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縷夕陽斜射入偏殿之內,常山王元恪迷迷糊糊醒來。陽光使元恪難以睜開雙眼,元恪努力晃了晃頭,不及睜眼,便聞禾關切之聲:“恪兒,你醒了?恪兒,你有哪裡不適?”
又聞禾囑咐吉祥將縵簾遮擋之聲,待陽光被擋於縵簾之外,元恪方緩緩睜了眼。映入元恪眼簾的是禾與馮娷掛着淚痕的面龐。元恪瞧見二人這般模樣,雖覺無力,仍強擠了一絲笑容,弱弱道:“阿孃,阿娷,我不妨事…阿孃,莫要爲兒子擔憂…”
禾輕撫元恪面龐,輕聲道:“無事就好,無事就好…恪兒方纔醒來,莫要太多言語。”
元恪緩緩道:“阿孃,六阿妹可好?有無,有無大礙?”
禾微微頷首,道:“你兩個阿妹皆無大礙,懷兒與瑛兒陪了你許久,吾瞧着他二人困了,便令彼等回去歇息了,淑兒亦由乳母們帶着歇下了。你亦好生歇歇,方纔你阿耶令大監過來傳話,道是明日過來探你。”
轉頭瞧見雙目晶瑩的馮娷,禾知二人定有滿腹心事要對彼此傾訴,於是道:“娷兒,你代吾照看恪兒,吾去瞧瞧恪兒的藥可有煎好。”言罷,禾又輕輕幫元恪將錦被掖好,便領吉祥出了外去。
殿內寂靜,馮娷倚榻而坐,與元恪互訴衷腸,不在話下。
正殿之內,禾邊親手爲汪氏擦藥酒,邊道:“汪嫂,是吾不好,累及你受苦。”
汪氏含淚道:“左昭儀哪裡話去,奴三生之幸得您如此厚待…今日之事是奴的錯,未能護下皇子與公主們,奴罪該萬死。”
禾一記苦笑:“這又豈能怪你?莫說是你,縱是今日吾在場,亦未見得孩兒們不遭此橫禍。”
汪氏輕嘆一口氣,道:“太子專橫跋扈且又錙銖必較,如今與二皇子結下樑子,恐二皇子日後難有寧日啊。”
一旁的吉祥接口道:“左昭儀,今日事發咱們永合殿,恐怕太子日後亦不會放過咱們永合殿啊!”
禾仍低頭爲汪氏擦藥酒:“咱們行得正坐得端,太子縱是尋事挑釁亦無從下手…只恪兒,他心繫娷兒,如今又獨自居於王府,且與太子一併於前朝共事,吾心中着實有些擔憂。”
吉祥道:“說來也稀奇,太子幾未踏足咱們永合殿,今日怎忽地前來,又偏偏撞上二皇子與娷小娘子於一室敘話…”
汪氏到底年長,事發之際不容細想,此時靜下心來,細細思忖便知此間之因。望着吉祥,汪氏道:“天下哪有這許多巧合之事?定是有人算計咱們永合殿,欲離間太子與左昭儀。”
吉祥聞言,慌了心神:“莫不是有人要陷害左昭儀,這可如何是好?左昭儀,不如您去稟於陛下,亦可防患於未然。”
汪氏見禾不作聲,便知其定是不願皇帝勞心,於是道:“傻阿女,這無憑無據,如何道於陛下知曉?且左昭儀體恤陛下,又豈能事事勞煩陛下操心?”
望着禾,汪氏輕聲道:“左昭儀,可知永合殿往來人事的亦只咱們殿內之人,奴明日私下裡查查,瞧瞧何人可疑…奴道一句逾矩之言,左昭儀您太過良善,咱們雖不曾有害人之心,然防人之心卻不可無啊!”
