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說彭城公主元鈺知了高融屬意之人乃禾,自是恨得咬牙切齒。右昭儀李氏本就口蜜腹劍之人,借了此機更是謠諑誣謗,極盡詆譭之事。
接過近婢青雲所奉酸梅湯,元鈺道:“吾即刻面見皇兄,將此事上稟。吾倒要瞧瞧,皇兄還能再寵信那蕩婦。”
李氏亦接過酸梅湯,搖了搖頭,道:“公主切莫意氣用事…公主可曾想過,此事無憑無據,倘若左昭儀矢口否認,只咬定乃中庶子一廂情願,陛下亦不會再追究…倒是中庶子,膽敢覬覦嬪妃,那便是死罪難逃…”
待李氏言罷,元鈺亦知事態嚴重,於是忿忿道:“亦不知這蕩婦好在何處,非但將皇兄迷得神魂顛倒,便是這中庶子亦爲其所動!”
李氏嘴角微揚,挑撥道:“左昭儀出身寒門,許是得了民間那些見不得人的污穢之術亦未可知…”
李氏口中污穢之術乃媚道。相傳先秦之時媚道便於宮廷與民間秘密流傳,朝廷設有專職官員來禁行此術。至漢,此術更是嚴令禁止,所犯者輕則廢爲庶人囚於宮中,重則流放邊寒之地,罪及族人。
不待李氏言罷,元鈺冷哼一聲,道:“宮闈之內有法度,禁以媚道。倘若那蕩婦當真施以此道,吾定要聯絡宗親,嚴懲不貸!”
本就無中生有之事,李氏又豈敢令元鈺當真,於是急忙忙道:“如今左昭儀聖眷正隆,公主空口無憑,能奈其何?公主安心,吾定會暗中着人查看,待其露出蜘絲馬跡便可言之有據,一舉制勝。”
略作思忖,元鈺冷冷道:“罷了,吾暫且放那蕩婦一馬,待時機成熟,吾便要令她受沉淵之刑!”
聞元鈺之言,李氏心內得意,又佯作關切道:“現下里當務之急便是促成公主與中庶子金玉良緣,令你二人連枝比翼。”
見元鈺微微頷首,李氏飲下一口酸梅湯,復又湊了近前,與元鈺二人如此這般將所計之事商議妥當,方起身離去。
是日晨起,高府便接了公主口諭,令中庶子高融入宮議事。高墉夫婦豈敢怠慢,着人侍奉高融洗漱更衣,又千叮萬囑方將其送至宮城。
元鈺歪於席榻之上,待高融入內行罷常禮,亦無起身之意,只擡了擡手,示意高融入坐。高融心意已決,心內思忖着不論元鈺今日作何說辭亦不爲其所動,故只垂首不語立於一側。
元鈺見高融這般模樣,亦不惱怒,只嘴角微揚,悠悠道:“吾聽聞中庶子近日抱恙,現下里可好些了?”
高融答道:“勞公主掛心,臣無礙。”
元鈺道:“無事便好,這知道的明白中庶子是染了寒疾,不知道的莫要以爲中庶子一念成癡,因思成疾!”
高融愛慕禾,除去其胞妹高玲便無人知曉。此時聞元鈺之言,高融爲之一怔。
元鈺斜眼瞧高融,接着又道:“吾昨日聽聞一樁奇事,今日特召你入宮道於你知曉。”
高融仍垂首道:“臣平日裡只知習文練武,對奇聞逸事之興味索然矣。”
元鈺冷笑一聲,道:“吾要道的,中庶子定然興味十足。”
言語間,元鈺緩緩起了身,呷下一口茶,接着道:“有這麼一戶官宦人家,嫂嫂不守婦道,悄悄外出遇一顯貴,爲享榮華富貴,便極盡勾引之事,而後佯死拋夫離家…不曾料那家小叔倒是個癡情的種,爲了這不守婦道的嫂嫂竟願終身不娶…”
言及此,元鈺望着高融,有心止了話語。
高融聞元鈺之言心下大驚,方知其已窺了此間私隱。見元鈺突然止聲,高融擡了頭,一臉不安望着元鈺,一時間竟說不出話來。
元鈺見高融如此,心下得意,繼而又開口道:“中庶子,你乃陛下與太子近臣,熟諳朝綱宮規。吾欲請教中庶子,若依我大魏律法,這私通小叔亂族之人該當何罪?”
