腦門昏沉沉的,莫曉彤眯着眼剛要睡着,就聽見有人下樓來的聲音。
踢踏踢踏的摩擦聲像是蘇恬走路的聲音,莫曉彤沒有在意,意識飄飄搖搖的好像回到了關月離離開之後。
在關月離無聲無息,甚至蹤影毫無的從房間裡消失時,莫曉彤覺得自己那時肯定快要被逼瘋了,她只是喜歡看奇聞怪談,只是喜歡哥特風格,只是喜歡刺激活動,只是好奇心很重,爲什麼……
正對着窗戶的那片白樺林嘩嘩的左搖右擺,像是死神對活人妄自掙扎的嘲笑。
可是,她還是想要活下去!
活下去!
“二五六二五七,二八二九三十一……”
清脆靈動的童聲突然從牀頭的手機裡傳出來,手機嗡嗡的震動着,莫曉彤猛的回過神來,撲過去抓過手機時,鈴聲已經停止了,慘白的手機屏幕上顯示着一個陌生的外地號碼。
是打錯了?
莫曉彤抓着手機愣了好一會兒,咯咯的笑了起來。
爲什麼?什麼爲什麼?喜歡這些詭異可怕的東西,喜歡去那些詭異的地方,便該知道,夜路走多了,終是要遇鬼的。
正所謂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即使不喜歡這些東西,即使不去作惡,也不能保證就不會遇上,不是嗎?
莫曉彤笑得眼淚都流出來了,纔想起來應該報警,不管嚇死烏雅的是什麼,出了人命起碼應該報警。
電話響了兩聲就接通,那頭是個聲音很好聽的女人,莫曉彤顫着音說了好一會兒才說清楚,得到的回覆卻是郊區的路塌了,正在連夜搶修,最早也要明天早上纔會有人來。
這就是禍不單行?
莫曉彤猛的睜開眼,在臉上摸了摸,剛纔有什麼東西在她臉上飄動,但什麼也沒有摸到,那個聲音好像就停在樓梯那兒了,但望過去整個客廳裡只有她一個人。
沒有人?
是去廚房了?還是去了衛生間?
莫曉彤握緊摺疊刀,突然聽見身後傳來踢踏踢踏的腳步聲,冷汗一下子冒了出來,不可能的,她的身後是樓梯,那是整個客廳最藏不住人的地方,不可能有人!
“曉彤姐姐,你怎麼不回頭看看我?”低低的像是受了委屈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是烏雅!莫曉彤一激靈,哪裡還敢回頭去看,裝作沒有聽見低頭盯着摺疊刀。
“曉彤姐姐,你回頭看看我啊。”烏雅繼續說着,委屈裡又多了些懇求,“曉彤姐姐,你回頭看看我好不好?看看我好不好?”
烏雅的聲音越來越近,幾乎到了沙發邊緣。莫曉彤急忙把摺疊刀插進沙發裡,但已經晚了,刀背上映出了烏雅扭曲的面容,猙獰的笑。
“曉彤姐姐,你看見我了!”烏雅撲上來從後掐住莫曉彤,只在一瞬間就讓莫曉彤感受到了窒息的感覺,摺疊刀也在這一刻刺向身後,卻落了空。
“咳!咳咳!”莫曉彤劇烈的咳嗽兩聲,不自在的摸着脖子,觸手冰冷一片,彷彿剛剛被什麼冰冷的東西覆蓋過。
烏雅!
“喂,莫曉彤你沒病吧,睡覺也能把自己嗆着?真是神人哈,學姐我佩服你!”一本書啪的丟在眼前,莫曉彤才發現自己坐在階梯教室裡,哪裡還有烏雅的影子,只是坐在面前桌上的女生擠眉弄眼的說着。
慌忙轉頭四下望了望,教室裡只有她們兩個人,教室外面吵鬧聲不斷,應該是到吃午飯的時候了。
等等,想什麼呢!
莫曉彤轉回眼疑惑的看着坐在桌上不肯下來的女生,不確定的叫道:“希,希玲學姐?”
“曉彤妹子勇氣不錯,沈教授的課都敢睡覺!”希玲咬牙切齒憤恨的說道,跳下桌子撈起書就甩着長長的馬尾走了,留下莫曉彤一臉見鬼的表情。
希玲學姐她,她不是在半年前遇到搶劫死了嗎!
那時候她正呆在要啥沒啥的窮鄉僻壤裡,連手機信號都沒有,等知道消息時趕回來希玲學姐已經下葬了,聽其他人說死得很慘。
做夢,一定是做夢!
莫曉彤拍着腦門,倒回桌子上繼續睡。
可是,睡不着啊!
半個小時後,莫曉彤不甘心的撐着下巴頦,敲着桌子琢磨着讓自己怎麼醒過來,現在她就好像睡多了一樣,一點兒也睡不着。
莫曉彤確定自己在夢裡,因爲她不餓,沈教授的課是上午十一點半結束,正是她一天中青黃不接要餓死的時候,而且如果真的是希玲學姐,她早就屁顛屁顛的跟上去了,沒辦法,誰讓希玲學姐每次來找她都會帶她去飯店裡吃好的。
只是莫曉彤想不明白,看見烏雅是做夢還是真的,如果是真的,她現在該不會是已經被掐死了吧?
千萬別是真的!莫曉彤急忙搖頭,千萬別!可如果是夢,烏雅爲什麼會出現在她夢裡,難道是太緊張了?
