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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受傷了?”

“二級殘廢,下輩子沒指望了。”

“你在哪?”

“來見我最後一面?”

“我沒空跟你胡扯,你到底在哪?”

“楚熙我老實跟你交待吧,其實我毀容了,現在我的臉就像恐怖片,不敢看吧,還忍不住好奇想看。”

他沉默,然後掛斷。

我倍受打擊,這人也忒世俗了,嫌我給你丟人啊?

隔兩分鐘他又打過來,語氣已不太和善。

“歐曉曉沒告訴你我在哪吧?她出賣過我一次,肯定沒膽兒幹第二次。”

“洛冉你最好別讓我找到,不然你想清楚後果。”

“你想幹嘛?恐嚇一傷殘人士,楚先生你太不厚道了。”

楚熙沒轍,顯然已經氣暈了,使出和女人撒嬌的慣用伎倆,“你再不說我真生氣了啊。”

“生唄,你生兒子我都不管,還管你生氣?”

想必楚熙相當鬱悶,這孩子從小到大,誰都當個寶貝,動輒開個家庭會議,探討如何輔其成長。到了我這兒,除了委屈沒撈到別的,最悲慘的是還必須得往肚子裡咽,敢發火就說明你這人沒風度,估計他心裡肯定在想“洛冉你丫要是個男的,早把你廢了”之類的豪言壯語。

我也很苦惱——身邊有這麼一活寶,誰都得苦惱。

我曾經瘋狂的崇拜納蘭大叔,覺得他是一相當妖嬈的男子,懷念初戀情人十幾年不能忘,癡情程度堪比楊過大哥哥。尤其是他的第二春,好不容易勾搭上一妹子,還沒來得及付諸行動就與世長辭了,做男人做到這境界,也真算傳奇。

從詩詞中不停的意淫,想象一白衣飄飄的男子黯然神傷,如何如何。這種熱情持續到看了他的畫像,起初還以爲誰嫉妒他的才華故意惡搞。我聽到自己心碎的聲音,史書果然不能盡信,尤其是史書描述的美男子,想來那畫師也頗具水準,愣是把二十多歲的人畫成了六十多歲。不過無所謂,我這人向來注重內在美,比如我就相當喜歡趙本山。

納蘭大叔爲情所困,無語問蒼天,人生若只如初見。

人都是卑劣的動物,喜歡在比自己更埋汰的人身上尋求心理平衡,這樣一想,其實我也算比較幸運了,沒缺胳膊沒少腿,更沒抑鬱到扶着桃樹吐兩口血感春傷秋,遇見一妖孽點的還能幡然醒悟,及時抽身。小時候人家常說我機靈,殊不知,機靈也是逼出來的。我是我們那片小區的孩子王,這點老杜可以作證,誰不聽我的,我絕不硬碰硬,只會把他們的小奸小壞告訴老師,再用大奸大壞威脅他們。

我覺的我真是罪孽深重。

我把新買的杯子放在歐曉曉桌子上,還費心打了個蝴蝶結,“算是賠你的。”

她看着我,眨眨眼。

“我做人一向厚道,不是我摔的我也認了。。。。還有,這杯子什麼材料做的啊,那麼貴。”

“安晨他姑媽從日本帶回來的。”

靠,我說呢,白搭進一份關稅錢,曲楓楊也真識貨,專挑貴的摔,我全當破財免災。

“你們。。。真完了?”

“您看呢。”

那天歐曉曉肯定嚇了一跳,任誰回家驚見一地狼藉也得一跳。人說會咬人的狗不叫,我怎麼知道曲楓楊看似一文弱青年,發起飆來這麼驚悚,摔一杯子不算什麼,可把一杯子摔的平均每片幾釐米就得看看內力如何了。足見他當時有多火大,魯迅先生管那叫出離憤怒,他一準掐死我的心都有了。

歐曉曉進來時沒惦記未來姑媽送的天價杯子,第一時間在牆角找到了我,好像哭着哭着就縮過去了。她抱着我,給曲楓楊打電話,一遍遍,沒人接聽。

我不記得他有沒有哭,爺們哭不是啥好看的事,何況以他的個性,打死也不會讓我看見。曾幾何時,他受一點委屈我都揪心似的疼的要死,恨不得拍着桌子跟全世界叫板,現在呢,避他如蛇蠍。

我靠在歐曉曉懷裡,聽她有一搭沒一搭的胡扯,記憶最深的是她的懷抱很舒服,大胸真好。

她說:“洛冉,有時候真挺煩你這人的,狂妄自大,老覺得什麼事都能自己扛。”

