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日後,晌午。宋家一行緩緩出了榆城東門。雖然是在城中,但接連兩日的趕路也使得商隊一行車倦馬乏,畢竟人能輪班但馬不行啊!
宋易來到宋晴馬車門前。
“晴兒,咱們已經出了榆城,馬也倦了,不如休息一下吧?”
“不行,夫君說了,出了城還需再行半日後方可休息,爲了安全起見,讓宋泰大哥他們再忍一忍吧!等到了傍晚我們再找一處好好修整一番。”隔着車簾,傳出了宋晴疲憊的聲音,不管如何,坐在行走的馬車上總歸是休息不好。車廂內的宋晴,說完,便揉着額角,不斷的提醒着自己也要再堅持一下。
車外的護衛們都聽見了宋晴的話,也無需宋易再吩咐。紛紛打起精神來,繼續趕路。
而水凝三人,此時卻早已不在車隊當中了。只因三人,早在車隊出發的第二日,便藉着擁擠的人羣甩開隊伍周圍的探子,悄悄的留在了榆城之中。
是夜,城主府內。
夜深人息。唯有飛蟲生怕吵醒熟睡的人們輕輕低吟,每當巡夜的弟子靠近,它們只得畏縮進自己的房中,待風平浪靜之後方敢探出頭來,繼續吟唱。
一間臥房,燭光閃爍。微光映在桌內牧竹那剛毅的面龐上,時而眉角緊皺,時而面色恍然。一張張近日城內勢力的概述不停的翻動着,只餘下“沙沙”的聲響。
片刻,牧竹將手中的資料扔在桌上,用力的揉動着高挺的鼻樑。
“來了。”門口進來的身影,搬過一把椅子,輕鬆的坐在了牧竹的對面。
“啊,你怎麼來了?我可記得你可是不喜歡這活計的。”
“沒辦法,新的一輪遺蹟潮就要開始了,各個州內的人心都躁了,凡是重要的城池都需要有點本事的人宗裡才能放心。”
“嘁!你這話說的有點意思。”
“也就是你這麼覺得。”牧竹心中有些委屈,水凝話外之意他哪裡聽不出來?分明是嘲諷自己是王婆賣瓜。兩人隔着燭光靜靜的坐着,良久。
“抱歉。”牧竹最終滿臉愧疚的道出了幾日一來憋在心中的歉意。
“得了,除了我爹孃。師父和你們就是這世上跟我最親的人了,自家兄弟說這些就有點過了。”聽了水凝的話,牧竹愧疚的臉上不但沒有絲毫的釋然,漸漸的反倒是被憤怒填滿。就連此刻牧竹握筆的右手指節間竟都有些泛白。“啪”一聲巨響,牧竹將手中的玉筆狠狠的拍在了桌案上。筆桿斷裂,幽墨四濺。
“屁的‘自家兄弟’!就連師弟的媳婦差點死在眼前,都不能做什麼。”滿臉愕然的水凝看着眼前的師兄,說真的,自從相識以來,牧竹給他的印象都是謙謙君子,泰山崩於前而面不改色的穩重,他真的沒見過如此模樣的牧竹。
“別這樣,你現在不只是我的師兄,還是這一城之首。你此時的身份便決定了有些事你是不能做的。”話落,牧竹合上雙眼,靠在椅子上。
與此同時,張家。兩道身影正極力收斂氣息的同時圍着整個張府不停的忙碌着,猛然間二人目光齊齊看向城主府的方向。眼神中帶有濃濃的擔憂,只因外在剛剛的一剎那,城主府內一股驚人的氣息忽然升起卻又猛然落下。別人不知道,他們可是知道的,這麼晚了,有誰去了那裡。但二人對視了一眼,在彼此的目光中得到了信息。隨即心下一狠,繼續埋頭做着自己該做的事。因爲他們相信,他能活着回來。即使對方是早已名揚天下的牧竹。
“他們倆去張家了吧?”
