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景安回到廠裡的第一天就被本值的人狠狠宰了一頓。
老張哥抱着酒瓶醉眼迷濛地說你小子本事通天哪,逃工一兩個月回來還能一點事沒有,說,你是不是巴上市長千金了!
幾個小年輕一臉崇拜地望着他,吳哥,以後混上單元長,值長了,記着罩着小弟們,對了吳哥,你是不是還沒對象呢,我妹今年大學畢業,長得那叫美若天仙,要不,我幫您介紹介紹。
唉,吳景安心裡臭罵許輝這小子太不會做事,能不能別那麼高調,好歹也讓他罰幾個小款領幾個處分再回廠啊!這現在搞的,他成衆矢之的了。
喝完了廠裡這一場,又急匆匆趕去孔新那一撥。
大剛指着他鼻子整整臭罵了半個鐘頭,你以爲你誰啊,還鬧失蹤,怎麼的,真想以後都不認哥幾個了。拽得二五八萬的,有本事你別回來啊,S市容不下你這大神。
小喬也有些氣,無論如何,老吳你今天得給出個解釋來!
吳景安耷拉着腦袋,一個勁地直嘆氣,唉,一言難盡啊!
接下來他編了一個集科幻與懸疑、愛情與冒險、競技與災難一體的多元化現代故事。
一度,包間內鴉雀無聲,很快的,一場單方面的“口水戰”正式打響。
啞叔那兒他事先打過招呼說是出門度個長假,回來最多是領幾句罵,矇混過關了。
回到家疲憊地躺在沙發裡,他不免想,自己這樣做究竟對不對。
把安排好的一切全部打破,回到S市,回到許輝身邊,就真能迎來一個好的結局嗎?
人的一生充滿太多變數,他和許輝要想一路走下去,實在太難了。
他在夢裡會想幹脆拋下一切,躲到天外天,忘了許輝,忘了S市,忘了這兩年的時光。
包子店開得風生水起,找個長得不怎麼樣卻挺實在的伴侶,沒事下下館子,沒事回家看看,沒事吵吵小架,沒事過過簡單平淡的小日子。
這是最容易走的路。
可夢裡,總有最後一幕。
許輝拖着一身的傷痛,用仇恨、悲傷的眼光望着他。
許輝出櫃,對他那樣身份的人來說得有多大的勇氣才能辦到,許輝被打的在醫院躺了一個多月,其中的艱辛他想像得到。
他問自己,連許輝都辦得到的事,吳景安,你怎麼就退縮了呢!
因爲害怕失敗,害怕傷害,所以只會逃避嗎?
夢醒了,他對着空空的天花板,微微笑着。
穿衣,下牀,跑到廚房,忙活一半天做出幾道精緻可口的菜用保溫桶裝着,趕到醫院。
許輝不知道用了什麼辦法,總之他可以隨意進出醫院,而不必再像第一天來時被人擋在外面。
吳景安想,如果把許輝放在天平的一端,而另一端擺着一條輕鬆的幸福大道。
天平晃晃悠悠,最終還是會向一邊傾斜。
誰讓他愛的那個人,就叫許輝。
市立醫院的VIP病房裡,吳景安表情兇狠地把一個大大的枕頭蒙在某個病人的臉上,意圖謀殺。
枕頭下面的人四肢亂擺,可憐地發出“嗚嗚”的聲音。
能怪他嗎?兔子急了還咬人呢,吳景安急了,直接殺人了!
削好蘋果,某人說:“我的嘴有多大啊,你切這麼大一塊想撐死誰啊,連個蘋果都不會切,豬!”
端茶遞水,某人又說:“你長腦子沒有,這麼熱的水你想燙死我啊,吳景安,別以爲我不知道你腦子裡都裝的什麼惡毒思想,不就是想害死我再去找個小的嘛!”
細心餵飯,某人還說:“看看你這做的什麼,除了草還是草,是啊,你錢都花給小白臉了,我許輝算什麼啊,只配吃草。滾,別讓我看着心煩!”
連給人擦身時都要得到一通無理的謾罵:“使點勁!你是豆腐做的!就你這樣的,連給人撓癢都不夠格!噝噝噝,你幹什麼?!好你個吳景安,趁着我有病就想害我是不是,你最好祈禱我永遠別好起來,否則看我不弄死你,混蛋!”
吳景安暴走了!
蘋果扔了,杯子砸了,飯缸摔了,毛巾丟了,一個枕頭,就能解決一條人命。
廖勝英進門時正巧目賭了這場謀殺案,他徹底傻眼了。
吳景安把作案兇器扔到傻子臉上,拍拍手,不顧身後某人的大呼小叫,瀟瀟灑灑走出病房。
“姓吳的,有種你就別回來!”
