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個寒假我都在幫妹妹複習功課,這一年她要參加高考。媽媽和妹妹竭力要求送我到家鄉的車站,我拗不過她們,只好勉強同意。當車將要開走時,妹妹從書包裡拿出一封信遞給我,車子緩慢地開動,媽媽和妹妹並肩站着向我揮手,我這才注意到,妹妹比媽媽高出半個頭,妹妹已經長大,做母親的卻漸漸老去。
她們的身影完全消失在我的視線時,我發覺手裡的信封有一絲潮溼的溫暖,我拆開信封,發現是一張平時用來計算的草稿紙,我抖了抖褶皺的草稿紙,歪歪斜斜的字體:
哥:
當你看到這封信時你已經離開了我們,而且這一離去又將是漫長的一年。
哥,你知道嗎?去年高考走的時候,你留下了一個雜亂的房間,當時我收拾房間有種“人去樓空”的感覺,你說爲了對得起終究要走的一遭,所以你很努力、很努力,當時爸媽都不在家,你所取得的成就,連鄰居都對你刮目相看,所以現在我很尷尬,鄰居以爲我的成績很好,一見面就問我要報哪個名牌大學,說得我壓力好大。
我決定今晚搬到你的房間去,也許那樣可以給我帶來好運氣,媽拜佛說高考我能上本科,但沒說是一本還是二本。其實考得怎麼樣又怎能預知呢?不管怎麼說,我還是要感謝媽的關心。昨天晚上媽對我說,姐姐走了,你走了,我也將要走,以後家裡顯得很冷清。我知道媽是捨不得我們,可是誰想留在家鄉,有能力的人終究是要走的。
我會好好努力的,你也要努力,信封裡有一百塊,那是給你的,姐姐說大學是需要花錢的地方,我沒有那麼多錢,只能給你一百。
最後也沒什麼好說的,我沒有信紙,就用計算紙來寫,你應該不會說我粗心的。
寫到這吧。
——妹妹。
我張開信封,果然看到裡面有一百元,我望向窗外,此刻的母親和妹妹應該坐車回家了。
武漢的冬天冷得夠嗆人的,林釋說春節期間沒有下雪,估計這段時間會下,我每天穿着母親爲我織的厚實毛衣,繫着白蘇爲我織的圍巾,感覺暖和多了。
天氣愈來愈冷了,白蘇特地織了一雙手套送我,很巧的是,我到易筱學校看她時,她也拿出一雙手套,說是特地爲我買的,我不敢說已經有了,反而誇她有眼光,手套漂亮實用。易筱拿出幾道題測試我的性格,在她面前是不能拒絕的,只是不知道女生爲什麼就那麼熱衷相信測試性格、測試緣分、測試命運之類的東西。
這次沒有白蘇給我測試的那麼幸運,她微笑着念答案:樂觀坦誠的你,樂於助人,心地善良,有很好的人緣。對於工作,你卻恆心不足,常有力不從心之感。在與異性的相處中,你挺能吸引人,且因重情重意容易帶給對方安全感。不過,有時你率直天真的菩薩心腸,可能讓戀人吃醋,尤其是你不假思索地幫助其他異性。
唸完後,易筱笑着說很準確吧,我說什麼也不承認測試的準確性。
坐在回校的車上,望着窗外的人來車往,不禁覺得萬分疲憊,想到易筱給我的測試,我感到一陣後怕,說實話,這個測試答案完全符合我,儘管我在她面前竭力反駁。我做人的原則是能幫的儘量幫,不論男女,在生活上過於熱情確實會給人造成誤解,特別是異性朋友;對於工作,我傾向於用激情支撐,但這使我常常感到力不從心,只因爲責任,我纔不得不堅持。
進入深冬,氣候愈來愈冷,去年沒下雪,今年不知道會不會下。
一天早晨,我在一陣急促的電話聲中醒來,接到電話後才知道是易筱,她嚷着說外面下雪了,我掛掉電話後馬上跑到窗臺前,看到空中飄着雪花,飛也似的奔出寢室。
