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靜漪和雅媚在火車包廂裡,看着瑟瑟玩過家家。
瑟瑟正在天真爛漫的時候,把一個可愛的洋囡囡當成她的小妹妹。
“小嬸嬸,妹妹要喝咖啡。”瑟瑟忽然擡頭,眨着大眼睛望着靜漪。
靜漪說:“好。”
“要清咖啡。”瑟瑟強調。
靜漪點頭。
她旁邊的座位上堆着的都是洋囡囡的“家當”,其中就有全套的微型茶具。她從中找了咖啡杯出來,假裝咖啡壺裡是有咖啡的,倒了一杯遞過去。
“不對,我要的是清咖啡。”瑟瑟把咖啡杯推回去。
靜漪只好又倒了一杯,瑟瑟接過去一本正經的看看、聞聞,纔拿給她的洋囡囡,口中唸唸有詞。
靜漪看她玩的開心,微笑。
“清咖啡太苦了,瑟瑟,妹妹喜歡喝嗎?”許雅媚望着女兒笑。
“喜歡的。”瑟瑟頭都不太。
“平日聽她七叔這麼說,有樣學樣。她爸爸常說,模樣呢是像了我們倆,還算過的去。脾氣要照着她七叔去了,將來可是難嫁。”雅媚笑道。
靜漪想想,金潤祺就說過,他只喝清咖啡。
她一笑。
“這是瑟瑟最喜歡的玩具。老七從法國給她寄回來的。”雅媚說。
瑟瑟聽到在說她和她的七叔,仰起臉來問:“媽咪,在說我嗎?”
“是,在說你。你只顧了玩,七叔走的時候怎麼說來着?回去可要給他背什麼?”雅媚讓瑟瑟喝口橘子水,問道。
“字母表……小嬸嬸,七叔讓你背字母表嗎?”瑟瑟嘴脣上沾着橘子水,着急說話,口水滴下來。
靜漪忙拿了手帕給她擦下巴,說:“這個……沒有。”
瑟瑟嘟嘴,說:“七叔壞。”
雅媚笑的厲害,說:“瑟瑟生老七的氣呢。那日老七要走,她非要跟着,扯着老七不撒手。我們說了多少回就是不聽,哭的眼都腫了……小猴子似的粘着老七,弄的老七沒辦法了,答應她這次回去,帶她和麒麟兒一起去騎馬,纔算脫身。”
靜漪伸手摸摸瑟瑟的胖臉點兒,紅蘋果似的。
瑟瑟歪着頭,在她腮上“啪”的一下親一口,帶着口水的。
“小嬸嬸好香。”瑟瑟說。
“瑟瑟也好香。”靜漪說。
“小嬸嬸也香瑟瑟一個。”瑟瑟把她紅蘋果似的小胖臉蛋兒湊過來。
靜漪果真狠狠地親了她一下,又一下。
瑟瑟高興,爬到靜漪膝上,讓靜漪抱着她,笑的格格響。
“看你是喜歡孩子的樣子。”雅媚微笑着招手,讓瑟瑟過去給她抱。瑟瑟不肯。
靜漪摸着瑟瑟的額發,說:“喜歡的。”瑟瑟總讓她想起無憂表姐的長女阿蠻。那日去趙府,阿蠻也是這樣纏着她……她許是有點孩子緣的。
瑟瑟出汗了。靜漪給瑟瑟擦擦汗,戴好小帽子。
“醫者父母心。靜漪你真適合做醫生。”雅媚忍不住說。
靜漪頓了頓,微笑道:“那有。”
“看得出來的。喜歡孩子,日後多養育幾個。咱們傢什麼都不缺,唯獨缺孩子。你還沒進門,奶奶就已經給你派好了——女孩不算數,男孩起碼要兩名。奶奶看相片,別的還沒說,就講你有宜男相,將來錯不了的。”雅媚微笑着說。
靜漪低頭。
“你可別怕啊,我不過說說笑話……你們以後有女兒,別讓老七這麼*。他纔回來多久,就把我們瑟瑟*成這樣,我們都沒法兒帶了。動不動就七叔說這樣,七叔說那樣。我們抱怨,他還有道理,說女孩兒家就是要*的——再*可沒譜兒了。”雅媚笑着說。她給靜漪也倒了杯橘子水。“對了,趙家三小姐是不是有喜了?”
