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過扶梯,永文晟就看見了二樓的走廊,走廊裡的青花瓷碎片和狼狽的美人蕉依舊躺在暗紅的地板上,莫曉彤正從203室裡出來。她手裡拿着一束烏黑亮麗的長髮,長長的垂到地上。
永文晟愣了一下,他跑下扶梯看見客廳裡的電視提示着放入光盤,姜姍姍和樑馨都躺在沙發上,而關月離消失得無影無蹤。
他這是,又回來了?
莫曉彤一出門就看見了永文晟,又見他看到自己就往下跑,頓時惱火不已,跑到樓梯口居高臨下的敲着她的摺疊刀冷笑:“你上來幹什麼?”
看見那把刀,永文晟的瞳孔一縮,很震驚的樣子,他急忙搖頭:“不不想幹什麼,我就是來告訴你,剛纔我看見關月離了。”
“你覺得我會信嗎?”莫曉彤一臉的不信,他剛纔看到她的表情分明就是一副見鬼了模樣,看見關月離來告訴她用得着擺出這副模樣?
永文晟正色起來,點頭道:“我覺得你會信。”
“那你說。”莫曉彤不屑的笑,“如果你不能說出個什麼來,我就拿你開刃!”
那把刀還沒有見血?!永文晟一愣,盯着在莫曉彤手上揮揚的摺疊刀,目光變得古怪起來,嘴上卻快速的把剛纔看到關月離的事情說了一遍。
聽着他說完,莫曉彤臉上的興趣漸濃,關月離說她是最好的那一個,是指這個意思?可以看到這裡的本質?
不,不僅僅是這樣。
莫曉彤突然笑了,關月離看她的眼神裡的那種喜歡,絕對不只是因爲她有可能會看到這裡的本質,更多的應該是她這個人。莫曉彤相信自己的直覺,那種眼神針對的是她這個人,可以看到這裡的本質只是附帶的意外之喜。
見莫曉彤沒有說話,永文晟說完了也沒有再開口,但看見她笑他忍不住問道:“你看出什麼了?”
“也許,我跟劉紫說的話要變成現實了。”一眨眼,莫曉彤收斂了臉上的冷漠,亂花似的笑着迷人眼,她說,“永文晟,你應該離開的,就算你離開了也不會有人怪你,求生是人的本能,哪怕對整個世界都絕望了,也會想要求生,所以不會有人怪你。”
沒有人會怪他,他就應該離開嗎?永文晟沉默了,看着莫曉彤一步步走下來,看着經過他身旁。
他說:“小心你的刀。”
她說:“你會死。”
莫曉彤走過去,她臉上笑得燦爛,瞟過刀鋒的眼角盡是寒霜。這把刀,她當然知道,這是她十歲時外婆送給她的生日禮物。外婆說:“小彤彤長大了,外婆也老了,小彤彤一定要拿好刀保護自己。”
外婆不會無緣無故送她這種傷人傷己的利器,她相信外婆這麼做一定有她的用意,她努力活得像這把刀,傷人傷己,到最後就只傷人不傷己,因爲已經無己可傷。
如果讓人知道她脾氣的由來,一定會被罵有病吧,可是病,病這個字不好說啊,就像劉紫一樣,她沒有恐懼感,但這影響生活嗎?影響工作嗎?影響她吃飯睡覺嗎?並沒有什麼影響,連個感冒都比不上,但那確實比感冒更嚴重的病,那就是病!
病,有時候僅僅是因爲你偏離了常態。
永文晟看着她走下去,他不知道自己該不該笑,但他確實是笑了,突然之間好像覺得很輕鬆,好像壓在心底的石頭被一拳砸成了粉碎,解氣又解恨。
他知道自己會死,在關月離讓他離開這裡的時候,其實關月離大概也知道他不會走的,所以纔會嘲笑他,爲了別人丟了自己的性命,最重要的是那個人活下來的概率遠遠低於死去的概率,也是值得嘲笑的。
樓下,樑馨和姜姍姍還躺着,莫曉彤知道自己下手重,樑馨一時半會兒不會醒過來,而姜姍姍。莫曉彤坐在她旁邊看着她,這個問題她不知道該怎麼辦。
怎麼纔可以讓她醒過來?
莫曉彤皺眉,聽見腳步聲走近,她問道:“你知不知道怎麼可以讓她醒過來?”
