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右爲難求兩全
弄巧成拙傷人心
八月十五大安國寺門口停了不少車馬,蜀王府的馬車也在其中,照兮入了寺門往主殿走去,一路上她心事重重的表情就連翠兒都覺得不對勁。
“小姐,你沒事吧?”
照兮朝她笑了笑,“我沒事,一會兒上完香我要去後面廂房聽慧休禪師說禪,你留在主殿等我。”
“小姐去了一趟益州真是變了很多,記得剛入王府那時候,你聽到一半就溜出去了。”
照兮一言不發入了主殿,的確變了很多,要找的人已經找到了,她卻仍心中煩悶。
上完香,照兮獨自一人往寺後的廂房走去,那是專給皇親國戚休憩用的,夏天的時候竹林裡太熱,長孫衝便包下了其中一間。
她人了廂房合上房門,屋子裡並沒有人在,桌上放着一幅畫,畫的是平湖映月,孤舟遠山,一旁的墨像是剛剛調好,石硯下壓着張紙,上書“拙作一幅,欲求題詩一首。”
照兮微微一笑,正是此人行事風格,她提起筆略一思索,信手寫起來,寫下‘時‘的最後一點,身後傳來了話聲。
“海上升明月,天涯共此時,”長孫衝面露微笑,“照兮,我這畫可委屈了你的詩。”
“怎麼會,”照兮放下筆站到他身邊,這詩她又是借來的,“你可是我的良師。”
長孫衝兩步走到了桌前,仔細端詳起來,“你的詩好,字寫的更是頗有鋒骨,真可謂青出於藍。”
他的話又讓她想到了李恪,她在王府臨的那些歐陽詢的帖,都是李恪當年用過的,他的字跡在旁,照兮也會細細研究,寫着寫着總會有些類似。
長孫衝的話打斷了她的思緒,“照兮,今日我要帶你去個地方。”
“現在?”
“對,就現在,馬車已經準備好了,在寺院後門。”
“可是我……”她話未說完,已被他拉出了廂房。
一上馬車,長孫衝就拿出了絲綾矇住了她的雙眼。
照兮心中不安,“衝,你這是要幹什麼!?”
他邊系絲綾邊說道,“你別亂動,等會兒下了車你只管跟我走。”
黑暗中照兮聽到馬車像是出了城門,後又走了約半個時辰,她心中焦急,剛想開口,馬車陡然停了下來,“我們到了。”
照兮很不喜歡被矇住雙眼的感覺,這讓她覺得不踏實,她卻也不想掃了他的興致,只得扶着他的手慢慢往前走去,腳下傳來木板的吱嘎聲,而後便一腳踏在一個搖晃的東西上面,她手足無措,叫出了聲。
長孫衝一下子抱住了她,“別怕,你再往前走兩步。”
他扶着她的肩繼續往前走去,腳下搖晃的感覺和流水聲,讓照兮猜到了她正在船上。
絲綾緩緩落下,映入眼簾的是滿滿一船艙芍藥,數不清有多少朵,奼紫嫣紅,恣意盛放,美不勝收。
煞那間,一股熱流涌上照兮心頭,她雙手捂住了口,一時失語。
“喜歡麼?”身後傳來長孫衝的聲音,“我們第一次見面你就送了我芍藥,我一直想找機會回贈你,今日是良辰,正好配美景。”
“……衝,我記得芍藥春天開花,你是怎麼讓它在秋天……”
“呵呵,我當然沒那本事,你再仔細看看,這些都是絹絲做的,你還沒告訴我你喜不喜歡。”
“喜……喜歡……”
他扶着她的肩讓她轉過身面對自己,“只可惜現在沒有月亮,真想看月光下的你站在這花叢中,不知會是怎樣一副畫卷。”他看着她,眼中滿是期許,“照兮,跟我走吧。”
樑王府內廷主院,來客差不多都已到齊,李恪坐在靠窗的榻上,手中拿着茶碗心神不寧望着窗外。
李愔走上前去拿過他手裡的茶碗放在桌上,“三哥,你的茶都涼了,三嫂還沒來麼?”
李恪回頭一笑,“嗯,今日是八月十五,寺裡上香的人太多。”
“要不要我派個人去瞧瞧?”
“好,不……”
李愔苦笑,“到底是好還是不好?”
李恪已經起身出了屋子,“還是我自己去看看吧。”
回城的馬車上,照兮想的還是長孫衝剛纔那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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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兮,跟我走吧,就我們兩人,離開長安,去別人找不到的地方。”
照兮心中紛亂,她很感動他居然能放棄自己的大好前程,離開自己的父母親人,只是,她若是走了,李恪該怎麼辦。
“衝,我們就不能一直是朋友麼?”
她的回答讓長孫衝很失望,他一直覺得她既然能不顧身份和自己相見,說明她是愛自己的,“照兮,我不想爲難你,只是以你我這樣的身份,你又不願跟我離開長安,我們再這樣繼續見面怕是不太妥當。”
馬車在大安國寺門口停了下來,照兮仍倚着馬車壁出神,她知道自己把他當朋友那是在自欺欺人,在這個時代,男女之間怎麼會有朋友這種關係。
“照兮,已經到了。”
長孫衝先下了馬車,然後扶着她也下了車。兩個人面對面站了一會兒,夕陽下他的眼中帶着一絲悽然,“照兮,就到這裡吧。”
照兮看着他的臉龐,心中苦澀,長孫衝朝她微微一笑,轉過身往馬車走去,留給她的是他黯然失落的背影。
真的就讓他這麼走嗎?照兮不禁問自己。佛珠還在手腕上,提醒着她,她想回去,她真的想回去。
照兮不顧一切跑過去從背後抱住了他,她的話幾乎是喊出來的,“衝,你別走!”