“啊,是啊。”牧竹得到了水凝的肯定,點了點頭,想了想。
“九幽殿的那個小傢伙可不好控制,你日後當心一點。”聽聞牧竹的話水凝滿臉的古怪。
“你不會是以爲我用了手段騙了他吧?”牧竹一臉的疑問,彷彿是在問水凝“不是麼?”看着牧竹的表情水凝便知道他已經誤會了。
“我們是朋友。”水凝這一句看似簡單的朋友,卻包含了太多的信息了,牧竹心中沉吟。但一想到水凝雖然生性跳脫,但做事還算靠譜,就從他之前進鬼淵將自己師兄弟幾人騙的團團轉就能看出來。既然自己這小師弟都說了是朋友,就由他去吧!轉而又想到了另一件事。
“那個女子果真是凡人?”牧竹的話頓時讓水凝心中有些不悅,不滿的看着牧竹。
“不管她是不是凡人,她在我心裡就是我媳婦!”瞧着水凝的眼神,再聽到他堅定的話語,牧竹哪裡不知道自己這小師弟是誤會了。如此表現只是在告訴自己他的立場,讓自己不要做什麼出格的事。
“我對凡人沒什麼看法,只是擔心師父。”聽到牧竹的話,水凝頓時喜笑顏開。
“老頭子沒事,他要是敢不同意我就再也不搭理他了。”
“唉?你小子還真是屬狗的,說變臉就變臉。可你這威脅着實是有點~”牧竹見水凝前後變化如此之大氣的起身抄起桌上的書籍衝着水凝的腦袋就是一下。只是那句“幼稚”牧竹沉吟片刻還是決定不說出來了,否則自己這小師弟還不跳腳?
水凝被打卻也不惱,仍是一副嬉皮笑臉的模樣。隨即水凝彷彿是想到了什麼。
“唉,師兄,我記得在宗門時有人跟我說過,外面的修士都是些不如流的東西,師弟想問問師兄,什麼修爲纔算是入流的?”水凝一臉流氓像的說出了自己當初憤恨許久的事後便,無賴的看着對面的牧竹。
牧竹一時語塞,支支吾吾了半天,有些難爲情的看着擺明了準備敲竹槓的水凝。
“我當初真的是沒想到,師父竟然同意你這麼早下山~”未等牧竹話說完,水凝大怒“噌”的一下站了起來。
“我就知道!你當初就是說我不入流!”牧竹剛要解釋。
“我不聽,我不聽!你今天不給我個說法,我就去老頭子那告狀!”水凝捂住了雙耳,在椅子上扭來扭去。得,見此牧竹也明白了這小子今天不從自己這撈點好處是不會罷休的,但轉念一想,這貨在師父那都敢放賴,自己多什麼。
牧竹只好一臉無奈的從腰間,解下一塊牌子,扔到桌上。水凝一瞧,卻並不陌生,自己當初也有一塊這樣的牌子,只不過自己將牌子裝在了香囊之中送給了媳婦。於是水凝看着牧竹,滿臉的問號。
“不是給你的,給你那媳婦,出門行走總會遇到危險,拿出來,對面多少能給宗門點面子。”聽了牧竹的解釋,水凝咧了咧嘴。
“得了吧!你別想糊弄我,這牌子別人看着還行,在你這可不算什麼好玩意。”牧竹眼角一抽,還真是!這牌子其實就是個身份象徵,外人持有能得到一些庇護,但對於宗內弟子來說,這玩意要多少有多少,看來今日小師弟肯定是要讓自己肉疼了!
“況且,這玩意我都給我媳婦一個,多一個有什麼用?”本來正思索到底給水凝什麼的牧竹,聽見水凝後面的話頓時心中一凜,嚴肅的盯着水凝。原本還樂呵呵的水凝看到師兄的反應,心中大是不解,自己也沒說錯什麼啊!怎麼師兄就變臉了!
“你把你的牌子給她了?”牧竹的語氣凝重又夾雜了些許冷意。他真的有些生氣了,雖然他對水凝娶一個凡人沒有什麼看法,可他絕不允許水凝拿自己的性命開玩笑。
看見水凝茫然的點了點頭。
“你知道你現在什麼修爲麼?”
