衆裡尋他千百度,暮然回首,那人卻在,火闌珊處
一輪明月爬上樹梢,夜色漸濃,一盞盞燈籠高掛在廊下,紅色的燭光朦朧了夜色。上元節燈市很是熱鬧,鑼鼓聲中,活靈活現的獅子舞的正歡,後面跟着的是踩高蹺的隊伍,紅臉美髯的是關雲長,怒目圓睜的是張翼德,還有那手抱玉兔的嫦娥,拿着柳枝玉瓶的送子觀音,腳踩風火輪的自然是哪吒。
大街上,年輕女子們皆是精心打扮,三三兩兩結伴而行,引得往來遊人紛紛側目。
一席紅衣的李麗質在人羣中格外引人注目,她東看看,西看看,周圍的一切都是那麼新奇有趣。而她身邊的長孫衝卻沒這份心情,腦中想的還是父親剛纔一席話,難道自己就真的認命?娶身邊這個女子爲妻?
他並不討厭李麗質,一直把她當做自己的妹妹,和她在一起也很愉快,但是每當他想起那個送自己芍藥的白衣女子,看到那支白玉簪子,一種說不清的感覺油然而生,她的一笑就能牽動他的心,她的聲音亦能奪了他的魂,時間越長這些感受越發強烈,只是那日茶樓別過,他卻再也沒有見過她。
“表哥,你看那花燈。”李麗質一回頭,看見的是長孫衝木然的臉,讓她心頭一陣酸楚,這半年多來,表哥對自己還是一如既往的好,但她卻越來越看不清他的眼神,讀不懂他的心,而且他還常常發呆,就像現在這樣。
“表哥?”
“啊?”長孫衝這才反應過來,擡頭是李麗質的俏臉,在這月光下如花似玉,卻不是她。
“表哥你身體不適?”李麗質面露憂容。
“哦,你接着逛,不用管我。”丟下這麼句話,長孫衝獨自往前走去。
李麗質看着他的背影,只覺得他離自己越來越遠,這上元佳節本就是有情人相會的節日,而自己也已許婚於他,早晚都是他的人。想到這兒,李麗質鼓起勇氣,走上前去挽上了他的手臂,他的手臂一僵,她的臉早已一片紅雲。
只聽他說道,“表妹,我們去猜燈謎吧。”而後就不着痕跡的推開了她的手。
李麗質只覺得手中空無一物,心中更是像被掏空了一樣,即便如此,她還是跟着他走了過去。
放生池邊的樹枝上掛着五彩燈籠,每個燈籠下都垂着彩紙,上面寫的是燈謎,燈籠下是一對對年輕男女,若是答出了,自是有獎。
長孫衝隨便看了幾個,已是興致闌珊,“表妹,我覺得不太舒服,去湖邊亭子裡坐坐,你猜完了就來找我吧。”
說完他就徑自的往亭子那邊走去,留李麗質在彩燈下形單影隻。
“三哥,你哪裡搞來的花燈啊?難道是你自己做的!?”照兮看着手中精緻的花燈。
“本王看着像是會做花燈的人嗎!?”
“不像。”照兮老實的回答,“哎呦~”
李恪給了她一記爆慄,“自然是府中工匠做的,我看他們假山盆景做的不錯,怎能不好好利用。”
照兮一臉“我早料到了”的表情。
“你那是什麼表情?”
“我這表情就叫做‘做王爺就是好’,呵呵。”說完她就往前走去。
李恪追了上去,摟上了她的肩,“那你做王妃好不好呢?”
照兮心如亂麻,不知如何回答。
“還有,”李恪緊了緊手說道,“那日我就問過你,你這‘三哥’要叫到何時?”
“放生池到了,我們去放河燈吧。”她不想他看見自己滿臉紅暈,脫開了他的手,向池邊走去。
放生池邊已經有不少年輕女子,賣河燈的小販也是生意紅火,照兮跑過去,要了一個河燈,又拿起一邊的筆,稍頓了頓,寫了起來。
“你在寫什麼?”李恪湊了過來。
照兮往旁邊讓了讓,“不能讓你看,被看見了就不靈驗了。”他自然是不會明白自己的願望,那就是找到那個給她阿賴耶識的人,完成宿命,回到現代。
照兮放下筆,走到池邊,卻猶豫起來,若是自己真的找到了那個人,會捨得離開這裡麼,她側頭看向李恪,月光下他正一臉微笑望着自己,不知怎麼的,那一吻又出現在照兮的腦中,她忙回過頭,蹲在池邊,把河燈放入池中。
看着緩緩飄走的河燈,照自嘲的笑了笑,這不過是個遊戲,哪會那麼容易實現啊。她站了起來,沒想到腳下一滑,就往池裡倒去。
照兮閉上眼心想,完了,這池子的冰剛化不久,定是寒冷刺骨。忽然間,她的肩上腰間多了股力道,待她睜開眼一看,自己已被李恪摟在懷裡,他的聲音微怒,“怎麼那麼不小心呢,這池水多冷。”
“我,我沒事。”照兮瞬間又紅了臉,這兒到處是人,幾百雙眼睛看着呢。自己和他本來就夠引人注目的,這一路走過來,照兮都是刻意無視往來行人的目光。
他放開了她,看着地下說道,“怎麼會沒事呢,你的靴子都溼了。”
“沒事,不過是溼了鞋罷了。”
