震耳欲聾的鞭炮聲在宋涼帝都維揚炸響,火紅的鞭炮紙四處飛散,不過片刻從城門口通往皇宮的主道上就積滿了一層醉人的酡紅,就在朝顏和重鈺作爲階下囚奔赴嶺西的時候,宋涼卻迎來了舉國歡騰的喜慶日子。
十三公主趙菁由盛金遠嫁至宋涼,爆竹聲聲鑼鼓喧天十里紅幔風華無限,圍觀的百姓們如雨後春筍擠滿街頭前來觀賞這場盛大的婚禮。
兩國聯姻背後的意義不言而喻,饒是後宮裡素愛爭風吃醋的妃子們也都識大體的安順了幾分,安安靜靜的呆在各自的宮裡賞花看景,即便端莊賢淑的皇后娘娘也不例外。
環佩鳳髻的霍鳳輕一襲掐金百鳥朝鳳錦裙,整個人猶如光芒耀眼的金凰,華貴無雙令人挪不開眼,手中拈着一朵開得絢爛的花朵,正看得入迷。
“皇后娘娘……您……”
宮女紫宵忍不住輕聲提醒,今日陛下迎娶大雍十三公主,皇后娘娘縱然在寬和大度總歸還是會暗自傷神的。
霍鳳輕擡起雙眸,手指不經意間鬆開,鮮豔的花朵隨之無聲的落地,“如今我還了姓,陛下也爲我們霍家洗了冤屈正了忠義之名,我也應該知足了不是嗎?”
“娘娘,您看的太清了!”紫宵注視着一臉無虞地霍鳳輕,想起夫人的當日的教誨,不由得大着膽子進言,“帝王之愛雖說是雨露均沾,但是您總歸得替自己打算打算啊!”
“帝王之愛?”霍鳳輕倦怠一笑,笑容清寂宛若幽蓮,“陛下的心早已給了未央宮的那位,他的心再也容不下任何人了即便她是大雍尊貴的公主,紫宵你知道嗎,這也就是我爲什麼傾心於他的原因!”
“紫宵,明白了!”
紫宵點點頭然後扶着霍鳳輕往屋裡走去,作爲宋涼的帝王三宮六院地女子都可任他呼之即來揮之即去,可是他們的這位陛下卻獨愛未央宮裡的那位雲妃,就算那位已經逝去一年多了,可他依舊吩咐宮人每日打掃未央宮,在他高興亦或是爲政事煩擾時他總會去那裡坐上一坐。
“我們霍家最不起的就是朝顏了”
就在踏進殿內的時候,霍鳳輕突然說了這麼一句,這是入宮後第一次聽到小姐提起朝顏,紫宵微微愣住,只聽霍鳳輕又繼續開口說道:“她自幼被視爲不詳,被我們霍府所遺棄,
好不容易回到淮揚城與我們團聚,卻還是發生了那樣的變故,我們霍家欠了她太多太多,其實……我這個皇后之位應該是給她纔是……”
“小姐……”紫宵自知失言立刻改口,“皇后娘娘,這一切都是老爺的安排,或許朝顏小姐是命該如此吧!
”
霍鳳輕走到琴臺前坐下,纖纖十指放在琴絃上,沉默半響然後淡淡反問道:“命該如此?”
擔憂的注視着眸底蘊滿心事的霍鳳輕,紫宵想勸她一勸卻也不知該如何開口,將將垂下雙眸耳畔又舒和婉轉的琴音響起,如怨如訴纏綿悱惻,如同平鋪的千思萬慮緩緩的流淌。
一聲嘶鳴陡然響起,囚車裡的朝顏忍不住捂住發悶的胸口,細碎如吉光片羽的回憶紛至沓來,這個時候她竟然莫名的想起在霍府的那些日子,那些短暫的模糊的甚至無法拼湊起來的日子。
“下來了!”
囚籠的鐵鎖被打開,副將不耐煩的催促起來,朝顏一個激靈如夢初醒,緩緩放下懷中的重鈺彎着腰走出低矮的囚籠,副將一個眼神甩過去兩個禁衛隨即上前將昏迷中的重鈺抱出囚籠送到前面的院子裡。
此地已經算得上是偏避之野,放眼望去都是低矮破舊的木屋,附近的村民皆是面黃肌瘦身着粗布衣衫,而他們暫住的這座院連院牆都快要坍塌的院子可以稱之爲這裡最豪華的大宅。
當士兵將重鈺擡到屋裡的榻上後,朝顏立刻從院子裡的古井裡打起一桶,端了一小盆進屋,打溼布巾然後擰乾敷在重鈺發燙的額頭,每隔多久便換一次,大半個時辰後韓芥派人找來的大夫才進來,大夫把過脈後只說是舊傷未愈又感染了風寒並無大礙然後開了張方子。
士兵隨大夫將藥取回來,朝顏便在院中生火熬藥,隨着瓦罐中的藥草水開始翻滾,濃烈的藥味彌散在院中,睡醒一覺的韓階推門走出屋子,瞧見朝顏手忙腳亂的樣子然不住一陣嗤笑。
“原來還有你不會做的事情?”