不然我該如何,等着他說分手時再抱着他的褲腿一哭二鬧?愛情只是一場公平交易,大家各取所需,我要的是一份忠誠,曲楓楊不能給我,大家不如好聚好散。

做心理測試,我的結果竟是秦可卿。極度鬱悶,我對這個出場沒幾回就一命嗚呼卻佔有相當重要地位的女人實在沒啥好感,自古物不得其平則鳴,我討厭被人強迫,更不會逆來順受。人一旦沾染愛情,就愚鈍如低等動物,但還不至於喪失最基本的尊嚴,我想要戀愛,並不是談戀愛,更不是三人遊戲。一切已經偏離軌道,我寧可半路跳車落得一身傷,也不會選擇最後車毀人亡的慘烈。

於人於己都是善舉,不必再整日猜忌,你們已是合法夫妻,人民大衆都是眼線,若在糾纏,我就是第三者就是狐狸精,我們就是姦夫**,俗稱狗男女。

曲楓楊的確是優秀的獵人,冷靜分析局勢,在獵物意志薄弱時再一網成擒。

一開始並沒有大吵大鬧,只是適可而止的裝裝委屈,讓我明白自己多麼罪大惡極,然後再兩天毫無音訊,給我時間自我反省,滿心愧疚,以致主動承認錯誤,這廝肯定私下奇怪,洛冉這孫子怎麼還不知悔改。

我還願意當太陽呢,怎麼沒人拿我當生命的一切?

楊過的癡情,也許只是一種慣性,習慣一種情緒的存在,便很難脫離。曲楓楊又何嘗不是?兩年的相處,早已過分入戲,自然捨不得遺棄苦心經營的感情,即使已是強弩之末。其實早在蘇倪回國時我便知道一切應該結束,應該放手,可畢竟年少,畢竟輕狂,總是幻想着自己可以成爲某人的全部,成爲某人的信仰,幻想自己很堅定,很強大,足以阻止某些回憶的泛濫。

何姍說:“你怎麼這麼幼稚。”

直接說我弱智吧,我不怪你,其實我也這麼想。

我總是想起以前的事,一刻不停,畫面駐紮在腦子裡,那樣可惡。

有次他打來電話,我正玩遊戲玩到生死關鍵,隨口敷衍幾句,謊稱自己肚子疼,匆匆掛斷。結果半小時後聽到門鈴響,他抱着保溫壺傻呵呵的看着我,表情怪異,卻又死撐着理所當然。我看見滿滿一壺的紅糖水,愣了半天才明白怎麼回事,覺得這時候即使坦白,也得不到從寬處理,於是硬着頭皮開喝。我不知道這偏方他向誰打聽的,反正一定尷尬無極限,想一次爽一次。

我開始失眠,從凌晨枯坐到天亮,有時爬起來看電影,看恐怖片。歐曉曉說顯示器前,我的臉和那些女鬼一樣駭人。嚇到不行,再縮回被子裡,把自己裹成一個球,似乎安全無比,不會再被傷害。

女生喜歡回頭去看來時的風景,即使自己已經墜落深谷,還在陶醉有些過去是多麼美好。

所以我們這樣脆弱。

以前的東西扔了,心收的回來嗎?

歐曉曉實在怕了我了,連幸災樂禍的都小心謹慎,“要不,你們別鬧了?”

我想當頭疼,誰離了誰還活不了?即便是我讓他甩了,也不至於拎桶汽油跑天安門**去,“從客觀角度分析,我認爲不可能了。已經過了一個星期,我們沒有通話沒有見面,兩個陌路人,不是很好?”

“我靠姐姐你可別告訴我你說分手只是試試他啊,欲擒故縱?”

“你當我跟你一樣嗎?如果真爲我好,從今天開始,別再跟我提這個人,遵守規則,GAME OVER,就這樣。”

搬回宿舍,衆姐妹欣喜之餘夾雜着失望。我的牀鋪已被各類書刊雜誌佔據,還有不知是誰誰誰的性感內衣。

去上自習,結果纔出宿舍區就被人截下,出門應該看黃曆的,報應來的真快,他笑的極其溫柔,如同惡鬼招魂,“洛冉,你去哪?”

“這麼巧,你也去班導辦公室嗎?一起走啊。”

楚熙早已不像從前那麼傻,真是長大了,“你們分手了?”

我很誠實的點頭,“是。”

他表情木然,目光閃爍。

我看他憋的這麼難受實在有些不忍,“想笑就笑吧,別死撐了。”

楚熙果然不給面子,笑的極其欠抽,“你看你看,我說什麼來着。走吧,我請你吃飯。”

你當我蠟筆小新嗎?有袋小熊餅乾就跟你走。

我以爲以他的悟性,應該理智一些,不要再來招惹我,誰曾想這人忒一根筋,一門心思走到黑,看見方程式還能運轉,一遇到感情問題就全部癱瘓死機。

我實在沒力氣鋪墊多少開場白,只一句便直達核心。

“楚熙,你應該比我更清楚,即使我和他分開了,也絕不可能跟你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