聽到她問,永文晟苦笑不已:“我只是能看見鬼,又不是專門抓鬼的。”更何況他現在連姜姍姍的鬼魂都沒有看到,他能怎麼辦。
“我想我應該知道。”莫曉彤擡起右手,手掌裡並沒有任何傷痕,那道貫穿了手掌的傷痕就像是那個幻境,不存在卻又出現過,帶走了蘇恬的命,也帶走了烏雅。
她應該知道怎麼讓她醒過來,就像她認識骨咒認識發鬼,就像她能輕而易舉的找到物業的日記,能觸摸到牆上的鬼魂的氣息,她應該知道,但也只是應該。
見她沒有繼續說下去,而是一副思考的樣子,永文晟猜測她應該也不知道到底該怎麼做,只是有一個模糊的意念,那種感覺就像是霧裡看花,明知道那裡有,卻說不清楚是什麼。
鍋裡已經沸騰了,白色的水蒸氣緩緩升騰,顏色慢慢變得稀薄,最後消失在眼前。
劉紫盯着鍋裡,水蒸氣模糊了她的眼鏡片,也模糊了她的思維。她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麼,好像想了很多,又好像什麼都沒有想。
鍋裡的水慢慢減少,嗚嗚刺耳的警報突然響徹廚房,劉紫猛地回過神來,看見沒有一滴水的鍋,急忙抓起鍋丟進水槽,但手剛碰到鍋耳,她就尖叫着縮回了爪子,燙!
“怎麼了?”聽到刺耳的報警聲,永文晟就跑過來,看見劉紫抱着手尖叫,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他完全沒想到一個女孩子竟然會在做飯的時候把手燙了,於是急忙問道。
劉紫齜着牙跳腳吸氣,拉開冰箱就把手放了進去,根本沒工夫搭理他。
燙手了?永文晟愣住了,莫曉彤已經把他從門口擠開,關了火,用抹布裹着鍋丟進水槽裡,重新接水燒上。
“莫曉彤,你看看客廳裡有沒有燙傷藥。”終於覺得手上舒服點兒,劉紫苦着臉說道,她已經聞到了肉味兒,手指肯定被燙熟了。
“茶几下面左邊中間的醫藥箱裡有燙傷膏。”莫曉彤說道,看見永文晟還站在門口,眉頭一皺,“你杵着幹嘛,去拿藥來。”
藥?永文晟急忙去拿,才反應過來那句話是對他說的。
這個人啊,劉紫咬着手指慢慢搖頭,雖然手上已經沒有那麼痛了,但還是有種麻木的感覺。
“還痛?”莫曉彤問道,她不在乎又鄙夷的眼神讓劉紫有種想要把她整隻手都摁在火上的衝動,不痛?你燙一個試試。
幸好很快永文晟就找到了燙傷膏送進來,莫曉彤把劉紫的手從嘴裡抓出來,只見手指上三條像是被摁死的蟲子一樣的傷疤。
“是不是想把自己的手指吃下去?”莫曉彤低頭給她搽着藥問道,隔得這麼遠她都能聞到肉味兒,她還放進嘴裡,也不怕不小心把手指吃了。
劉紫沒有答話,她怔怔的看着莫曉彤,好一回兒纔回過神來,急忙抽回手,有點兒奇怪莫曉彤怎麼突然對她這麼好了,不是應該嘲笑她笨手笨腳嗎?她們不都是一樣的嗎?
“等會兒吃方便麪。”莫曉彤說道,好像她什麼都沒有做過一樣。
永文晟看着兩個人,氣氛好像有點兒尷尬,但受影響的貌似只有他和劉紫兩個人,莫曉彤什麼事兒也沒有的從上面櫃子裡拿了四袋泡麪,全是麻辣口味的,一包包拆開了放在旁邊,水一滾到了進去。
劉紫不解的看着莫曉彤,她的脾氣應該不會願意給一個她討厭的人做飯吧,就算是泡麪應該也不會願意。劉紫瞄了瞄杵在門口的永文晟,費解的搖搖頭,這兩個人真奇怪,活人果然是比死人麻煩。
以後,她還是老老實實待在殯儀館裡給死人幹活的好。
吃完方便麪,莫曉彤又上了樓,永文晟很好奇她在樓上幹什麼,但劉紫對那並不感興趣,她坐在電視前看電視,但心思全都沒有放在電視上。
這一次,莫曉彤進了201室。
201室是儲物間,裡面堆滿了雜物,只在中間留了一條半米寬的過道讓人通過,雜物堆最高的地方頂到的天花板。
莫曉彤站在門口,209室和301室她已經去過了,裡面都是這樣堆放雜物的,感覺存放這些東西的人像是有強迫症一樣,三個房間裡一模一樣,不止東西都一樣,連什麼東西放在什麼位置都是一樣的,而這就是最奇怪的。
一般來說存放東西是一類放在一起,如果不是因爲換季之類的原因同時換下來的,因爲時間不同而不能存放在以一起的話,那麼也不應該會這麼湊巧,每間儲物間裡的桌子都放在左邊第三個,書櫃放在右邊第一個,大頭電視機放在書櫃最上面……
有必要這麼麻煩嗎?
莫曉彤皺了皺眉,關上門,如果破壞這種規律會怎麼樣?莫曉彤從口袋裡摸出一縷長頭髮,她的眉頭皺得更緊了。和永文晟想的一樣,莫曉彤也認爲任何事情都是有原因的,不存在什麼絕對不可以解的事情,但問題是關月離說的有關,是和什麼有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