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靜的夜晚因爲秦昊帶來的一個消息而瞬間炸開了鍋,不過片刻軍務營的主要將領齊聚軍尉府的書房共同商討應對夏侯謹的對策,因爲夏侯謹曾在奉安見過宋子祿,一旦堯韜與他碰面李代桃僵的把戲勢必會東窗事發,同時他們的重返蒼梧的計劃也會被識破,一切又將會回到除夕夜那晚。
養尊處優的門閥貴胄不在盛金呼風喚雨,千里迢迢的遠赴嶺西究竟是爲什麼?朝顏坐在議事廳裡單手托腮想的有些恍神,以至於完全沒有聽見衆人激烈的陳詞。
“阿顏,你怎麼看?”
主座上的重鈺低聲詢問着朝顏的意思,衆人齊齊望向右首的女子,察覺到她不在焉的樣子,坐在她旁邊的秦昊不由得暗中探腳過去輕輕的撞了撞她,一個機靈回過神來的朝顏本能的從座位上站起來,神色有些尷尬。
“既然我們的探子只看到他一人出現在城外,這就說明他不是奉了雍宮的旨意而來,我猜在這之前他應該是去了趟涇陽,從涇陽到奉安再到嶺西,從時間上推算他應該是知道沈隸的事情了,所以他此番前來的目的最是明顯不過的了,無非是來看看我們這些帝國囚犯是否安分守己,順便查一查此事的幕後推手是不是我們!”
朝顏眸光微凜,轉而落在案上蓽撥作響的燈花上,“既然他的目的如此之明顯,我們能做的就是儘量配合他做足這場戲了!”
“姑娘的意思是......”
堯韜不解的追問道,夏侯謹是什麼樣的人他很清楚,更可況他見過真正的宋子祿想要矇混過關實屬不易。
“他要進城我們便迎他進城,他要入軍尉府我們便請他入府!”忽略掉衆人的質疑的目光,朝顏緩緩的落座,“當然我們也不能輕而易舉的就讓他進了城,別忘了嶺西的百姓們最痛恨的是什麼?”
嶺西的百姓最痛的是什麼?
——無非是來自盛金的天朝貴胄們!更何況這位還是赫赫有名的夏侯門閥的七公子?
啪啪的掌聲響起,朝顏擡眸注視着坐於對面的楊肅,只見他笑容落落的起身道:“阿顏姑娘果然聰明!”
隨着楊肅這句頗爲讚賞的話脫口而出,議事廳裡的衆人都從座位上站起身來,齊齊拍動手掌,朝顏頓時緘默不語暗暗的瞧了重鈺一眼,不料卻撞入男子清泓且瀲灩的眼波里,不好意思的轉過臉她只覺得無比的侷促。
朝顏的提議很快得到肯定,接下來的時間大家針對其中的細節問題進行嚴密的部署,而朝顏卻又陷入了沉思之中,記得上次與夏侯謹碰面還是在烏屠山的“清廬”雅舍,當時夏侯謹也是爲求醫而來。
當時在得到晏大夫召見後,她曾以試探的口吻問過宴大夫是否會出山遠赴盛金替姜氏診病,當時晏成安毫不猶豫的就否決了,而她在求到治瘟疫的良藥後卻還是忍不住多嘴的替夏侯謹說
了幾句好話,也不知那天宴大夫是否回心轉意,姜氏的病情是否得到改善。
“告退!”
“屬下告退!”
思緒被拉回,朝顏環顧四處,只見衆人已經相繼推出議事廳了,重鈺正擺弄着食盒,從裡面端出一碗米粥和幾盤點心,朝顏以爲重鈺要喝冷粥連忙跑過去從重鈺手裡奪過碗,吧唧吧唧的幾口就喝得乾乾淨淨,擱下空碗她笑着道:“我這就去廚房重新端一碗熱的給你!”
說完她轉身就走生怕重鈺會被餓着,得知她的好意重鈺忍不住喚了一聲:“阿顏,等等!”
朝顏以爲他有什麼要緊的事兒,收攏腳步回到他面前,只見重鈺寵溺的目光籠罩着自己,心狂亂的跳動中,面前的男子突然擡起手,輕輕的從她的臉頰拂過,羞赧的轉過臉她故意的背對着重鈺。
背後的人撲哧一聲脆笑,朝顏知道被愚弄了頓時轉過臉,只見重鈺的指腹正粘着一粒米,略顯嗔怪的揚起拳頭捶了捶重鈺的胸膛,朝顏捧着空碗,鼓着腮幫子一搖三晃的走出議事廳。
夜風鋪面驅散了臉上的陣陣燥熱,此刻她雖有些被戲弄的薄怒,但更多的卻是滿心的歡心,無論以後只要他們永遠陪伴在彼此左右就已經足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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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過後嶺西城依舊是保持着昔日的安然,看守在城門外的秦昊以及堯韜從癯山帶回來的人馬悉數撤退至秘密隱藏點,堯韜抱病在軍機府歇息,軍務營暫時交由楊肅和秦綱全權負責,萬事俱備只欠東風,而這股東風就是此時正向嶺西挺近的夏侯門閥的七公子夏侯謹。
午時還差一刻鐘,守城的門隸前來回話稱夏侯謹已經抵達,正駕馬向軍務營而來,而此時楊肅正興致勃勃和秦綱在後院切磋刀法,似乎對夏侯謹即將抵達的消息無動於衷,報信的小兵急得只抹額頭的冷汗,也不知道給如何是好。
“怕什麼怕?”