“練氣十一層,怎麼了?”被牧竹問的一愣,水凝呆呆的詢問着牧竹的意思。
“呵呵,你還知道,你以爲你天下無敵了麼?那牌子是你在外面唯一保命的東西,你怎麼能交給他人?”看着怒極生笑的牧竹,水凝才明白牧竹在氣什麼。水凝只好嚴肅的說出自己的答案。
“她是我的妻啊!”牧竹無奈的嘆了口氣,坐在椅子上久久不語。
“說吧,你想要什麼。”牧竹心中掙扎不已,可他已然是不知該怎麼辦纔好,最終理智戰勝了感性。明白牧竹的決定後,一臉嚴肅的水凝才放下心來,他還真怕牧竹一怒之下做出不理智的行爲。
“靈石,越多越好。”水凝說出了自己的要求,牧竹卻是不解的望着水凝。
“一百塊中品靈石還不夠?”水凝衝着張家的方向揚了揚頭,牧竹便明白了。
“你都交給煉仙門的那小子了,也是,只有這樣才能神不知鬼不覺啊!”水凝苦笑着。
“沒辦法,我總不能讓你太難做,到時候能剩多少回來還不知道呢。畢竟要封鎖整個張府的消耗可不小啊!”牧竹點了點頭。
“我再給你一百顆中品靈石。”看着水凝嫌棄的目光,牧竹急忙又接着說道:“再多我可拿不出來了,這一百顆還是我從宗門出來時帶的再加上這裡勢力孝敬的才湊夠的。”說着便從儲物袋中將靈石取出堆在桌上。
水凝也是絲毫不客氣的大手一揮便收了起來,畢竟在他心裡師父,師兄什麼的都是自己人,那就是天然的“提款機”啊!
看着水凝動作如此乾脆利落,牧竹心中怨念叢生,這貨還真的一點不客氣,但這不也說明兩人之間的關係擺在那裡麼?
與此同時,張家。煉陣子二人已將出發時帶來的靈石佈置在張家各個位置,雖然二人已經省了又省可張家實在太大了,一半的靈石已經成了大陣的一部分。二人來到張家大門前,煉陣子感受着大陣脈絡,緩緩注入靈氣引導,緊接着幾個手訣掐出,大喝一聲“起”!只見一股充盈的靈力拔地而起,瞬間便將張府包裹在內。
立刻,大陣之外,雖能看到陣中的張府,卻再也感受不到張府衆人的氣息。張家本就是修真世家,府中修士雖然不多,但也不會少。張府中沉浸夢鄉的修士們在大陣初起之際便察覺一樣,紛紛披上外套便出門欲要查探究竟。張源作僞張府最強者自然是首當其衝,看着府中之人紛紛現身,聚集在大堂之內,張源眉頭緊鎖。
張鐸來到張源身旁。
“爺爺,這?”張源未曾答覆張鐸的疑惑,只因他也不明白這是怎麼回事。正當此時只聽府門方向“轟”的一聲。府門坍塌,塵煙四起。煙塵中還有腳步聲,緩緩傳來。張府衆人急忙望去。
待煙塵散去,一身影來到堂前。一身玄衣,身子挺拔,一把巨刃被與身後,一雙異瞳在清冷的月光下更外妖異。張源瞳孔一縮,是他。張家的衆人也都認出了那人,正是前些日子闖入張府的鬼瞳。於是許多人,面色難看的看向了張鐸。張鐸此時也是面沉如水,原本得到宋家一行人離開的消息他還因爲再也見不到宋晴心中有些失落,但他萬萬沒想到宋家的人還會回來。而且是以如此方式,難道他們就不怕牧管事麼?
張源,知道鬼瞳的強大,但人家都上門了自己也不能不接着,只希望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於是他上前一步。
“不知閣下是何意?”說着便將周身氣勢放出,以做威嚇,同時也有向城中勢力求援的意思。
“討債。”鬼瞳冰冷的二字讓張源心頭一凜。
“靈石已經送去了,你們還待怎樣?”