禾心內亦知有人行陷害之舉,只不願令衆人擔憂,故而未曾道破。此時聽聞汪氏與吉祥之言,禾將藥酒收好,遞于吉祥,只淡淡道:“福兮禍之所伏,禍兮福之所倚,一切自有天意…”
這幾日元恪因傷,禾便請旨令其於永合殿內住下,馮娷亦相伴左右不曾離去。太醫令樑世清日日來爲元恪行鍼祛瘀,不出三日,元恪已可下榻緩行。
這日,元宏下了朝便往永合殿而來。禾並未如往日那般將元宏迎入內殿,只道欲領元瑛與元淑往花苑之中曬曬暖陽,元宏聞言自是欣然同往。
入了花苑未行幾步,便遠遠瞧見春日暖陽之下,元恪由馮娷攙扶着於苑中緩步而行。
元瑛歡喜,正欲奔二人而去,卻被禾小聲勸阻:“瑛兒,你好好伴着阿耶,莫要擾了你二阿兄與娷阿姊敘話。”
元瑛頗爲懂事,自是點頭應下。
元宏望着遠處二人,又聞禾勸阻元瑛之言,心下已是瞭然。望着懷抱內的元淑,元宏邊逗弄,邊笑道:“淑兒,你阿孃這是要爲你二阿兄保媒呢。”
禾嬌笑道:“妾事事皆逃不過元郎的雙眼…元郎不可取笑妾。”
元宏笑道:“寶兒乃慈母之心,朕豈會笑話?”
將元淑遞於乳母,元宏拉了禾邊於廊下緩行,邊道:“朕當年從未自由擇選後宮之人,豈能不知其中之苦?朕遇寶兒,方知世間有真情所在。如今子恪與馮娷既是兩情相悅,寶兒又有成全之心,朕便依了寶兒,不令他二人有憾。”
禾聞元宏之言,心下感動:“元郎,你莫要怪妾…當日妾知恪兒屬意娷兒,亦是心下兩難,一來恐元郎爲難,二來恐令太子與恪兒兄弟生隙,故而未曾對元郎言明…”
不及禾言罷,元宏便輕掩禾的嘴,柔聲道:“寶兒毋需自責,朕知寶兒…今日寶兒願爲子恪發聲,定是不願有情人彼此錯過,朕可有猜錯?”
禾滿眼柔情望着元宏,繼而微微頷首,道:“妾與元郎亦是排除萬難,方有今日恩愛。妾曾顧慮太子,可如今太子已知他二人有情,縱是娷兒嫁入太子府中,日後彼此亦無幸福可言…與其令彼等抱憾,不如成全恪兒與娷兒。”
元宏道:“朕曾允諾思政,必令大魏未來皇后系出馮氏。那日知了子恪與馮娷之事,朕亦知不可因此諾而拆散有情之人!”
頓了頓,元宏望着禾,正色道:“思政自幼侍朕書學,與朕情同手足,朕不可令思政在天之靈不安。這幾日朕思慮再三,若你是皇后之尊,那日太子便會忌憚三分,如此孩兒們亦不會遭此意外…朕本就欲立你爲後,且你當日以馮女之身入宮,朕這便冊你爲後,如此既不負對思政之諾,又可成全子恪與馮娷…”
禾聞元宏之言,忽地俯身跪地,道:“妾知元郎待妾之心,然皇后爲先太皇太后爲陛下擇選,妾不可令陛下揹負不孝之名…陛下既顧念與馮司徒情誼,那更不該廢后立新…”
元宏將禾攙扶起身,輕輕將其攬於懷內,柔聲道:“朕此生何幸,可得寶兒…”
二人正言語間,元宏擡頭瞧見三寶於不遠處來回踱步,心下一怔。輕輕鬆開禾,元宏喚了三寶近前:“你有何事如此慌張?”
三寶擡頭瞧了一眼禾,即刻垂首道:“陛下那日囑咐奴查的事,有些眉目了…”
元宏知三寶所指定是查窺探永合殿之事,未免禾擔憂,元宏擺手道:“爲朕備輦,回御書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