靜漪的臉先紅了一下。
倒不是不能討論這個,只是……
“這有什麼不好說的,不過是日子對不太上。”雅媚見她臉紅,笑了,低聲道。“虧你還是學醫的,有什麼沒見過嘛。你們成婚那晚在怡園,太太小姐們都在一處,我看她難受,又不好說,也就猜到幾分。”
靜漪點點頭,說:“若是早知道,都不會不讓她走這一趟的。”
無垢害喜害的厲害,回南去,飛機是不能坐的,還得乘火車。這一路的辛苦,不難想象。
“你們一向親厚。你出門子她若不來送送,日後想起來難免是個遺憾。”雅媚寬慰靜漪。
兩人說着話,不知不覺時間過的快些。
火車經過之處,冰雪覆蓋,看出去風景倒沒有什麼好的。雅媚是最好的旅伴,性子又活潑大方,對靜漪頗多照顧。和靜漪說這說那,西北的風土人情,陶家的大事小事,凡她知道的,都和靜漪聊一點。點到即止。
等到了太原,自有人來接站。
一行人前呼後擁地出了火車站,車隊呼嘯着往飛機場去。
他們並沒有驚動什麼人,一路避讓着到了城外的軍用機場。因爲人員行李都多,上飛機又頗花了點時間。
到此時大人還都罷了,瑟瑟就有些蔫蔫的。
靜漪見瑟瑟是感冒的症狀,趕忙讓雅媚給瑟瑟加了衣服。量了嚇體溫,已經101度(38.3℃)。他們隨身帶的藥裡,合用的藥只有阿司匹林。雅媚便要給瑟瑟服用應急。靜漪卻有些猶豫,同雅媚說瑟瑟還小,阿司匹林的副作用可能會給瑟瑟帶來傷害,倒不如先想辦法降溫。
雅媚本就因瑟瑟生病心慌,被靜漪一說更是着急。
飛機上條件有限,靜漪只能先想辦法幫瑟瑟用溫水降溫,避免瑟瑟的病情繼續惡化……
一路的飛行,因爲瑟瑟忽然患病,雅媚和靜漪都沒有心思多說話了。
靜漪從舷窗裡看着外面,灰濛濛的一片大地蒼茫無際……這是蘭州的上空了。
比她想象中的西北還要空曠荒涼。
飛機降落在機場時,天光黯淡。
她看看時間,晚上八點,比起北平,有一點時差。
在機場等着接她們的是陶駟。
艙門打開,陶駟就上來了。
看到瑟瑟被雅媚抱在懷裡,他忙過去,把瑟瑟接過去。
“發燒呢。”雅媚簡短地說。
“爹地。”瑟瑟叫他,聲音弱弱的。
“乖。”陶駟心疼瑟瑟,還是剋制着。看看疲憊的雅媚,又看看靜漪,溫和地說:“一路辛苦了。到了家好好歇歇。”
“老七呢?”雅媚給瑟瑟裹上毯子,看了眼靜漪,問陶駟。
“老七去涼州已經兩天了。事情順利的話,大概還得兩天才能回來。”陶駟解釋道。
陶駟抱着瑟瑟,靜漪扶着雅媚下了飛機。
出來艙門,一絲風都沒有,靜漪還是被這裡的乾燥寒冷猛然抓牢,也打了個噴嚏。
沒等着行李全部從飛機上卸下來,他們便分乘兩輛轎車先行離開機場。
靜漪明白陶駟和雅媚焦急的心情,帶着秋薇和之忓上後面那輛車子。回頭看看,她的行李正一件件地從機艙裡往外擡。馬行健指揮着人行動迅速,圖虎翼過來請他們先上車,說:“少奶奶您先走,還有幾件行李了,我們馬上就跟上。”
靜漪上了車,開車的陶家司機恭敬地稱呼她“七少奶奶”,說還有大約一小時才能到家。
秋薇聽到一小時,忍不住呻·吟一聲。
她因爲暈機,到此時已吐的胃裡都沒什麼可吐的了。
靜漪看看坐在前頭的之忓。一向強悍的之忓比秋薇也好不到哪裡去,且之忓大約知道她並不樂意他相隨,這兩天也絕不肯多說一句話。
車前燈明亮,照着前方,白晝也似。四周圍卻漸漸黑透了。
靜漪看看車窗,掛着的黑色窗簾嚴絲合縫,跟夜色一樣。
前面開路的車子漸漸慢下來。
司機說了句什麼。靜漪和之忓都沒聽懂他的本地話。但是他們接着便看到了前方被車前燈照亮的地方有一團團灰白色的東西在蠕動,開路車已經停下來。
靜漪米米眼,看清原來是一羣捲毛羊羊倌趕着被車隊衝散的羊往一處歸攏,左一下右一下地抽着鞭子。
司機似是鬆了口氣,搖下車窗探身出去,大聲地說着什麼,羊倌揹着鞭子小跑過來,對他點頭哈腰,羊羣還是過的很慢。
司機有些不耐煩,他就要下車去查看,坐在他旁邊一直沒有出聲的之忓忽然在這時說:“別下車。”
他聲音雖低但絕不含糊,馬上回過頭來說:“小姐,這有點怪。”
他話音未落,便聽到轟的一聲巨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