天空的雪花輕飄飄地降落,地面覆蓋着一層薄薄的雪花,想必這場雪是在半夜開始下的。回到寢室後我嚷着叫醒他們,鄭澤天不高興地說我吵到他了,下雪有什麼希奇的。我偷偷地瞪了他一眼,我可是從來都沒見過雪的啊。
雪花雰雰,落在草坪上的積雪似乎更厚了,走在中南大道上,迎面而來的大多是眉開眼笑的人們,俗話說,“人逢喜事精神爽”,這話確實沒錯,林釋說武漢已經有三年沒下雪,連他們看了都覺得心怡氣爽。
雪花紛紛揚揚下了幾天,到處是白茫茫的一片。
曉南湖畔的雪最厚,湖畔周圍結着一層薄薄的冰,落在草坪上的雪花如棉花般鬆軟,總有許多情侶牽着手流連於湖畔,對情侶來說,踩雪無非是最快樂的事情。湖畔堆了許多雪人,有趣滑稽的雪人時不時引來行人的歡笑,總有學生站在雪人旁邊照相。
靜靜的校園裡飄着寂寞的雪花,濃濃的夜色蓋住校園,一切皆成銀白的世界。
我獨自一人站在窗臺前,窗外的雪花靜靜地飄着,有兩個女生挽着手邊走邊數着地面上的腳印,看着她們有說有笑的樣子,我卻覺得心裡空蕩蕩的。此刻,望着窗外白茫茫的一片,我想起了白蘇,她那爽朗的笑聲,她那紅撲撲的臉蛋。上午放學還碰到她,她說天氣那麼冷,你怎麼沒系我送你的圍巾啊。是啊,上午怎麼沒系呢?女生一般都是比較重視這些外在的東西的,我摸了摸脖子上的圍巾,感到心裡塌實了許多。
次日,窗外的雪下得更大了,路上時不時有人停下來抖落雨傘上的雪花。
天剛麻麻黑,一切景物皆隱隱露出白亮的光芒,白蘇興高采烈地在我的身邊轉來轉去,她要陪我去文瀾樓聽講座。一路上,白蘇很不安分,我故意移開傘,任雪花落在她的頭髮上,她急得和我搶傘,她沒我高,自然搶不過我。
《中國法學向何處去》的講座在文瀾樓的階梯教室舉行,容納幾百人的階梯教室被擠得水泄不通,連地上都坐滿了學生,班裡的同學讓給我一個位子,我和白蘇挨肩擠在一起。講座很精彩,掌聲連連不斷,白蘇時而託着下顎認真聽,時而睜大眼睛看我,我遞給她一張:“不要盯着我看,以免影響我聽講座的效率”的條子,她看了後咯咯地笑着,且用筆帽扎我的手臂。
講座結束已近十點了,從文瀾樓出來,才發現地上覆蓋着一層厚厚的雪花,停放在文瀾樓前的自行車都被雪花蓋住,看到車主人推着車回去的樣子,旁人幸災樂禍地笑了。
站在文瀾樓前,看到紛紛揚揚的雪花,心情不由得愜意許多。我們沿中南大道漫行,路面很滑,校園廣播舒緩的背景音樂,路邊昏黃的燈光,飄在空中潔白的雪花,眼前的一切,均讓我們感到前所未有的新鮮與激動。
當我們穿過九孔橋時,白蘇把手指放在嘴邊示意我仔細聽廣播,只聽到廣播傳來熟悉的聲音:“這首歌是送給我的女朋友的,今天是她的21歲生日,祝她生日快樂,美麗永在。我想對她說:考研路上漫漫,不管結果怎樣,我都會默默地陪在你左右,永不言棄。
舒緩的歌聲再次響起,白蘇神采奕奕地對着我笑,“好浪漫哦!”她搖着我的手臂說,“我生日的時候學校沒有廣播。”
我沒有說什麼,只是望着她笑。
飄在空中的雪花永遠是那麼美麗,特別對於我們這些南方人來說,我讓白蘇撐傘,自己伸手接飄蕩在空中的雪花,白蘇說不打傘了,把傘放進包包裡。我們誰也沒有回去的意思,只是默默地走着,和其他情侶一樣。我們拐進苑北路,路燈只零零散散開了幾隻,路上更顯得深幽寂靜,我們流失在時間的盡頭。
被行人踏過的路面泛出清冷的雪水,可能出於女孩好玩的天性,白蘇故意走結冰的路面,我則小心翼翼地扶着她,她的笑聲和叫聲凝固在空氣中。“善遊者溺,善騎者墮”,更何況不善“滑”的白蘇!在一拐角處,白蘇踉蹌一下差點摔倒,我一把把她拉回來,她卻倒進我懷裡。周圍很寧靜,路上只有零星的一兩個人。
