談周武說始皇互不相讓
遇俠士求對弈棋逢對手
次日李恪一早就出了岱廟,照兮和翠兒兩人留在岱廟養精蓄銳。翠兒躺在牀上不斷自責自己丟人,居然還要主子照顧自己。照兮隨口說了句大家都是一家人,把翠兒感動的差點沒對着岱廟主殿三跪九叩,感謝泰山神賜了自己這麼個好主子。
第三日大早,等她們洗漱完畢,用過早點,走出岱廟,李恪已經等在參遙門下。今天所有人都沒有騎馬,李恪身着玄色常服,頭上卻是和照兮一樣的白玉冠,只是腰間還是佩着他那把鑲金嵌玉的劍,添了一分貴氣。他拿過她手裡的包袱扔給一個侍衛,朝她笑着側了側頭,“走吧。”
一行人穿過山門路過王母池的時候,照兮一臉不屑,“這王母池還不如王府裡的池子,若真是王母來過,那我也可以自稱王母了。”
她這一席話讓一旁的翠兒十分緊張,她連忙對着羣玉庵的主殿跪下拜了三拜,口中連連說道,“王母娘娘,我家小姐不懂事,翠兒在這兒給娘娘賠不是了。”
照兮哈哈大笑起來,“翠兒,我記得你昨日剛拜過岱宗,今日又拜王母,不知這兩位神仙認不認得。”
翠兒欲哭無淚,李恪一臉戲謔,“其實照兮說的沒錯,她的確是王母,只是此王母非彼王母。”
衆人先是一臉不解,然後鬨堂大笑,照兮白了他一眼,快步向前走去,李恪慢悠悠地跟了上去,一羣侍衛更是笑的沒了章法,只有翠兒還楞在原地,不明白這到底發生了什麼。
這一行山路坡度較緩,並不覺得很累,照兮覺得很驚奇,她本以爲應該是羊腸小道上山,沒想到居然有石質臺階。李恪解釋到,泰山封禪自古就讓歷朝帝王心馳神往,不管最後有沒有成行,對這東嶽泰山卻從未怠慢,這石階也不是貞觀年間纔開始修的,而是幾朝延續的結果。談話間便來到了一處岔路,李恪說要過去看看,照兮知他定是打聽過泰山風光景緻,就跟着他走了過去。
走過一座石橋,橋下小溪水量頗大,他們沿着小溪逆流而上,走了不多久視野一下子開闊起來,眼前是一片石坪,上面斑斑點點像是有什麼東西,照兮仔細一看石坪上居然刻着字,就連自己腳下也是,她下意識地往後一退卻是踩了個空,幸好被李恪擋住了,“小心你腳下。”
待她再次站定,才發現他們周圍的石坪上目光所及之處都刻滿了字。
“相傳前朝北齊武帝滅佛之時,有高僧不甘經書被焚燬,便藏身於這泰山山林中,將整本金剛經刻於這石坪之上。”李恪娓娓道來,“其實這佛既能如此深入人心,又怎是說滅就能滅的,若能循循善誘,使之能爲己所用,定能成爲安天下的無形之力。”
照兮暗自點頭,大唐開國以來就是以這樣的姿態對佛教,他亦能看的如此清楚,怪不得他老爹會說他像自己。
兩人又感慨了一番後往回走去,一側是羣山峻嶺,一側是溪水潺潺,照兮笑着說道,“此時若能有人撫琴一曲,就更完美了。”
“怎麼,想聽本王彈琴了?倒不是不可以,只是我們得在日落前爬到山頂,就不在這裡多逗留了。”
“什麼!你真的帶了琴!?”
李恪看了她一眼,“當然帶了,否則要那麼多侍衛幹嘛,帶的東西多了。”
照兮心中感嘆,做王爺就是好。
一羣人繼續往岱頂而去,照兮這半年來練劍頗有效果,和李恪兩人走在最前面,只有翠兒,山路尚未過半已是遠遠落在後面,越峰便留下兩個侍衛和翠兒一起殿後。
又走了一會兒,眼前是一座木橋架在一處溪谷之上,今天天氣晴朗萬里無雲,站在橋上只覺一陣雨霧撲面,一側是飛瀑直下,一側是溪谷空幽,若是雨季來此定是如行走在雲霧之中。
過了木橋,照兮遠遠看見一顆古鬆傲立在山崖上,她心想,這應該就是那著名的五大夫松了吧,之前的話都讓李恪給說去了,定不能讓他小瞧。
她回過頭對着李恪說道,“你知道這松樹的典故嗎?”