莫曉彤仔細回想着烏雅出現時說的話,烏雅要她回頭看她,回頭看……
莫曉彤想起通過刀背看到的人影,不知道是不是看錯了,她好像看見烏雅說了一句話。
房間裡有……有什麼來着?
眼前是一片黑暗,嘀嗒的水聲從房間最裡面傳出來,劉紫緊緊的貼着粗糙的牆壁,慢慢的往後退着,唯恐發出一點兒聲響,驚醒了裡面的東西。
她慢慢退着,兩條腿有些打顫,冷汗不知不覺侵蝕了衣裳,終於摸到了門把手,只要一下,只要按下去她就能離開這個房間了,這時,一個聲音從房間裡面傳出來。
“劉希染!劉希染!你這個死丫頭又跑哪兒去了,去樓下給老子買包煙回來!”
聽到那個聲音,劉紫的腿顫抖得更厲害,幾乎站立不住就往下滑,門把手往下一沉,門往外開了,走廊裡發白的燈光照得她眼睛一痛。
劉紫手腳並用的爬出去,就像逃出了地獄一般,她砰的關上門,往油漆掉了大半鏽跡斑斑的鐵門上吐了口唾沫:“去死吧!”
說完,劉紫愣住了,餘光裡走來一個人。那是個年輕漂亮的女人,穿着暗紅的格子毛呢裙,染成酒紅色的齊腰捲髮,精緻的妝容,還有細長的高跟鞋在走廊裡發出清脆的聲音。
“希染又被趕出來了,來,去阿姨家玩,阿姨給希染買糖吃。”女人摸着她的頭熱情的邀請道。
劉紫愣愣的看着暗紅的格子背影,下意識邁開腳步,跟着進了女人的家。
屋裡,一切都是記憶裡的模樣,劉紫頓在門口,不敢再往前走一步,一切都沒有變,就好像她從來都沒有離開這裡,她也沒有死!
可是,這個女人,在兩年前就死了!
兩年前的春天,一輛大貨車在十字路口從她身上碾壓過去,面目全非,是她親眼看見的!
不,屋裡那個男人死得更早!七年前的冬天,煤氣泄露,鄰居們聞到味兒撞開門時,他已經死得透透的,連120都沒叫,就叫了火葬場的車來。
是夢嗎?
劉紫想起來自己在睡覺,這個應該是夢吧,應該是吧。
女人塞給她大把的糖,五顏六色都是她喜歡的。
劉紫嚐了一顆,女人就笑了,繫着圍裙進廚房:“希染真乖,今天在阿姨家吃飯,阿姨給你做好吃的。”
“……好。”劉紫沉默着低聲應道。
希染,這個很多年沒有聽到過的名字,再一次聽見,從不同的兩個人嘴裡說出來,還是那麼讓人討厭!
討厭至極!
劉紫看着手裡的糖,女人在廚房裡忙碌,切菜聲流水聲在廚房裡迴盪着。劉紫一把把糖摔在地上,圓滾滾的糖滾進廚房:“我討厭你們,討厭你們!”
女人錯愕的回頭看着跑出去的女孩,臉上流露出悲哀的神色,然後她的臉開始腐爛,全身散發出一陣極惡的腐臭,牆角狗窩裡的二哈聞到味,一骨溜兒爬起來,嗚嗚的撒開四條腿就跑出去!
女人提着還沾着青菜碎葉的菜刀,慢慢走出去,腐爛的肉慢慢掉落,濃黃的液體滴成線。女人的身體腐爛得越來越快,惡臭飄出了窗戶,屋外寂靜。女人走到門口時,她的身體只剩下森森的骨頭架子,和粘連在骨頭上不肯落下來的肉絲。
劉紫跑進了樓梯間裡,討厭他們,討厭這裡的每一個人!
“希——染,希——染——”女人拉長了音的叫聲從走廊裡傳過來,其中夾着幾聲奇怪遲鈍的撞擊聲。
劉紫忽然覺得不對勁,探頭望出去不禁嚇得魂飛魄散,只見一個穿着暗紅色格子裙的骨頭架子走過來,它叫着她的名字,下頜骨撞着上頜骨,聲音漏了風。
活人死人她都不怕,可是活着的死人……
更何況它還拿了一把剛剛打磨過的菜刀!
劉紫氣喘吁吁的逃出居民樓,一口氣還沒喘乾淨,就看見在老舊小區裡散步的人們赫然是一具具穿着乾淨衣服的陰森骨架。
骨頭架子們看見了她,晃晃悠悠的圍了過來。
劉紫下意識轉身想逃回樓裡,但樓道里傳來了女人的叫聲:“希——染——”
沒有地方可以跑了!劉紫喘着氣,看見它們離她越來越近,越來越近,只要伸手就能碰到,如果不是靠着牆,她已經站不住了。
女人撥開骨頭架子們,下頜骨一開一合:“希——染——跟——阿姨——回——家——”
“不!我討厭你!我討厭你們!”
劉紫再也忍不住大叫道,這一叫卻好像打破了什麼,劉紫聽見咔嚓一聲,緊接着咔嚓聲不斷,眼前的一切變得模糊,像水上被打破的倒影,倒影重現已經是另一副景象。
劉紫不敢確信的望着左右,淺綠色的紗窗,粉紅色的櫃子,沒有錯,還是在別墅裡,她還躺在牀上。
重重的鬆口氣,劉紫合上眼,自嘲的笑了。她以爲自己膽子很大,不怕活人,不怕死人,應該也不怕那些死去了但又活着的東西,可真正看到時才知道,原來自己也會害怕。
呵,原來自己也會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