我們走到一竹林處,我故意讓她站在竹林下,自己卻繞到她身後,且使勁搖晃竹子,只見竹子上的雪花“嘩嘩譁”地往下落,看着白蘇滿頭的雪花,我幸災樂禍地望着她笑。白蘇嚷着說要報復我,且彎下腰抓起一把雪花,我笑着跑開了。
白蘇看追不上我就喊着說肚子餓,要我陪她去吃消夜,我們步行到南苑,每人烤了幾串羊肉串,邊走邊吃。到臨湖公寓時,女生樓前有許多情侶戀戀不捨地摟抱在一起,我讓白蘇上去,她踟躇着說想和我站一會,我重重地拍打她那落滿雪花的羽絨服,只見陣陣雪花從羽絨服上滑落,白蘇好奇地用手接落在掌心的雪花,然後一點點地灑落在我的頭髮上,嘴裡說着,回去我給你電話。
在我即將轉身離去時,白蘇把我叫住,讓我在樓下等會兒,待她下來時,她遞給我一個天藍色的盒子,我欲打開紙盒看看裡面究竟是什麼,她止住我說回去再打開。
回到寢室,我迫不及待地打開紙盒,只見裡面裝有滿滿的一盒天藍色與粉紅色的小星星,小星星是用塑紙做成的。室友看到我桌上的許多小星星都好奇地圍過來,我把小星星全部倒出來,發現裡面有一隻天藍色紙鶴和一隻粉紅色的紙鶴用毛線繫着,林釋和餘溯然幫我把紙鶴托住,只見毛線中間的紙條寫着:一生一世只愛山茶花。
紙盒的底部有一張小紙條,上面依然是娟秀熟悉的字:
崔寧:
這是爲你做的。
盒子裡面一共有四百八十五隻小星星,你知道它的含義嗎?
從萬聖節晚會我們見面的那一天起,我們已經相識四百八十五天了,這些作爲我們相識的見證。它們是我每天睡覺前做的,冬天做小星星手很痛,我還是堅持下來了,希望你會喜歡。
依然是那句話:一生一世只愛山茶花。
白蘇。臨湖公寓
林釋打趣說我最近身價倍增了,我裝作毫不在乎的樣子把小星星放回紙盒裡,我把兩隻相連的紙鶴粘在桌子上方的牆壁上,紙盒鎖進抽屜裡。鄭澤天吵着要我分他幾隻小星星作紀念,我當然不願意,我說這是別人送的,不是我自己做的,怎麼能隨便送人。他說我不送就代表我喜歡她。喜歡就喜歡吧,我說還是不能送你。
鄭澤天似乎不大高興,睡覺前嘴裡還唸唸有詞:一生一世只愛山茶花。原來你的外號就叫山茶花啊!
對他的“胡鬧”我自然是不理會的,裝作不曾聽到這些話,不久他就睡着了,我的心裡卻有種甜甜的感覺。
翌日,天空依然飄着雪花,外出踏雪的人更多了,林釋早早被幾個女生拉去堆雪人。白蘇要我陪她找尋昨晚踏過的地方,她說要數一數我們兩人究竟踏出多少個腳印,我跟她說紙鶴被我掛在牆壁上,她聽了後很高興。我們昨晚走過的路都被昨夜落的雪覆蓋了,看到這,白蘇嚷着說要再走一遍。
最後她可能累了,要我陪她去曉南湖畔堆雪人,既然不需要走路,對我來說是求之不得的好事。我們在離獨角獸不遠的地方堆了一個小雪人,白蘇把她的帽子戴在雪人的頭上,且把我的圍巾系在雪人的脖子上,我摘了兩片樹葉當雪人的眼睛。最後我們分別坐在雪人的兩旁,白蘇笑嘻嘻地說忘了帶相機,否則我們可以合影留念。
幾天後,校園裡的雪漸漸融化,下雪的時候還不是特別冷,融雪時要吸熱,使得周圍的空氣凍得刺骨。
湖畔許多雪人已經融化了一半,我和白蘇堆的小雪人也已經面目全非了,草坪上處處是沒有融化盡的殘雪。總有一些好事的女生用腳踩草坪上的冰塊,聽到冰塊發出“咯吱咯吱”的響聲,女生也咯咯地笑起來。
看到這種情景,我想,過幾天,湖裡的水可能又會漫過椅腳,但湖水漫過的又何止是椅腳,還有我們年輕的心情!