“這怎麼行!晚上天冷,很容易着涼,要不我們現在就回去吧。”
照兮嘟起了嘴,“馬上就要放煙花了,你就讓我看完再回去嘛……”
李恪看着她嘆了口氣,“真是拿你沒辦法,這麼着,你在這裡等我,這兒離北門不遠,我回車上拿雙靴子。”
“好,我在這裡等你,你快去快回。”
李恪往北門走去,走了幾步還不忘回頭叮嚀,“就在這兒,你可不要跑開啊。”
“知道啦~”照兮笑着搖了搖手,他真的當她是三歲小孩嗎?她可是比他要大了好幾歲,雖然最近她老覺得自己白活了那麼些年,連個脫口而出的毛病都改不了。
石亭中並不是長孫衝一個人,不少遊人逛累了也會坐下小憩,但他只覺得自己孤身一人,沒有人能走入他的心,除了那個白衣女子。周圍人影變幻,他的時間卻是停滯的,任憑一對對男女在自己面前走過。
霎時,一片白光閃過打破了他的思緒,他走出了亭子,天上朵朵銀花綻放,照亮了天空,也照亮了周圍的一切,在他不遠處的池邊,一個女子身着銀狐裘襖,手中拿着紅色花燈,正目不轉睛看着天空,她的臉他看不真切,但是她的身影自己這一輩子也不會忘記。
長孫衝強忍心中激動,朝着她一步步走過去,天空中花火四散開來,照亮的不只他的眼,還有他的心,她就在咫尺之遙,他卻不知道該不該打破這個夢境,正在這時,她朝他轉過了頭,給他的是最美麗的答案。
照兮也是吃了一驚,這不是那位青衣公子嗎!?她迎了上去,笑容明朗自信,“沒想到能在這裡遇到公子。”
她說了什麼他並沒有聽清楚,火樹銀花下,她的笑不就是自己腦中一直出現的樣子嗎!?長孫衝再也剋制不了自己的情緒,他上前抓住了她的手。
照兮心中大驚,她想到自己已經嫁給了李恪,他很快就會回來,她想抽出手,無奈他抓的是那麼緊。
不遠處的李麗質看着這一幕,驚訝的說不出話來,那個女子很是熟悉,一時間卻想不起來。
“麗質?”
一個聲音打破了李麗質的思緒,她一側頭,在她面前的是自己的三哥,瞬間,她心中瞭然。
“三哥。”李麗質迎了上去,她不想讓他看見那一幕,身旁的花燈正好擋住了湖邊,“你怎麼在這裡?”
此時的長孫衝雖還沉浸在那份喜悅中,卻也清醒了不少,他瞥了眼遠處那抹紅色,扣住了照兮的手,把自己手腕上那串佛珠戴到了她的手腕上,低下頭在她耳邊說道,“每日未時過後,我會在大安國寺的竹林等你。”
他放開她的手,往李麗質那邊走去。
“上元節嘛,我出來轉轉。”李恪回道。
李麗質擠出一絲笑容,“不會是一個人吧。”
李恪笑而不語,過了一會兒他才說道,“你呢?我們傾國傾城的長樂公主,怎麼不見他?”
“我在這裡等他。”
“對了,她也在等我,那就此別過了。”
李恪轉過身走下通往池邊的臺階,臺階上走上來個人,就是長孫衝,他的臉李恪見過幾次,只是長孫家的人向來和他沒有交集,兩人擦肩而過,李恪卻不得不回頭,他頭上那支白玉髮簪爲何那樣熟悉?
照兮手握着佛珠定定地站在池邊,花火還在噼啪作響,白光閃過照亮天空,也照亮了佛珠上刻着的字,那正是“阿、賴、耶、識。”
此刻在照兮腦中反覆着的只有一句話,“找到那個給你阿賴耶識的人,爲他一死一生,等你完成了宿業,就能從那世解脫,回到這裡。”她回過頭想叫住他,卻看見李恪正向她這邊走過來,照兮忙把佛珠戴回手腕上,繼續看着天上璀璨花火,心中七上八下。
“等急了吧,”李恪拉過她走到一旁的石亭裡坐下,“剛纔我過來的時候遇到五妹了,她也是出來逛燈市的,照兮?”
“啊?”照兮還在想之前的事情,李恪說了什麼一句都沒聽進去,見他伸手要去脫自己的靴子,連忙說道,“你就不怕被人看到,還是我自己來吧。”
“這有什麼好怕的,只是沒來得及陪你看煙花,有些遺憾。”
照兮的手一顫,繼續繫着自己的靴子,等她擡起頭,放生池中那盞盞紅燈忽明忽暗,周圍嬉笑的人羣還在,花火已經散去只剩點點星光,那個人已經離開,手腕上的份量卻一直提醒着她,剛纔那並不是夢。
“照兮?你怎麼了?”李恪捧起她的臉,“不會是着涼了吧。”
“我沒事,只是頭有些疼。”
“那我們早些回府吧。”李恪扶着她站起來,又把自己的披風罩在她身上,摟着她靠在自己胸前。
照兮閉上了眼,任由李恪摟着往北門口走去,只是那句話仍在她腦中不斷迴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