秦綱瞥一眼膽小如鼠的小兵,忍不住翻了個白眼,就這麼一晃神楊肅手中的刀已經橫在了脖子上。
“承讓了!”
楊肅眉梢微揚,轉身收起長刀,秦綱無奈的吐了口長氣,朗聲衝着楊肅問道:“你去哪?”
“自然是去迎接盛金的那位!”
“怎麼少得了我?”想起昨晚的計劃部署,秦綱的薄脣掀起幾絲陰謀的味道,收刀回鞘他火急火燎的箭步衝出軍務營同楊肅一起去湊熱鬧。
噠噠的馬蹄聲在塵土飛揚的街道上響起,一襲鴉青色錦衣的翩翩貴介打馬而來,劍眉斜飛,目若寒星,輪廓英挺,丰神俊朗,明媚的春光都落在他的衣襟的金絲暗紋上,微微浮動間宛若萬朵雲霓泫然綻放,整個人猶若天地之間最爲驚鴻的一筆。
然而就在夏侯謹緩緩策馬的時候,無數面黃肌瘦粗衣荊釵的百姓們突然從四面八方聚攏而來,一雙雙深陷的眼睛目不轉睛的注視
着他,那些帶着明顯敵意的眼神交織匯聚成世間最毒的仇恨,然後齊齊對準他。
不耐煩的豎起劍眉,夏侯謹催動緩行的坐騎,不料百姓們卻肩並肩站立如人牆般堵住去路,扼住繮繩的雙手不由得攥緊,居高臨下夏侯謹眸底陰雲翻滾,不耐煩的掃了衆人一眼,短暫的僵持中也不知是誰率先朝夏侯謹扔了束爛葉子,一石激起千層浪很快四面八方擲來各種各樣奇奇怪怪的東西。
馬背上的夏侯謹氣得臉色發紫,嘩的一聲拔出青淵,阻擋着撲面而來的那些髒物,沒有三頭六臂終究沒躲過百姓們的輪番轟炸,無數的菜葉子糟糠甚至是稀泥土站在錦衣上,長眉一軒夏侯謹怒火朝天的跳下馬背,一腳將面前的中年婦女踹翻在地,鋒銳的劍尖直抵其喉嚨口。
“你們在動一動試試?”
夏侯謹睥睨着面前的衆人,騷動的人羣頓時噤若寒蟬,百姓們紛紛停下了手裡的動作,誠惶誠恐地注視着他接下來的舉動。
婦人雙手支地坐在地上,臉色因爲驚恐而一片煞白,夏侯謹手中的青淵微微的顫抖着,面對這些嶺西的窮困百姓們,他似乎回到了很久以前的那一晚。
那晚趙琮帶着那些泰華山的亂民重返家園,他手握加蓋了璽印的聖旨率領黑甲軍出現在城外堵住去路,也就是這麼一堵所有的亂民悉數成爲孤魂野鬼,此時此刻面對這些百姓們,這樣驚恐卻暗藏着仇恨的目光是何其相似。
心念微動,夏侯謹眼底的殺氣漸漸收斂,遠處一陣叫囂聲,楊肅和秦綱帶着數十士兵將擋在道上的百姓們驅散開來,冷冷一笑夏侯謹輕巧的收起出鞘的青淵,地上的婦人很快被人拉起慌忙的跑開。
“見過夏侯大人!”
楊肅和秦綱闊步上前,對着狼狽至極的夏侯謹抱拳行禮。
“宋子祿了?”
夏侯謹擡手扯掉沾在衣襟處的一片爛菜葉子,然後略顯煩躁的翻身上馬,楊肅擡起頭望向馬背上的門閥貴介,苦着臉有些難爲情的回答道:“正所謂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宋大人他......受傷了?”
“受傷?”
夏侯謹雙眸上下一掃,狐疑的打量起楊肅,無奈的聳聳肩,楊肅只好如實回答:“確切的說就是宋大人被清和院的那個女人給打了!”
“女人?”
見夏侯謹隱約起了興趣,楊肅心頭一陣暗喜,面上卻依舊平靜,“就是沐小王爺身邊的那個母老虎!”
“是她!”
豎起的劍眉悄然間舒展開來,夏侯謹握住繮繩的手暗暗的攥緊,這個女人果然不是什麼善類在哪裡都能掀起風浪,可就在聽到楊肅的話後他卻也生出了幾分釋然,她連宋子祿都敢打想必在嶺西也過得不至於太悽慘。
剎那間的閃神後夏侯謹緩緩策馬,不鹹不淡的道:“帶我去見她!”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