距最後一場雪半個月後,我一直沉浸在歡樂中,學習也更加起勁了。
春天到了,萬物舒展,中南大道兩旁的花朵散發着馥郁的香氣,使得過往的行人均感到心曠神怡的舒適。校園裡到處是明晃晃的陽光,蝴蝶蜜蜂在陽光下忙忙碌碌地飛來飛去,有許多小鳥在湖畔的柳條間穿梭,悠然自得。
碰到閒暇的時候,我總會陪着白蘇到南教的泮池裡看美麗的金魚,泮池裡各種顏色的金魚相互追逐着,還時不時地涌過來搶碎麪包屑。
看到泮池周邊的水草有一羣羣小魚仔時,白蘇竟然拍着手歡呼地跳起來。白蘇所喜歡的東西,都想瞧個究竟,她吵着要我陪她去買小魚缸,買回小魚缸後的事情也跟着多起來,之後要我偷偷撈幾條小魚養在魚缸裡。她把魚缸放在窗臺邊供大家欣賞,剛開始女生都覺得新鮮,寢室也變得熱鬧起來,時間久後新鮮感逐漸變淡,這時的白蘇也不再想養魚了,就讓我把小魚放回泮池裡,開始抓的八條小金魚,待到放回泮池時僅剩頑強且幸運的兩條。既然魚缸不養魚,放在寢室佔地方,她乾脆把魚缸送給我。白蘇送我的魚缸被我丟棄在窗臺上,過了幾天,不知是哪位熱愛生活的哥們,在魚缸裡重新養起了小魚。
趁着好心情,我事先沒通知易筱就跑到她的學校去,走進她學校的操場時剛好碰到易璐和張遠航,他們對我的驀然來訪感到驚奇,我讓易璐把易筱叫出來,但不要說是我來了。當易筱看到我時,禁不住一陣詫異,詫異過後還是驚喜,雖然她嘴裡責備我事先沒有告訴她。門房阿姨人很好,易筱說了很多好話後她終於讓我進去,雖然最後她加上一句不要呆得太久。
由於是週末,其他女生都出去逛街了,我坐在易筱的牀前,眼光隨意掃過每一處角落,說陌生倒不會,因爲每次開學前總要幫她幹些清洗牀鋪,搬行李箱之類的累活。
我送易筱的小狗狗被她放在牀頭前,其實那隻小狗狗是一隻小竹籃,只是竹籃外面披上小狗狗的模樣,我掀開竹籃的蓋子,只見裡面放着鏡子梳子小記事本之類的東西。小狗狗竹籃是我勤工儉學發工資時買給她的,她責怪我不該亂花錢,我笑着沒說什麼,但心裡想到的卻是易筱曾對我說過她喜歡突如其來的驚喜與浪漫。說者無心,聽者有意啊!況且小狗狗竹籃並不貴。
易筱坐在我的身邊,她不肯讓我抱,估計是擔心有人會隨時闖進來,雖然是說不肯,但最後還是被我摟在懷裡,正當我靜靜地聽易筱向我述說近來發生的事情時,恰巧聽到有人在門外掏鑰匙的聲音,易筱說室友回來了,我連忙坐直,她用手捋了捋被我弄亂的頭髮,我抖抖精神,順手捧起一本書。
進來的女生提着一大包東西,她看到我後禮貌地朝我笑笑,易筱偷偷地瞪了我一眼,似乎責怪我剛纔的行爲。女生是寢室長,買回的大多是洗衣粉洗潔精之類的生活用品,她說今天剛好碰到商場打折,就買了一些寢室日常要用的東西。
我只是靜靜地坐在易筱的牀邊,一副斯文的樣子,且時不時對她說的話投以微笑的肯定。女生遞給我一包餅乾,我推辭了好一會,易筱跟她說我不喜歡吃餅乾的,她生氣地說易筱小心眼,然後硬是要易筱讓我接受她的餅乾,甚情難卻,易筱最後把餅乾放在我身邊的桌子上。
無意間我瞥見到易筱的枕邊靜靜地躺着一個小玻璃瓶,我拿起瓶子仔細地瞧看,只見瓶子裡除了一堆枯萎的花草外,別無其他有意義的東西。
“易筱,你把這些枯草放在瓶子裡做什麼?”我捧着玻璃瓶好奇地說。
“……”她轉過頭看了看我,沒說什麼,繼續和女生搭訕着。
“這些枯草有什麼用,我幫你把她扔了。”說着我站起身來,聽到我說的話,她連忙跑過來奪過瓶子,蠻不講理地說:
“你不要隨便碰我的東西。”
“我知道你爲什麼經常心煩,還不是因爲沒用的事情太多了,你看,枯草外面多得是,還用得着放在枕邊嗎?”