朝顏擡起頭望向滿臉壞笑的韓階,一臉無辜的道:“不如韓大人來教教我?”
“那……還是算了吧!”面對女子的插科打諢,韓階不怒反笑,門口的副將跨步而來,摸着腦袋支支吾吾的回稟道:“大人這裡乃窮山惡水之地,我們有銀子都難花得出去,我已經派了十幾個士兵挨家挨出去蒐羅糧食了,晚飯可能要我們自己生火做了!”
“堂堂禁衛軍居然要自己生活做飯,這要是傳出去……”
韓階咧嘴忍不住一陣大笑,笑過之後卻火冒三丈的衝進屋子,副將立在原地直打哆嗦,一時之間進去也不是離開也不是。
“你們將食物準備好,晚飯由我來做吧!”
朝顏端着藥罐子將滾燙的藥倒進地上的一個瓷碗裡,忽略掉副將投來的探究的目光,捧起湯藥向右邊那間屋子裡走去。
“|你說的可當真?”副將挎着刀追上前來
,擋住朝顏的去路,煩悶的瞥了一眼擋路的人,朝顏懶懶的答道:“當然,不過前提是你們的韓大人點頭!”
“那是當然!”
副將答應的很是乾脆,忙不迭地給朝顏讓道。禁衛軍拱衛京畿之地的安全,個個訓練有素驍勇善戰,若論起實地作戰執行任務可以說是無比匹敵,但論起生火做飯卻是一竅不通,此時有人肯攬下這檔子差事兒自然是求之不得。
無奈的聳聳肩,朝顏端着熬好的湯藥回到屋裡喂重鈺吃藥,在榻邊又守了一個時辰左右副將前來敲門頗爲禮貌的請她生火做飯,一言九鼎的朝顏當即起身來到院外臨時搭建的竈臺前忙活起來。
見她忙的焦頭爛額,副將倒也差了幾個士兵過來幫忙,生火的生火,打水的打水,洗菜的洗菜,不過半個時辰各種細瑣的準備工作都已經完成,衆目睽睽之下朝顏開始拿起大勺煮菜。
這個時候她忽然想起了那位廚藝精湛的西秦太子,若此刻有燕靖樓在場她只需要坐享美味了,其實她的算不上是會做飯煮菜,以前她做的最多的就是煮粥,當然煮粥這件事和廚藝根本沒有太大的干係。
天色將暗的時候禁衛兵們終於吃上了口熱飯熱菜,朝顏盛了碗就進了重鈺的屋子,一來是擔心重鈺醒來餓着,二來是不大敢面對韓階以及所有士兵們的眼神,她這頓飯菜煮的的確有些讓人難以下嚥,至少她自己是這樣認爲的。
重鈺始終沒有醒來,朝顏伏在榻邊一直憂心忡忡的守着,下半夜的時候起了風,破舊的木窗嘎吱作響,昏昏欲睡的朝顏頓時清醒過來,起身走到被風吹開的窗戶前,只見滿月清輝灑落庭院,在這起風夜裡顯得格外清寥。
一個寒顫過後朝顏將窗戶重新掩上,桌上那盞油燈散發着微弱的光芒,燈芯直冒火光,她走到桌前拔下髻間的珠花簪子,用着尖銳的那端撥了撥蕊心,然後緩緩的坐下,從袖中掏出那封沐王爺密函。
“阿顏姑娘,無論如何請務必護我毅兒周全,沐庭飛絕筆!”
迎着昏黃的燈火,朝顏將手裡的字條狠狠攥緊,這的確是沐王爺筆跡無疑,既然沐王爺如此珍視幼子的性命,爲何當初卻執意不肯妻兒提前安全撤離盛金返回蒼梧了,除非他和重鈺之間有些什麼約定。
“難道重鈺對他……”
背脊陡然發麻,朝顏不敢再繼續想下去,微微一愣,她將緊攥的字條湊到火上點燃,輕輕的仍在腳下,眼睜睜的注視着火光將白紙黑字漸漸吞沒,直到化爲褐色的灰燼。
幽沉的夜裡,有些不該浮現的念頭也隨着那張字條,一一化爲烏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