李恪笑而不語。
照兮接着說道,“傳說秦始皇滅了六國一統天下後,聽聞古代帝王必須親自到泰山去舉行封禪大典,纔算是真命天子。他就帶領着文武大臣到了泰山腳下,大臣們說所謂“封禪”,就是在泰山頂上祭天,在泰山腳下祭地。前者叫封,後者叫禪。帝王上泰山頂上祭天最好不要坐車,表示對泰山的敬重。始皇完全沒把他們的話放在心上,車駕直接上了泰山,沿途不好行車的地方,就砍樹伐草,開山鑿石。一行人浩浩蕩蕩上了山頂立碑祭天,儀式剛完,天色突變,烏雲滾滾,眼看就要下大雨。始皇心中有鬼,以爲得罪了山神,拔腿就往山下跑,一羣人才跑了半程,只聽得一聲驚雷,瓢潑大雨就劈頭蓋腦地下來了,始皇眼看要被衝下山去……”
“風雨暴至,始皇休於樹下,因封其樹爲五大夫。禪樑父。”李恪接到,“我們到了,五大夫松,你這故事哪裡聽來的,比司馬遷繪聲繪色多了。”
照兮只能含糊其辭,說自己就是看的史記,不過是潤色一下。
行程過了大半,李恪見不遠處有個石亭,便提議衆人在此稍適休息,之後一鼓作氣登上岱頂。
待他們走近石亭,亭中已有一人,坐在石凳上一動不動,從背後看去,坐姿挺拔,身形矯健,沒有戴冠,只是一個幘,兩條髮帶垂於腦後,他的右手邊靠着石凳的是一把劍,一看便是練武之人。此時的他正盯着身前的石桌,桌上黑白分明是一棋局。
照兮繞過李恪,走到石桌前抱拳一揖,“這位公子打擾了,不知我們可否藉此亭小憩片刻呢?”
那人站了起來,對着照兮也是一揖,“公子請自便,這石亭原本就是爲往來旅客休憩而建,何來借與不借,在下姓張,字義明,敢問公子怎麼稱呼?”
照兮心想這名字怎麼有點和尚的味道,“在下姓楊,單名一個照字,”她又指了指一旁的李恪,“這位是我三哥,就叫楊三哥。”
一旁正在喝水的越峰一下子沒忍住,一口水噴了出去,李恪更是滿臉黑線。
那人擡頭說道,“原來是兩位楊公子,失敬失敬。”
照兮這纔看清他的臉,他約二十幾歲年紀,寬闊的額下是兩道劍眉,鼻樑高挺,目光坦然,神態自然,若說李恪是風華正茂英俊少年,那這位就是風度偏偏成熟紳士。
李恪皺了皺眉,上前說道,“既然這位公子同意,那我們就叨擾片刻了。”說罷就在石凳上坐了下來。
照兮也坐了下來,“張公子怎會來這泰山一遊?”
“家母近年一直身體不好,正逢重陽,我就來了這泰山登高爲母祈福。”
“張公子真是孝子啊,”照兮滿臉敬佩,“不瞞公子,家父也有一夙願,要一登這東嶽泰山,於是我倆便先行過來探路。”
一旁的越峰又是一口水噴了出去,顫抖着走出亭外,亭中只剩三人。
“張公子喜歡下棋嗎?”說話的是李恪。
張義明笑道,“我也算是個棋迷,這局便是前日在靈巖寺看到兩位大師對弈,甚是精妙,我因不想錯過祈福的時辰,只能記下棋局,先行離開,今日下山,在這石亭小憩便想起了此局,於是就擺下棋局,獨自研究。”
照兮心中感慨,這古人就是記性好,這麼複雜的棋局,說記下就記下了。
此時李恪來了興致,“在下對棋亦是頗感興趣,今日能在此地遇見便是一種緣分,何不對弈一局?”
有戲看照兮當然不願錯過,她在一旁連連說好,張義明是豪爽之人,便一口應下。兩方擺開陣勢,先猜子定了出手先後,李恪執白先行。
一旁的照兮見他們你來我往戰事正酣,突然想到自己聽說過的一件軼事,頓時來了好奇心,“我聽說當今皇上還是秦王的時候,有一次和虯髯客對弈論天下之勢,不知道紅拂女是不是在場呢?”
正在下棋的兩人都停了下來看着她,張義明回道,“李靖和紅拂女當時都在場。”說罷又回過頭去,繼續棋局。
李恪撇嘴一笑,“可惜我不是秦王,張公子不是虯髯客,你就更不是一代俠女紅拂女了。”
照兮不再打擾他二人,只是在一邊靜靜看着。多少回合之後,雙方罷手開始數子,結果李恪一子領先,由於李恪先行,這便算是一個平局。
張義明一臉敬佩,“楊公子真是青年才俊。”
“哪裡,哪裡,張公子也是棋藝精湛,這局下的過癮。”
“這就叫棋逢對手,百回不夠,酒逢知己,千杯不多。”一旁的照兮嬉笑着說道,“下次張公子若是有機會可以和三哥比比喝酒,他定是三杯就倒。”
李恪一臉苦笑,“就你詞多,我就這麼個短處,已經被你數落幾回了。”
石亭裡一片歡笑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