“小瘋子不滿意。”
“張佐我可以交給你。”張源心中已知原來是自己錯了,人家沒慫,只是準備等宋家車隊離開再秋後算賬。此時只能棄卒保帥了,面子什麼的總是沒有性命來的重要。人羣中的張佐聽到張源的話,眼見四周的人向他望來,頓時癱坐在地,但此時衆人卻是無暇再顧忌他的感受。
“晚了。”說完,只見鬼瞳立即衝着張源襲來,過程中鬼瞳巨刃,接連回轉將張源的退路封的死死的,逼得張源不得不應戰。張源心中一狠,一把長劍猛然出現在手中。鬼瞳比自己修爲高,手中又是法器,不能硬拼,只能纏鬥。張源心思電轉,最終選擇與鬼瞳貼身遊走,雖然長劍不適合如此打法,但他相信鬼瞳的巨刃更不適合。
要知道,無論是散修還是家族與宗門相比,最大的劣勢便是功法。一部好的功法,可以讓一名修士不管是在修煉速度上,還是靈氣的質量上都有巨大的優勢。所以宗門之外勢力的整體修爲和靈力的厚重都普遍低於宗門的弟子。可有句話說的好,當上帝對你關上了一扇門的時候,往往還會爲你留一扇窗。就是因爲如此艱難的修煉環境,爲了縮短距離,宗門之外的修士會將更多的精力放在實戰上,也就是說這些修士的修爲不是練出來的,而是殺出來的。當然這並不意味着就能跟宗門弟子掰腕子,但至少能掙扎一下。
此時的張源就是抱着這樣的想法,希望能以自己多年的實戰經驗來壓制住這個看似年輕的九幽殿少年。可他忘了,九幽殿的弟子是需要經歷過什麼才能出來歷練的啊!
幾次交手下來,張源便發現,鬼瞳的拳腳也是狠辣的緊,心中更是悲涼,自己落敗只是時間的問題。張家唯一的希望就是城主府的那位了。
張家衆人也沒有無腦的衝上來,他們知道自己上去不僅僅是送人頭,甚至還會影響老爺子的戰意。於是人羣中便有心思活絡之人開始偷偷離去,準備去向城中勢力求援。只是令他們沒有想到的是,就在那些偷偷離開的人從張府各個出口離開之時便遭到了府外大陣的攻擊。
瞬間便失去了生命,最後只在這世間留下了一聲聲慘叫。
聽着離去之人的慘叫,留在張府內的人們才意識到來人的決心,這是要——滅族!
而與鬼瞳對戰的張源心中也對這些人的狠辣有了新的認識,想來溜走的人便是被那日煉仙門的青年幹掉的。這下張源心中更爲淒涼。
府外,主持大陣的煉陣子,滿心的無奈。看着一個個跑出來送死的張家人,嘴角苦笑。光是絕息大陣可用不了這麼多中品靈石啊!自己這陣中可是還套了兩層殺陣,就是爲了防止有人暗中溜走。他本不想殺人,可今日之事已不是他能阻止的了,只怪那張家的人自作聰明。惹惱了小瘋子。若是當初便將張佐的腦袋一併送來,今日也就不會如此。念罷,煉陣子靜氣凝神,繼續主持着大陣。只是今日的月亮,有些圓啊!
城主府。
牧竹看着遠方,微微皺眉。
“你那兩個朋友,做的夠絕的了。”
“呃,你隔着陣法都能看見?”
“你是豬麼?你真當我金丹巔峰是吃飯吃出來的麼?”
“師兄威武。”看着眼前插科打諢的水凝,牧竹的氣就不打一處來,但他敏銳的捕捉到水凝話中的點——“隔着陣法”?他還真清楚啊!
“他們這麼做都是你教的?”
“師兄怎麼能這麼說?都是互相學習,互相學習。”水凝哂笑着,謙虛的答道。聽了水凝的話,再看着他此時的模樣哪裡還能猜不到是怎麼回事?
“你該走了!”過了一會,牧竹若有所思的說了一句。
還在嬉戲的水凝目光一正,放下手中的茶杯,點了點頭。時間差不多了,要不然可就跑不掉了,於是便起身離去。
水凝跟着吳子文出了城主府,還未走遠,只聽自城主府方向一陣破空聲傳來。水凝右手順勢接住襲來之物,看了一眼,又看了看城主府,輕輕的點了點頭,便衝着張家的方向略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