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說那夜彭城公主於太子府中求高融不得,心中惱怒,待與右昭儀李氏相見,自是將滿腹怨氣倒出。李氏一心示好元鈺,自是爲其出謀劃策,以令其可事隨心願。
右孺子鄭蕎表姑母爲洛州牧高墉長媳佟氏,經了李氏授意,鄭蕎便將彭城公主愛慕高融之事道於佟氏知曉。世人皆知彭城公主乃皇帝一母胞妹,深受恩寵,佟氏聽聞此訊,自是大喜過望。
不出半日,高府上下已人盡皆知。高墉夫婦心內忐忑,忙將高融召回府中,又喚了長子高益、二子高慧及高融生母柳氏一同往正廳相商。
高墉環視衆人,開口道:“叔達的事爾等皆已知曉…仰賴先祖蔭德,方令叔達你可得彭城公主青睞,實乃你三生之幸。然你非但未加以珍惜,反倒將公主拒於千里,你真真是愚鈍至極!”
不及高融開口,高益便接口道:“彭城公主雖是再醮之身,然其最得陛下寵愛,叔達你若迎娶公主,那日後非但你可平步青雲,便是父親與我亦可仕途順暢…”
高慧亦接了話道:“叔達,我聽聞彭城公主有傾城之姿,你若迎娶公主,非但成了人中龍鳳,且可抱得美人歸巢,何樂而不爲啊?”
高墉斜了一眼高慧,肅色道:“公主乃陛下至親,休得胡言亂語!”轉頭望着高融,高墉接着道:“這些年我與你母親、姨娘三番五次催促你婚娶,然你千推萬阻拖延至今。你可知不孝有三,無後爲大,你身爲我高氏子孫,豈可不盡人子之責?”
高融聞言,垂首道:“父親,兒子只願忠心侍君、輔佐太子,旁的事一概不願理會。”
高墉冷哼一聲,道:“忠心侍君?彭城公主乃陛下胞妹,你迎娶公主便是忠心君上!”
見高墉面有慍色,柳氏急忙忙相勸道:“叔達年輕不懂事,主君切莫與之計較…”
周氏平日裡與柳氏頗爲融洽,加之高融素來孝謹,此時亦幫腔道:“主君,這男婚女嫁亦是講究因緣際會。彭城公主雖是金枝玉葉,亦當叔達心甘情願纔可做得長久夫妻啊!”
高墉聞二人之言,心下不悅:“婦人之仁也!公主如今以禮相待爾等卻不盡知,倘若公主將此事稟於陛下,惹龍庭震怒,豈不爲禍滿門?”
柳氏聞言,瞬間白了臉色:“主君,這可如何是好?叔達,這世間哪對夫妻非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切莫因一己之私而令滿門遭災啊!”
高融見柳氏這般模樣,雖心內不忍,卻亦不願違心行事。望着衆人,高融心下一橫,道:“父親、母親、姨娘,兒子…兒子已有中意之人,今生非她不娶!”
高墉夫婦相視一怔,周氏道:“叔達,你既有中意之人緣何不道於父母知曉?倘若你早早道出,我們便可爲你問名納彩,娉下妻室,又何來今日之憂啊!”
高融面有愧色,道:“母親,是兒子的錯…只兒子中意之人…她…她已嫁作人婦…”
不待高融言罷,高墉已是怒火中燒:“逆子!公主萬金之軀肯下嫁於你已是承曠古之恩,然你竟爲他人之婦而拒公主千里,實在家門不幸,家門不幸啊!”
怒目而視,高墉厲色道:“你說,是誰家的蕩婦攝了你魂魄?你這個不孝的逆子,今日你若應下公主婚事便罷,倘若不然,我這便將你捆了,禁於房內,任你怎樣亦不令你再出門半步!”
高融本就倔強,高墉愈是如此,愈是適得其反,父子二人一時僵持不下。周氏見狀,自是出言相勸,然高墉見高融無半分退讓之意,愈發惱怒,亦顧不得周氏與柳氏苦苦哀求,便令家奴將高融捆了禁於其房內。
柳氏額蹙心痛,然夫爲主妻爲從,何況柳氏不過一妾室,更是不敢違拗主君之意,平日裡柳氏只悄悄送些酒饌於高融,不再細說。
太子府邸,鄭蕎正於花苑之中緩步而行,便聞內侍來報,洛州牧長媳佟氏前來拜訪。佟氏雖爲鄭蕎表姑母,卻是鮮少往太子府邸,今日忽地到訪,鄭蕎便料定其乃爲高融而來。
由近婢萱紅迎了佟氏入了花苑,姑侄二人彼此廝見,便一同行至湖心亭相對而坐。
佟氏環顧四下,笑道:“妾早年隨姨母一道入宮拜見鄭嬪,有幸得見皇宮大內。今日入了太子府邸,方知何爲人間仙境。”
鄭蕎淺淺一笑,道:“陛下器重太子,一應事宜皆厚待有加。”
望着佟氏,鄭蕎亦不拐彎抹角:“姑母今日前來,不單隻爲賞景遊園吧?”
見佟氏笑而不語,鄭蕎心下會意,屏退左右只留萱紅近侍一側。
佟氏見衆婢退去,便將高融因有中意之人而不願迎娶彭城公主,被高墉禁於房內之事道於鄭蕎知曉。
聞佟氏之言,鄭蕎輕搖羽扇,緩緩道:“吾前兩日倒是聽太子提及,道是中庶子染疾抱恙,洛州牧陳書太子準其於府中休養…原是因了拒婚之故…那姑母可知中庶子屬意何人?”
佟氏環顧四周,又將身子湊近鄭蕎,方壓低了聲音道:“便是那個再醮之婦,陛下鍾愛的左昭儀…”
不及佟氏言罷,鄭蕎便疾聲道:“姑母休得胡言!”言罷,又打發萱紅道:“你往亭外守着,任何人不得近前。”
待萱紅應下離去,鄭蕎望着佟氏,道:“姑母,你方纔之言可是當真?”
佟氏頷首道:“千真萬確!二弟被家翁禁於房內,便終日醉酒。因你先前有囑,我自當留心二弟之事。所幸如今府中由我主事,看守之人便事事報於我知曉。”
“昨日午後,那看守的前來報信,道是二弟又喝得酩酊大醉,只昨日不同往時,二弟於房內暗泣…我得了消息,便悄悄附耳於窗下,便聞得,便聞得二弟低喚‘禾’…”
鄭蕎聞言,雙眉緊蹙,足足十餘彈指,方開口道:“姑母,此事關乎中庶子身家性命,着實非同小可…你先行回府,切莫再道於外人知。”
佟氏不解,疑道:“你那日還令我促成此事,現下里便是良機,你我可以此要挾二弟,令其迎娶公主,如此於公主面前便可邀功取寵,怎得又不令我將此事道出?”
鄭蕎雖如今與李氏交好,心中卻與禾有師徒之情。此涉及禾聲名之事,鄭蕎自不會莽撞而行。擺了擺手,鄭蕎亦不多與佟氏解釋,便喚了萱紅入內送客。
佟氏討了無趣亦不願再久留於此,便起身怏怏離去。
回至高府,佟氏愈想愈惱,恨鄭蕎錯失良機。思來想去,佟氏回母家尋了其父少府卿佟文政,將此事和盤托出。
少府卿執掌皇家財務,平日與李氏多有往來。知了此訊,佟文政亦覺此乃示好彭城公主之機,便入宮稟了李氏知曉。
李氏本就恐禾奪取鸞位,此時聞訊,心下大喜。這邊佟文政前腳離去,李氏隨後就往元鈺寢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