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宿舍的時候正撞見何姍,我一時有些尷尬。低聲叫了句“翠花姐”就拿本書想往圖書館衝。你們都是江湖我大哥,惹不起我還躲不起嗎。
她說:“我等你好久了。”
一句話把我打回原形,除了我爸,只有跟她面前我不敢裝孫子。
咚咚見勢不對,找個藉口溜之大吉。我鬱悶,姑娘你不是個厚道人。
“小冉,那天是我不對。”
我氣的想笑,何姍姐姐您真擡舉我,就瞅準了洛冉怎麼任你欺負都能挺直了腰骨再跟你嘻嘻哈哈?你把我趕出來的時候就沒想過我把你當成實打實的姐們?
別說老杜和我十多年的交情,就算是個不相識的外人,你也不至於這麼防狼似的盯着我吧?
我從不記恨任何人,太費力氣,本來現在就沒多少舒坦日子過,犯不着再摳出點時間和精力來勤勉自己再接再厲,可即便洛冉傻,也還沒二到受多大委屈都一點脾氣都沒有的程度。
“您真言重了,那事我早就不記得了。。。要是還覺得不夠,今兒我就給你立個字據寫個保證,只要您不在場,我絕對和老杜保持距離,說話按分鐘計時,行不?”
自古忠義兩難全,友情和愛情也少有人能處理妥當,到了我這兒更窩火,兩邊都是好兄弟還能生出點噁心來,索性都扔了,全攆跑了落得清淨。
何姍沉默了很久,久的我都站累了,“我今天是誠心誠意來跟你道歉的,有什麼話你就直說,別跟我陰陽怪氣的。”
我一口氣沒倒上來,差點吐血身亡,當初我哭的找不着北的時候你怎麼不說追出來看看啊,現在我放開了看淡了你倒找上門來了。有你這麼道歉的嗎?你一臉秦始皇的表情那是道歉嗎?我都怕你出口一句“坑之”,就有侍衛上前把我活埋了。
“我不知道怎麼跟你說,反正我喜歡老杜,看不慣他對別的女生好。”
我無語,結果她又整了句“尤其是你。”
我心說那壞菜了,老杜這孩子心眼直,從小就喜歡一視同仁,見到那個女生都跟見了親媽似的,曾一度惹人誤會,情書收了一百封,拒絕信得收了二百封。
“那您到底是想讓我怎麼着啊?約法三章我也好按規程辦事,別回頭落了一身埋怨我都不知道。”
“小冉,你心裡跟明鏡似的,把人分析的通通透透。。。我來只是想跟你說,千萬別傷害老杜。”
“什麼意思。”
“別讓他喜歡上你。”
我死命的抱着書,邊角劃的小臂生疼,“你想太多了吧?”
她淡淡的笑開,“想多了,即便沒用,也甘願受這累丟這臉,我認了,我知道你這丫頭心裡除了曲楓楊就裝不下別人了,誰喜歡上你就是慢性自殺,栽一個楚熙,也就夠了。”
一瞬間我覺得特累,快到麻木的最高境界了。從沒想過會碰到這麼多的是非恩怨,一下子就老了很多,也渺小了很多,以前一直覺得自己特牛B,少了洛冉這人,地球都得自東向西轉。
人心是最難測的東西,遇上這些人,惹上這些事,註定我這四年乃至一輩子都消停不了。
《春光乍泄》裡,梁朝偉獨自一人面對伊瓜蘇瀑布的時候,到底是怎樣的心情?
我跟曲楓楊說:“要是從來沒見過你該多好。”
他不說話,就那麼看着我,眼神讓我覺得自己真該自行了斷。
是啊,如果。哪來的如果。
無力承擔,也只能咬牙忍着,不習慣傾訴,何況我媽要是知道了,一準得樂癲了,叫你猖狂啊,小樣兒,我治不了你,自有人收拾你。
我媽其實是很傳統的女人,她覺得當初和我爸的那點驚天動地已經觸碰了道德底線,一輩子的刺激和禁忌都佔了,只求我能讓她省省心,本本分分的走好這一路,找個好老公,相夫教子,日日安穩,我一直很擔心,生怕她哪天真會拉我出去相親。我爸和我媽不一樣,對我期望甚高,“我還等着小冉給我捧個博士學位回來呢。”不知道老頭是不是開玩笑,反正我聽着不寒而慄,慎人玩兒啊這是,真有這打算,我還不如抱着我的私房錢跳牡丹江去呢。
生活這麼無聊,總要出點奇事證明自己還活着,真跟行屍走肉似的平平淡淡,其實誰也受不了。
那天從學生會出來,一路我就在想,萬一曲楓楊守不住了,我又沒能及時後援補給,他是不是真會繳槍投降?
