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長安，姐妹再相見
聊友人，夫妻情意深
一輛馬車停在蜀王府門外的大街上，一個女子躍下了馬車，她二十出頭的年紀，身着黑底紅花紋的長裙和同色頭帕，腰間纏繞着層層銀鏈，外面罩着紅色裘皮短襖，很是少見。
王府侍從正架着梯子在摘門檐下掛着的白紗靈幔，司馬越峰已等在了王府門口的臺階上。
那女子回頭對着車廂內說道，“大哥，你不跟我一起進去麼？”
車內那人探出頭，對着越峰一點頭算是招呼了，回道，“我就不去了，今日將作監還有事。”
“行，那你晚上來接我吧。”
說罷，那女子也不等車上之人回話，徑自走上了臺階。馬車已經離開，越峰對她抱拳一揖，“在下蜀王府司馬越峰，雷小姐有請。”
雷霄並沒說話，只是上下打量着他，她的目光那麼直接，讓越峰有些不自在，末了，她仰頭一笑，“叫我雷霄吧，小姐長小姐短的我聽着不舒服，或者～你可以叫我雷老闆。”
越峰暗想，果然是王妃的朋友，夠直接，他也是坦率之人，“既然如此，越峰領命，雷霄姑娘也直接叫我名字吧。”
雷霄不語，只是朝他笑了笑，在他的引導下，進了王府大門。
蜀王府內，下人們正忙着收拾拆下的白紗，掛上黃紗宮燈。王府的女主人身着白狐裘襖，正站在主院外的石亭裡等着雷霄到來。
幾日前太上皇李淵的靈柩出了長安城，十月廿七冬至那日落葬獻陵。李世民欲親自扶棺前往，又被羣臣以皇上過於悲傷、身體瘦弱這樣牽強的理由勸阻了，代替他前去的是以太子承乾爲首的皇子們。
李世民這個決定照兮不敢苟同，若是她，爬也得爬去，既然已經演了，就乾脆將孝子演到底，他定是皇帝做久了，不想勉強自己。
照兮拿起桌上的茶碗，那是黨蔘紅棗湯，是李恪讓廚房準備的，要她天天喝。自從有孕以來，一開始她的確有些反應，那陣子過去後，便又吃得下睡的着，像個沒事人一樣，讓李恪很安心。
李恪去完獻陵後會轉道去終南山一趟，道宣問他要香火錢的事照兮早就告訴了他，二人原本計劃一同前往，後因照兮有了身孕，只能讓他一個人去。
遠遠的照兮就看見了雷霄，她一點也沒變，還是那副坦然自信的表情，那身夷人女子的打扮。她撫上了自己微隆的小腹，自己卻變了好多。
“沒想到三妹居然是蜀王妃，大哥告訴我的時候我真是嚇了一跳，一年多不見，三妹看着像是胖了些。”
照兮稍一遲疑，而後笑着說道，“二姐卻是一點沒變，還是那麼瀟灑，照兮在這兒先給二姐賠不是，這事我應該親口跟二姐說的。”
雷霄擺了擺手，“這有什麼好道歉的，你還是我的三妹嘛，蜀王不在府中嗎？”
“他有事出門了，這幾天都不在。”
兩個女子在石亭裡坐下來，有丫頭上前倒茶，雷霄抿了一口，打量起眼前的王府花園來。石亭周圍種了不少冬菊，迎着寒風怒放，不見一點殘敗。石亭前是一片開闊的池子，岸邊垂柳下停着一葉小舟，池裡種着荷花，若是仲夏，定是荷浪陣陣，荷香四溢。池子對面那片宮殿，氣勢宏偉，那是王府前苑，自己剛纔就是從那裡走進來的。池子的一側堆疊着層層假山，配合着竹子花木，錯落有致，秀美非常。
“這院子是我按照齊州城的樣子改的，我很喜歡蓮子湖的景緻。”
雷霄之前也去過李靖府上，和這兒一比還是差了不少，她搖着頭說道，“到底是王府，就是不一樣。”
“和哪兒不一樣？”
“李靖將軍府。”
照兮狡黠一笑，“二姐你已經去過李將軍府了？我在長安這麼久還沒去過呢。”
“你可別亂想，我也就是前幾日剛去的，李靖將軍設宴謝我造了連弩。”
“二姐現在住在哪裡？”
“我正在找合適的房子，現在東市附近的新昌客棧暫住。”
“我還以爲二姐住在大哥府裡。”
雷霄一口茶噴了一地，“誰要住他那裡！他那院子弄的跟教練場似的，屋子像佛堂，我那架琴放在他屋裡，別提有多怪了。”
照兮噗的笑出了聲，“確如二姐所說，對了，我有件事要拜託二姐。”
“說吧，什麼事兒？”
“我想拜託二姐做一架琴。”
“這個容易，只是上好的木材得從蜀中運來，你很急着要麼？”
“不急，只要明年開春前就好。”
“那就好辦了，我在益州的酒莊會時常送酒來長安，你就放心吧。”
照兮笑了笑，“二姐手藝巧奪天工，我有什麼不放心的。”
“你呀，就是嘴甜，你這是想學彈琴？”
“不是，我舞劍還湊合，琴可難多了。”