姓吳的說:“我還真沒打算再回來。”
走出住院部大樓,他沒急着回去,坐在長椅上掏出一顆煙,點上,看煙霧嫋嫋,不自覺地嘴角輕揚
兜兜轉轉這麼久,他還是回到了許輝身邊。
到底是捨不得,是放不下,是心裡住着的人,是沒來得及忘卻。
許輝,他把這個名字含在嘴裡一遍遍嚼,嚼到無味,卻也不願丟棄。
醫院草坪上有一對年輕情侶靠在一起說悄悄話,女孩穿着病號服,男孩把她擁在懷中,體貼呵護。
他想起和許輝在一起的時光,雖然多是爭吵,打鬧,卻最終不離不棄。
他要的不多,相愛相守,相濡以沫。
醫院的小護士急急跑來,告知他這裡不能吸菸。
他帶着歉意地笑掐滅了煙,電話響起,是一道冰冷的女聲,高傲的語氣,像極了許輝。
吳景安站起身,擡頭看了眼許輝的病房,轉身朝醫院外走去。
真正的困難,剛剛開始。
吳景安記憶中的許輝媽是個高貴優雅的女人。
和自己老媽不同,這樣的女人好像只生在電視劇裡面,臉上時刻保持着精緻的妝容,就連笑容也是掐得極準,她不會潑婦罵街,不會揮掌跳腳,甚至不會說出一個髒字。
她與生俱來的氣質就是一份威嚴。
吳景安坐在她對面,斟酌了一番後稱呼道,“許夫人,我明白您找我來的意思,不過,恐怕我不能順您心意。”
金美宣倒是很滿意他沒有稱呼自己伯母或者阿姨之類的,從一個男人,尤其是她兒子的----那隻會讓她起一身雞皮疙瘩。
“吳景安,說實話,幾個月前見到你,我沒太把你放在心上。 許輝是什麼樣的人,我很瞭解,他就是貪玩,別看快三十歲了,還是改不了小孩性子。做事沒有擔當,不懂責任,當然,這些也不能怪他,幾十年就是這樣養着的。許輝他什麼都敢玩,只不過,這次玩得大了點,我這個當媽的,自然要出來管一管。別的先不談,你認爲,你和許輝會有將來嗎?”
吳景安說:“我不能肯定會不會有,不過,至少我們要爭取一下。畢竟,我和他,不是鬧着玩的。”
金美宣目不轉睛地注視着他,“既然你這麼說,看來,錢是解決不了問題的了?”
吳景安笑着點點頭,果然拿錢砸人是有錢人家的慣用伎倆。不過通常電視劇的主角都是堅貞不屈的,這次,他也要努力當回主角。
“錢是好東西,不過,我這人沒什麼大出息,夠用就行,多了我怕晚上睡不好覺,您還是留着吧!” 金美宣臉上倒沒一點怒意,也跟着笑,“聽說你的工作是我兒子幫忙調的,這樣好不好,我幫你在T縣安排一份好工作,你母親不是在那裡嗎?老人家還是得有子女陪在身邊才行。”
吳景安一點點收斂笑意,金美宣的意思她聽得很明白,拿家人來說事,這種損招他太熟悉了。
他身子前傾,毫不畏懼地回視女人,“許夫人,您的威脅對我來說一點用也沒有。您瞭解我的弱點,可您忘了,我也抓着您的弱點呢!而且是時時刻刻,如果您不介意他多住幾回院,就儘管去做您想做的事。這個世界,還是挺公平的。”
金美宣臉上的笑容再也掛不住,她僵着面孔,寒聲道,“吳景安!”
吳景安說:“您是長輩,以我和您兒子的關係,我應該很尊重您。可這種尊重不是無底線的,我的家人我會用盡一切來保護,但許輝,我也絕不會放手。您與其在這對我威逼利誘,還不如多在許輝身上下功夫,畢竟他的感覺最重要。只不過,我想短期內您是看不到任何成效的。”
吳景安站起身,居高臨下的姿態讓金美宣不得不擡眼看他。
“你這是在玩火自焚。”
吳景安很感激她的提醒,彎下腰微微鞠躬表示敬意,轉身走出咖啡廳。
許家在S市多有影響力他不是不知道,廖勝英曾不止一次提醒他,別以爲許輝愛他是多了不起的事,有些山是你無論如何也翻不過去的。
對他們的和好,郝時並不抱樂觀態度,他用一根菸的時間和他分析其中利害關係。
許輝正式出櫃,等於打響了他和許家的戰爭。
不能把這想得太簡單,許輝不是公務員的兒子,不是一頓打可以了結的。
許董對自己兒子都可以做到這麼絕的地步,更何況一個已經成爲他眼中釘的人。
萬事小心。
張音勸他,既然想跟許輝一起扛下去,那麼真有什麼事就要和他說。他老孃潑一杯水,你就要說成是十巴掌。他老子一句罵,你就要說成是掐了脖子。別以爲電視上那些忍氣吞聲的小媳婦真能修成正果,那是演給每天磕瓜子打麻將的人看的。要做就做大,什麼都不說,再把隔閡增大了,你還玩個屁啊!
吳景安心情突然歡快起來,邁開大步走在午後的陽光下。
是啊,誰怕誰啊,許家有錢有勢,那又怎麼樣。
大不了讓他賣房住窩棚,大不了讓他半年吃不上肉,大不了把他打得和許輝作伴去,大不了----
這一次,他得擋在許輝前面,反正他皮糙肉厚,吃得了苦,只要,那個人,能成爲他堅實的後盾。
他義無反顧。
作者有話要說:補一章上來,關於缺勤,燕子深表歉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