“要是有一天,你和曲會長吹了,你能挺得住嗎?”
深夜,我拿着手機,看了很久纔回過去,“歐曉曉你丫錢燒的是吧?有事明天再說。”
總是要提早做些打算的,聽着傷人,也是爲了自己。
我覺得我真是精進了,明明以前想都不敢想。怕疼。
給曲楓楊打電話,他支支吾吾的說自己在朋友家。
直到現在他還不坦誠交待自己壓根沒跟家裡住,若光明正大的說出來,我一定會感動的昏天黑地。
這樣小心翼翼,究竟是怕我難做人,還是不信任你的自制力?
我變得多愁善感起來,文學青年一樣滿嘴酸詞,在網上勾引純情小帥哥。
誰也不認識誰,想怎麼胡扯就怎麼胡扯。興許顯示器那邊,他還是個謝了頂的齷齪大叔呢。
騙來騙去,都他媽的一樣黑。
實在吃膩了食堂的菜,我下館子改善生活。
一頭扎進去,煙霧繚繞,差點給我薰出來。
服務員說:“真對不起,現在沒位子了,您等一會吧。”然後就虎視眈眈守着門口,生怕我跑了。
“洛冉。”
我回過頭。
楚熙坐在角落,靜靜的看着我,眼神如同夜海,藏匿着深不可測的魅惑。
“你吃什麼?”
他點燃一支菸,卻並不吸,只是作爲手指的延伸。貌似悠然閒適,總能給人壓迫感。
不動聲色的對峙。
一齣戲,兩個演員,一樣的驕傲任性。
長久的沉默,幾乎讓我靈魂崩潰。
無論走了多久,最讓我心痛的那個人,永遠都是楚熙。
總有一些曾經,妖嬈的不敢觸碰。
“我嫂子回來了吧?”
我擡眼,望到他深沉的笑。
“我是說。。。蘇倪姐回來了。”
“洛冉,怎麼到了現在,你還纏着我哥不放?我以爲你挺有自知之明的,起碼不會甘願做一個第三者,還是你已經下賤到只要能陪在他身邊就夠了?這麼不要臉的事不像你的作風啊。。。你知不知道,一想你拒絕我的那副清高樣子,就讓我覺得噁心。”
他含笑看着我的狼狽,彷彿欣賞一個小丑。
那樣漂亮的眼睛,滿是恨意的決絕。
我的手觸到茶杯,忍了好久纔沒向他潑去。
“你慢慢吃吧,我走了。”
“站住!”
我用力掙扎,卻甩不開他的鉗制。
那隻白皙消瘦的手,流連於溫柔鄉,我以爲不會對女人粗魯。
“洛冉,你給我坐下。”
不知多久以前的那一天,玩世不恭的少年對我淺笑,嗓音一如陽光清澈,近乎奢侈。
“小冉,我喜歡你,和我在一起好不好?”
而今已是楚河漢界。
那麼遠的時光,我都忘了他離開的方向,怎麼追他回來?
我不慎打翻碗碟,他這才鬆了手。
俯身拾起碎片,每個動作都竭力沉着。
丟了面子,不能丟了驕傲。
“疼不疼?”
安妮說,少年的情事,必定要血肉橫飛才覺快意。
得不到的,不知如何放手,得到的,不知如何守護,問出口的永遠是你爲什麼不愛我,明明我那麼愛你。
他疲憊的閉上眼,似是而非的掩藏一切溫柔,擦拭我指尖的猩紅點點,“對不起。”
他傾身的瞬間,脖子上的飾物從裡衣滑出。
竟是我的那枚戒指。
深色的紅,墨綠的紋,纏綿出無盡的相思斷腸。
桃花依舊,卻物是人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