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寢宮內,帝后相對而坐,三寶與皇后近身之婢女嬋梅,分立兩旁爲二人佈菜。
皇后馮氏殷勤有加,對拓跋宏道:“自八月陛下離京,數月不見,陛下倒是消瘦了不少!”見拓跋宏笑而不語,馮氏接着道:“妾思忖着過幾日便是臘日,雖說如今身在行宮,可這些個年節形式卻不能含糊,恰這數月來後宮衆秭妹亦盼着得見聖顏呢,不如熱熱鬧鬧辦一場。”
拓跋宏微笑着點頭道:“皇后思慮周全,就依你所言。”
馮氏接過嬋梅所呈之羊湯,又親手端於拓跋宏,便柔聲道:“陛下離京之時羅夫人與鄭嬪皆已有孕,妾不負陛下所託,悉心照料,如今母子皆安,春上裡又能爲您添小皇子呢。”
拓跋宏聞言微微點頭,卻並未如馮氏所料那般誇讚於她。馮氏略停片刻,心下一橫,道:“妾聽聞陛下宮裡多了位美人相伴,若您真的歡喜,妾該於其相見,亦可替其跟您討個封號纔好。”
拓跋宏亦未料及馮氏會主動提起,心內一怔,道:“朕昨日方回至行宮,還未及向皇后提此事。”
馮氏放下快箸,嬌嗔道:“陛下,妾爲後宮之首,陛下嫡妻,理應替陛下安置後宮。如今陛下納了美人,不與妾講,讓妾日後於宮中何以自處?”言罷,竟落下淚來。
拓跋宏揮手示意衆侍撤去碗箸,方纔開口對馮氏道:“這許多年,朕知你勞心後宮,勤勤懇懇。朕並非欺瞞,只是朕並未想好予其什麼封號。”
馮氏聽拓跋宏如此言,撒嬌道:“那些重臣名門之女初入宮時,先太皇太后亦不過將彼等封嬪,待彼等爲皇室延綿子孫,便可晉位夫人,更甚者位至昭儀。如今陛下得的這位美人,是何名門世家之女?”
拓跋宏冷哼一聲,道:“朕記得皇后初入宮時便是昭儀吧?”
馮氏張了張口,竟一時語塞。只聽拓跋宏又道:“朕還有事,皇后你早些休息,免得思多傷身。”言罷,便命三寶擺駕離去。
拓跋宏剛一離開,馮氏便嚎啕大哭,邊哭邊憤恨道:“這些年吾與陛下相敬如賓,卻從未如今日般待吾。”
嬋梅在一旁急道:“皇后您切莫動氣,傷了鳳體。”
馮氏咬着牙道:“如今面都沒見上,其便令陛下給了吾下馬之威,日後還不知要翻出何等風浪,吾不能讓其禍亂了宮闈。”
嬋梅邊以錦帕替馮氏拭淚,邊輕聲耳語道:“皇后,那鄭氏倚着自己父親是太長卿,又與李夫人是姻親,向來與您無親近之意。如今,其有了身孕,若其再生出皇子,那李夫人便如虎添翼了。皇后您不如借這美人之手…”
馮氏聞言,嚯得站了起來,冷冷道:“李衝如今正得聖寵,陛下自然對李氏另眼相看,吾着實忽略了這二人。也好,此番吾一併將彼等料理了,免得日後養虎爲患。”
窗外寒風凜冽,異常刺骨。
寢殿內,禾擺了棋局,與拓跋宏對弈。只見拓跋宏微微皺眉,片刻,面上露出自信之情,待執子落盤,笑對禾道:“這漢家棋局如同縱橫疆場,亦講究攻守得當,通觀全局。”
禾淺淺一笑,道:“世人皆折服於棋道之博大精深,妾自淺薄,不及元郎之一二,得虧元郎承讓。”
宏大笑道:“寶兒,你要的是棋中那份閒逸,而朕卻將其視作漢家文化之精髓。這方寸棋盤,三百六十一子,虛則實之,實則虛之,變幻無窮,包羅萬象。朕自幼嚮往漢學,如今遷都事宜已定,朕便要推行漢家文明,厲行漢化之革。”
禾起身接過三寶手中茶盞,遞於拓跋宏,待其呷下一口茶後,禾微笑道:“妾不懂前朝政事,只是妾長於民間,知市井百姓皆感恩先太皇太后與元郎行漢化之策。”
拓跋宏放下茶盞,伸手拉禾坐於身旁,感嘆道:“朕欲行漢化之革,必自皇家始,否則不足以服衆。朕早前與皇叔商議,待遷都之事穩妥,便將鮮卑一族之姓氏漢化,先斷了那些個守舊世族之根源。”
禾怔住,她雖知拓跋宏勵精圖治,卻未料及其竟有如此魄力。拓跋宏見禾如此神情,失笑道:“怎得怕朕搶了你之姓氏不成?”
禾回過神來,俏皮道:“既做了妾的元郎,不如就姓元吧。”
“元?”拓跋宏聽了禾之言,沉吟道:“天地之始爲元,新都始建爲元,初行漢化爲元。”繼而大笑道:“妙,着實是妙!寶兒,你果然是上天賜於朕之仙子!”
禾甜甜一笑,補充道:“元郎是爲兄弟之長,以元爲姓,亦能示元郎兄友弟恭,始終無間之心。”
宏聽禾言罷,更加對其另眼相看,一把將其抱起,徑直入了內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