“那不是枯草,”女生詭秘地嘿嘿對我笑着說,“那是愛情的見證,我們寢室幾個女生都知道。”
“你不要亂說,”易筱蹲在她的身邊轉頭來對我說,“那不是沒有意義的東西,我知道你已經忘了,那是你送給我的。”
“我送給你的?”我迷惑地看着她。
“你還記得高二時你帶我去旅遊的事情嗎?那是旅遊時你從山上爲我摘的小花。”
“……”聽到她說的話,我愣了許久,尷尬得一時不知該說什麼好。我記起了高二時我們一起到郊外旅遊的事情,那時滿山遍野開着許許多多不知名的小花,我摘了一大撮五顏六色的小花送給她,她很高興,說這是她第一次接受男生的花。讓我沒想到的是,從高二到大二,她整整保存了四年之久!
“不論多麼鮮豔的花總會有凋謝的時候,可是枯萎的小花卻能夠長久保存。”易筱拿着瓶子在我眼前晃過。
“讓我看看。”
“不可以,”說着她小心翼翼地把玻璃瓶放回枕邊,“不許動它哦,我出去給你買午飯,外面的陽光很大,學校沒有其他陰涼的地方,我們就在寢室吃吧。”
她剛走出寢室,但又跑回來,且站在門口說:
“曾喬,要不要給你帶一份回來?”
“不用了,你管好你老公就行了。”
我站起來,看到門後貼着一張醒目的彩紙,上面寫着:
集體努力加油!
307的女生。
將 減肥 進行到底!
努力!
美麗不見不散!
中間“減肥”二字寫得很大,我站在門前笑了,女生依然忙碌着,沒有發覺我正在爲她們的“智慧”而笑。當我走過她的身邊時,她遞給我幾顆糖,且微笑着說,“她每天睡覺前都會躺在牀上看瓶子裡的枯草,我們覺得奇怪的是她竟然能夠百看不厭,後來幾個室友笑她說‘睹物思人’。有一次我回來時看到寢室只有她一個人,她捧着瓶子出了神,竟然沒有發覺我推門進來!我走到她的身邊時看到她的眼睛紅紅的,憑女生的直覺我知道她顯然哭過,但我沒有說什麼,只當沒看到。”
“哦。”我毫無意識地點點頭,心情變得很沉重。我明白易筱是個感性的女生,她害怕寂寞,有一次她特地打電話跟我說,“今天我參加了一個叫十人九足的活動,我旁邊兩個都是男生,我們幾個女生被男生拖着走,你介不介意我被其他男生牽手或者……。”當時我很不耐煩地打斷她的話,最後還把她氣哭了。想到那次發生的事情,又想到現在在外面幫我打飯的易筱,心裡不禁覺得內疚起來。
回校時,易筱拿給我一袋東西,說是專門爲我買的,還把兩個熟雞蛋塞進我的衣袋裡,當車子開動時,我看到易筱焦急地望着開動的車子。袋子裡是一袋麥片和一袋麪包,我從衣袋裡掏出雞蛋,不知不覺地想起了和易筱認識不久的那段歲月。我讀初三那年,爲了維持生計的父母在深圳開了一家餐飲業,家裡就我和姐姐妹妹三個人,直到去年妹妹讀高三,再加上父親的身體每況愈下,他們纔回到家鄉照料家庭。
易筱的家境等各方面比我的要好得多,她認爲我的父母不在家,飲食方面不均衡,所以每天早上她的書包裡總放着兩個熟雞蛋,她騙她媽媽說自己要吃,但實際並不是這樣。她讓我早讀下課後到她的班門口站着,這時易筱就會把雞蛋拿給我。有一次,我和她坐在西區的木棉樹下,她幫我剝蛋殼,我讓她也吃一個,但她拒絕了,她說她每天都吃。我們週末去學校自習時,她的書包裡也總帶着兩個熟雞蛋。
我默默地剝開蛋殼,卻覺得此時的雞蛋沒有以前那樣香了,但我能感到易筱對我深厚的感情仍在。
記得我和餘溯然談起彼此的女朋友時我曾說過:我發覺離不開她,我真的很感激她對我的付出,我對她的愛已變成了一種感激,這種感激將伴隨我一生。
期末臨近,家裡傳來的卻是接二連三的負面消息。
妹妹高考結束的第二天就背上行囊到深圳去了。姐姐來電話說:妹妹來這裡打工了,聽說你的錢快完了,能熬到放假吧?放假自己打工,你用錢也太那個了,我是心有餘而力不足,九月她要讀大學了,家裡將面臨更大的經濟壓力,這你要清楚。
