，卻是怎麼也去不掉。在崇福寺她特意支開旁人，這般的形跡只怕更是可疑。
年夫人自然不容她閃避，見她始終低頭垂首，心裡倒是起了疑。劉素雲含笑掃了衆人一眼，忽然開口道：“姐姐，廟裡的檀香就是這個樣子的。”
年夫人自然不會喜歡劉素雲這般處處示好於人的樣子，正待反脣相譏，一直不吭氣的年遐齡開口說話了。
“一個姑娘家，好好的去廟裡做什麼？出去也就罷了，早早地出去，到了這個時候纔回來。廟裡人多眼雜，三教九流的人都有，若是遇到一個半個，就算不會吃到虧，傳揚出去，總是於聲譽有礙。官宦家的女子，若是惹來什麼閒言碎語，將來找婆家的時候可就麻煩了。你今天也已經十七歲了，該懂得替自己將來做打算了。”
年璟瑤低垂着頭，做出一番恭聆教訓的樣子，這般的溫順聽話，讓年遐齡不好再說什麼。其實，年璟瑤早就在母親的磨練裡練就了一番本事。心不在焉固然不敢，聽也姑且聽着，卻也不怎麼往心裡去。將來？這些日子時常有人在她面前提及此事。可是，她能有怎樣的將來呢？日子漸近，選秀之事避無可避。既然父親說出這番話來，自是對她的中選不甚抱希望。父親這番回京，對她也不可謂不好，只是，縱然他真心實意地替她打算，也不過是爲她覓一個門當戶對的夫家罷了。她從小生長在年家，見識不向不廣。但自家的情形，她卻是深有體會。二品大員之家，也算名門大族，一樣是有人歡喜有人憂。所以，門當戶對又能如何？至於母親，更是不能抱任何的希翼，只要能夠巴結上權貴、爲兩位哥哥的仕途錦上添花，只怕隨時都會當作禮物送了出去。年璟瑤曾經以爲，她這一生，最好也不過是第一條出路。可是如今，幸福彷彿即將唾手可得，直讓她暈眩得彷彿不知身處何處。
年遐齡見女兒虛心受教，便轉而對年夫人道：“璟瑤年紀還小，有些事情還不明白。像這次出府，你也該攔着她纔是。”
年夫人懷疑，年遐齡這次回來根本就是專程回來氣她的。當然她也覺得璟瑤中選的可能性不大，但是這絲毫不妨礙她把這件事關宗廟繁衍的大事拿作幌子，當下反駁道：“心誠則靈，拜的神多，自有神庇佑。選秀是何等的大事，璟瑤要去寺裡祈福有何不妥？現在尚未初選，你就打定璟瑤不可能中選。我們年家的女兒，模樣雖然未必是最出衆，品性卻得沒得挑剔。何況，家丁丫環都跟着，能出什麼樣的事情來？也不知道是誰這些天盡帶着別人轉悠。偏心也不是這樣的。”
年遐齡回京後的確是帶了劉素雲、年瑾瑤在各處名勝遊玩了一番，但是有他在，自然是不會有什麼不妥。年夫人責怪他偏心，年遐齡不得不解釋一番，“璟瑤身子不好，受不得馬車顛簸之苦。素雲剛到京城，我自然要帶着她們四處看看，認認地方。”
年夫人嘴角噙着一絲冷笑，一臉的不屑，道：“這些話，對外人說說便罷了。對家裡的人，還是能免則免吧。”
年遐齡不由地大窘，他這個夫人，素來得理不饒人，而他，的確在某些地方上虧欠了她，他平時讓她也讓慣了，現在也不願意在這上面糾纏下去，只好妥協道：“好了好了。孩子們都在跟前，你就不要再鬧了。”
年夫人瞥了年璟瑤一眼，又見年遐齡已經偃旗息鼓，這才閉了嘴。
年璟瑤在一旁頗爲尷尬，她自然不好多說什麼，只得默默看着腳底的地板。母親自然不是因爲仗義執言才替她出頭的，如今無端地捲了進去，真是好不委屈。
偏偏這時，年瑾瑤又跑過來湊熱鬧。她從下人的口中聽說年璟瑤從合芳齋帶了千層糕過來，先前她就聽府裡的丫環說起合芳齋的千層糕甜而不膩，小孩子家哪有不喜歡甜食的，是以一刻也等不得，立馬跑了過來。
年瑾瑤在年夫人跟前，也懂得收斂起活潑的性子，做出一副中規中矩的模樣。每次年瑾瑤喚一聲“娘”，年夫人就覺得滲得慌，她勉強點了點頭，就將臉別向了一邊。
年遐齡見了這個養女，卻是打從心底的和顏悅色，招招手，讓她站到他身邊去。
知女莫若母，劉素雲見了女兒，便道：“拿了千層糕，就到別處去別吧。若是覺着無趣，就和你二姐說說話。”
年遐齡聽了，已在一旁頻頻點頭，道：“璟瑤也一塊去吧，你們兩個，平日裡要多多親近。”
年璟瑤略帶詫異地看了劉素雲一眼，總覺得這位新來的姨娘總是有意無意間地幫她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