談話間有個侍從跑過來稟報，說是蜀王殿下已經回王府了。沒一會兒，雷霄就看見湖對面有個人上了曲橋，匆匆往這裡走來。
照兮已經走出亭子，迎了上去，那人幾步上前一把抱住她，“不是讓你慢慢走麼，怎麼老是改不了呢，這些天有沒有想我？”
他語氣略帶責備，表情卻很是溫柔，一旁的雷霄細細打量起那人。他身形挺拔，氣宇軒昂，着的是黑底暗花紋的燕服，頭上金冠熠熠生輝，更爲燦若朝陽的則是他那俊美相貌，讓雷霄不禁暗自感嘆，怪不得三妹會看不上大哥。
照兮並未回答他，“怎麼那麼快就回來了？沒去淨業寺？”
“去過了，我放心不下王兒，當然快馬加鞭趕回來。”
照兮臉一紅，雷霄卻是一愣，可沒人告訴過她這個。
李恪這纔看見雷霄，他笑着說道，“想必這位就是二姐了吧。”
雷霄雖對皇族禮儀不甚瞭解，他說話如此直接她還是沒料到。不過她可是雷霄，唯唯諾諾不是她的作風，她上前對着李恪一揖，“民女雷霄，見過蜀王。”
“既是兮兒的二姐，便也是本王的二姐，以後不用那麼客氣，在這蜀王府裡，二姐就是本王的貴賓。”
李恪覺得外面風大，怕照兮受涼，三個人便把談話場所移到了主屋客堂。
談話間，雷霄說她已計劃在東市開酒莊，明年正月裡開張，李恪自是全力支持，雷霄也樂得接受，靠山這種東西多多益善。照兮又請她沒找到房子前搬來王府同住，李恪亦是贊成，雷霄卻沒答應，再怎麼着王府還是有規矩的，她是個自由慣了的人。
“不過住在王府的話，二姐見大哥就沒那麼容易了。”照兮一臉無辜，李恪恍然大悟，雷霄則是被他們夫妻倆這一唱一和搞的手足無措。
李恪見她們姐妹還有不少體己話要說，便主動告退，進了一旁書房。
書房門一合上，雷霄就說道，“三妹，這麼大的事你都不說，幾個月了？”
“我這不是沒找到機會說嘛，已經四個多月了。”
雷霄看着她，認真地說道，“我一直覺得天潢貴胄多是紈絝子弟，家裡妻妾成羣，沒想到蜀王他不但人那麼優秀，還對你那麼好，果然配得起你。”
照兮滿臉幸福，“若是讓他知道你這麼誇他，他可就更自戀了。”
“呵呵，他確有自戀的本錢。”
“不說他了，二姐，你跟大哥有何打算。”
“什麼打算，他做他的將作少匠，我做我的酒莊老闆。”
“不過他這個官職，以後二姐可得多幫幫他。”
“那是自然。”
姐妹兩又聊了些川中趣事，時間過的很快，等李恪再次回到客堂，雷霄知道她該走了。
蜀王夫婦親自送她出府，一路上李恪多次請她常來坐坐，陪陪照兮，雷霄自然爽快答應，到了正門口，李業嗣的馬車已經等候在那裡。
看着她上了馬車離開，照兮說道，“二姐和大哥若是能在一起就好了。”
“但願如此，只怕李大哥……”
他話說一半，不再繼續，而是摟上照兮的腰往王府內走去。
照兮當然知道他的意思，“恪，我們可要助二姐一臂之力啊。”
李恪笑了笑，“那是自然。”
“說來真是奇怪，大哥他吐谷渾一戰功勞不小，怎麼就搞了個小小將作少匠？”
“你老是大哥長大哥短的卻不瞭解他，李大哥若是要功名怎會一直在外雲遊，光他是李靖將軍之子這條就夠他平步青雲的，他現在留在長安無非是想照顧到年邁的雙親，將作監總管修繕興建宮殿，戰時督造兵器，只要沒戰事，事情是不多的，將作少匠也還是個從四品官職，豈不是兩全齊美。”
“我哪有你想的周全。”
“我看你是懶得去想，不過看着王兒的份上，這回就饒了你。”
“你一回來就開口王兒閉口王兒的，若生下來是個女孩，那該怎麼辦？”
“怎麼辦？罰你再給我生唄。”
“……”
“不過～我覺得你這胎定是男孩。”
“你怎麼知道！？”
“你有宜男相。”
兩人後又聊了道宣和李業詡，李恪號稱已與道宣成了八拜之交，讓照兮直呼他臭美，不知不覺就到了後廷主院。
“這回我去終南山還去了孫思邈大師那裡。”
“怎麼？他願意重新出山了？” 照兮知道貞觀初年李世民就已邀請過孫思邈入朝爲官，被他找理由拒絕了。
“那倒沒有，不過他的高徒秦鳴鶴在我勸說下已經隨我下山了，暫時會住在府中，我正讓越峰帶他挑院子。”
他勸人那可是頗有手段，照兮嘆氣，又有一個人着了他的道了。
“你嘆氣幹什麼，我這不是爲了你，爲了我們兒子麼。”
照兮依偎着他，“我當然知道，知道你有多愛我。”
夕陽下，兩個人影疊在一起緩緩走入了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