我不敢回答,對我來說,一個月四百元根本就不夠花,但一個月才兩三百元生活費的卻大有人在,我還能說什麼。談戀愛是要付出成本,這我不得不承認,雖然我們之間的消費大多由易筱支出,但我總不會跟着她白吃白喝,我每一筆小小的支出累積起來就是一筆大數目,事實上也是這樣,我曾暗自算計了一下,我的一塊錢相當於易筱的十塊錢,所以儘管我支出的少,但相對值還是不小的。還有和白蘇出去時花的錢呢?一想到我的生活費是從姐姐那裡拿來的,我就不自覺地臉紅起來。
妹妹的高考成績即將出來的時候,姐姐卻被公司炒魷魚了。她語重心長地對我說:“我覺得以前大學四年讀的書太少了,你可不能那樣做。我以前也想着自己將來會怎樣,或者怎樣。請記住,最後是或者而已,最後你必須自己承擔。”
“哎,”我嘆了一口氣說,“以前我一直自命不凡,現在已經有所領悟,做人要有激情,但做事不能靠激情,只是有時我無法忍受自己平凡得如一隻小螞蟻!”
“大多人都無法忍受,只是你還沒找到出路。你悟出的是道理,射手座的人其實可以走得很好,這是性格決定的,不管怎樣,時刻審視自己吧。我現在失業了,那是私人公司,今年經濟效益不好,好可笑,他們說我辦事慢。還有別跟家人說,我只跟你一人說,特別是媽媽,我要重新找工作。”
聽完姐姐的話,我心中有一股難以言說的痛楚,我想起了一個月前姐姐曾說過的話:忍氣吞聲不是我的性格,我在準備簡歷找工作,實在是做不下去了。讓我沒想到的是,姐姐在還沒有找到新的工作之前,就已經失去了原來的工作,而作爲家裡唯一支柱的姐姐,面臨的壓力會是如何的大!
我就在這樣一種無形的壓力下查到了妹妹的高考分數,結果是我們都不願看到的——低重點線三分。
我不敢把成績直接告訴妹妹,本想讓姐姐告訴她的,但姐姐得知後比我還惋惜:“真可惜啊,我猜到差不多是這樣的分數,她的政史一向不大好,還是你跟她說吧。本科是上了,我們家有你夠光榮的了,本以爲可以更光榮的。”
當我把妹妹的消息告訴媽媽時,她卻埋怨我沒告訴她姐姐失業的事,因爲她說,“如果早點告訴我,我可以求拜佛祖,讓她早點找到工作,本來在以前的公司做得挺好,一到私人的公司裡,沒想到竟是這樣的結果。”
我知道肯定是姐姐自己把失業的事告訴媽媽了,遇到什麼事情母親總要把神佛搬出來,但人都應該有信仰,雖然我們孩子不信神不信佛,但還是會尊重母親的信仰的。當媽媽聽到妹妹的分數沒上重點線,她的反應比姐姐還大,她本來就有高血壓的,我擔心刺激到她,就安慰她說,我不知道會不會出差錯,我是用電腦查的,她的成績顯然要以成績單爲依據。聽到我說的話後,媽媽似乎鬆了一口氣,她說,“那你再去查,看能不能查到更高的分數。按理由說,她應該是能上第一批的,春節我求籤的時候,佛祖都說她能上本科。最近我一心在拜佛唸經,希望你姐姐和妹妹都能好一點。”
這一年的暑假,我決定到深圳去打工賺錢,也好看看姐姐和妹妹。
考試剛結束,林釋、餘溯然、鄭澤天他們三人已經回去了,由於買不到硬座車票,我只好在學校呆幾天。
啓程的那天,我特意把寢室清潔了一遍。
窗臺上依然寂寞地躺着被餘溯然丟棄的書。餘溯然入黨後,平時如天書般捧在手裡背誦以應付考試的《黨章學習教程》被仍在窗臺上以供大家拍蚊子打蒼蠅,那本書由於雨打日曬,紅色的封面已經開始發白了。
我想,這本書將與寢室共守整個寂寞的暑假,只是不知道開學時餘溯然是否會把它扔掉或者焚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