高融一時情急,脫口而出道:“不過臣一廂情願之事,無關左昭儀…”
“哦?左昭儀?這奇聞軼事所道之人難道是中庶子與左昭儀?”元鈺言罷,失聲而笑。
高融方知自己情急之下失了言,懊惱不已。
元鈺嘴角微揚,得意道:“左昭儀身爲皇兄姬妾卻與外臣私通,倘若吾將此事稟於皇兄知曉,中庶子道皇兄當如何?”
高融聞言,又氣又急:“公主怎可信口雌黃!左昭儀與臣清清白白,何來私通之事?”
元鈺道:“清清白白?倘若無私,爲何你寧願被禁足房中亦不願迎娶她人?便是皇兄信你,宗親亦無人能信!”
高融未曾料及元鈺有心將此事公諸於宗親,惱羞於色:“公主您…您怎得如此血口噴人?”
元鈺亦不與之計較,只冷笑道:“左昭儀乃妃嬪之首,膝下又有兩雙兒女,倘若你二人當真有私,豈不令我皇室顏面盡失!”
“吾聽聞漢家最忌私通之事,如今皇兄厲行漢革,若知了此事,亦不知左昭儀與你高氏族人會當如何?”
元鈺之言猶如當頭一棒,高融聞之霎時轉了面色。只一彈指間,高融便伏跪於地,痛心道:“一切皆是臣之過,求公主,求公主高擡貴手,放過他人…”
元鈺又呷了一口茶,輕笑道:“他人生死皆在中庶子一念之間,中庶子又何須向吾行此大禮?”
高融心知此事非同小可,只得飲泣吞聲,無奈道:“臣,臣但憑公主做主…”
元鈺聞言,心內歡喜,下得榻來親手將高融攙扶起身,道:“識時務者爲俊傑,中庶子才智過人又豈能不知吾心中所願…”
一場相思憑誰訴,心奈何,天意弄。
御書房內,元宏與元鈺兄妹相對而坐。
待元鈺將欲以高融爲駙馬之事道出,元宏微鎖了雙眉,道:“中庶子爲人耿直,且文武雙全,倒是配得六妹…只…”
不及元宏言罷,元鈺便急急道:“大阿兄,只如何?”
元宏望着元鈺,道:“只駙馬身故不過數月,六妹現下里便要再聘駙馬,恐有不妥。”
元鈺聞言,心下不悅:“吾乃當朝長公主,豈能受尋常百姓之俗約束…大阿兄將吾接回宮內便是體恤吾,恐吾憂思過度。現下里吾心有所屬,大阿兄反倒出言相阻?”
元宏道:“朕豈會阻六妹姻緣?只駙馬都尉屍骨未寒,你若此時再嫁,恐惹朝臣非議。”
元鈺不屑道:“吾與大阿兄雖男女有殊,俱託體先帝。大阿兄妃嬪無數,而吾唯駙馬一人!阿兄可知這長夜漫漫,吾是如何度過?”言語之間元鈺已落下淚來。
元宏平日裡正身明法,唯對此胞妹處處嬌縱,心慈手軟。此時見元鈺落淚,元宏輕嘆一口氣,道:“罷了,待來年春上駙馬首祭之後,朕便冊中庶子作駙馬都尉。”
元鈺雖心有不甘,卻亦知不可再得寸進尺,於是強作歡顏道:“吾謝大阿兄成全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