長孫衝只覺得一股暖意衝散了他心中陰霾,他只是站着,任由她抱住自己的腰。
照兮靠在他背上,她不想放過他,放過自己回去的機會,“衝,你今天說的太突然,再給我些時間吧。”
長孫衝分開她的手轉過身抱住她,“傻丫頭,我又沒說今天就要走,我也要時間好好準備,你就安心等我的消息吧。”
說完他吻了下照兮的額頭,又抱着她站了一會兒才上了馬車。
照兮看着他的馬車漸漸遠去,心中百味俱全,她並沒有發現不遠處的林子裡,有個人挪步轉身離去,那人的心已經失去了知覺,蹌踉了幾步,他一下子倒在地上。
照兮在安國寺門口又坐了很久才離開,等她來到樑王府的時候李愔顯得很吃驚,“三嫂,你怎麼來了!?三哥剛遣人來說他身體不適,今晚不過來了。”
他的話讓照兮很擔心,她辭別了李愔匆匆趕回王府,下了馬車她直奔李恪的書房,卻在院子門口被越峰攔了下來,說是殿下剛睡下,留下話說不要打擾他。
照兮悄然離開書房院子,不知爲何,她就是覺得心裡空空的。
之後的十多天,李恪都沒有過來和她一起用早膳,照兮派人打聽,都說殿下每天一大早就出門,去城外狩獵。
這日傍晚,照兮實在難忍心中憂慮,她往李恪的書房走去,想看看他到底怎麼了。
還沒走到書房門口,照兮就看見不遠處的小徑上,越峰正和另外一個侍衛架着李恪往書房挪去,她幾步跑了過去,“發生了什麼事?他怎麼了?”
越峰艱難的說道,“稟王妃,殿下這是喝醉了,沒事。”
幾個人七手八腳的把李恪擡進了書房牀榻上安頓好,下人們都退了出去,只留下越峰和照兮在屋裡。
照兮坐在牀邊看着他,“他知道自己不能喝酒,宴席上都能矇混過去,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一邊的越峰說道,“今日一早,太子就把幾個皇子都叫去宮裡,說是九九重陽快到了,要去九成宮見駕以示孝心,明日出發。中午出了宮門,樑王見時間還早,就邀殿下一起去狩獵,殿下不知怎麼的,說是整天狩獵沒意思,要去他府中喝酒,而後就成了這樣。”
這時一個侍者走了進來,端了碗醒酒湯放在桌上,而後退了出去。
越峰拿起碗想去喂李恪,無奈他早已癱在牀上,他將碗遞給照兮,“王妃,我扶殿下起來,你來喂他。”
照兮端起碗拿起勺子,“爲何要喝醒酒湯,讓他自己醒來不就好了。”
越峰苦笑,“這也是沒辦法,王妃您知道,要殿下自己醒就沒個準點,明早就要起程去九成宮,萬一錯過了時辰,可就麻煩了。”
照兮拿起勺子就要喂他,他卻久久不願開口,正在照兮不知如何是好之時,傳來李恪含糊不清的話語,“兮兒……別……離開……我……”
越峰故意撇過頭,照兮紅着臉一陣尷尬,“我不是在這兒麼,我哪裡也不去,你快把這個喝了。”
好不容易喂他喝完躺下,看他的樣子已經睡的安穩,照兮便打量起書房來。書房裡陳設簡單,最多的自然是書架,靠着牆排了一排,其中一個架子上擺了好些擺設,玉雕如意,琉璃花瓶,看着都像是御賜的,窗下襬着張書桌,文房四寶,鎮紙金刀一應俱全,另外一面牆上掛着幾幅字畫,有太宗親筆的“修身自強”四字,也有歐陽詢的真跡,一旁還有張坐榻,照兮便在榻上坐了下來。
越峰看着她說道,“王妃,你若是累了就回去休息吧,這兒有我在。”
照兮笑了笑拿起一邊的一本書,“沒事,我就坐這兒看會兒書。”
越峰也沒再說什麼,照兮翻開那書,原來是《春秋》,看了沒一會兒,就覺得昏昏沉沉來了睡意,她斜倚在榻上,不久便睡過去了。
夜半時分,李恪覺得頭痛的厲害,他坐了起來,“來人,茶。”
李恪接過越峰遞上的茶喝了一口,這纔看見對面榻上的照兮,她顯然已經睡熟,李恪愣愣的看着她,“王妃怎麼在這裡?”
一旁的越峰輕聲說道,“殿下,你剛纔喝醉的時候對王妃說不讓她離開。”
李恪仍看着她,過了許久他才下了牀,拿起一旁的披風把她裹好抱起來往外走去。
一路來到照兮的寢室,李恪輕輕把她放在牀上,看着她安靜的睡顏,他在心裡默默唸到,兮兒,我要的不是你的憐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