罄冉和鳳瑛方出西市,只覺大地震動,竟有大批官兵向這邊涌來。罄冉冷眸微凜,正欲四望周圍環境好找躲避之處,鳳瑛卻先一步拉住了她。
“跟我來。”
罄冉不妨,一時被他帶的腳步踉蹌。擡頭正撞上鳳瑛回望的雙眸,她只覺他的目光深淺不定,仿似蒙着迷霧讓人觀不透、摸不清,就似隔岸觀火,隔霧看花。
罄冉低頭,又感他握着她的手是那般用力,骨節分明,帶着不容分說的堅持。她被他拉着往小道中跑,望着少年白袍輕揚,微微恍然。
她不明白他爲何要幫她,倘若知道他的目的她會心安,會思踱。可他今日的多次憑空出現,多次出手相幫,卻讓她絲毫看不出一點目的,這反而讓她不安了起來。
不知爲何,罄冉總覺得面前之人不像心善到對不平之事橫加插手之人,當然他更不似愛管閒事之人,如果說是同情可憐她倒還有幾分說得過去,可是會是這樣嗎?
罄冉不知道自己現在的警覺來自哪裡,也許是鳳瑛不一般的身份,也許是他對事態的瞭解,更或許是她已經失掉了對人基本的信任?她討厭自己現在的噤若寒蟬,如同驚弓之鳥一般對周圍的一切都抱着質疑。
可她還有其它選擇嗎?沒有啊!因爲她想活着!可現在就是這簡單的活着卻顯得那般艱難!她深恐在她未知的前方會是陷阱,這種步步驚心的感覺讓她無法不對所有人如同失去母狼的幼仔一般張開爪子豎起戒備。
罄冉兀自恍神間,鳳瑛已經帶着她繞道進了一家酒樓。酒樓三層建造,富麗堂皇,鳳瑛扔給老闆一錠整銀,吩咐了一聲,帶着罄冉便上了三樓。他在靠西一間名喚“弦芾”的雅間門前停下,推開雕花紅木刻門,撩袍而入,回頭望着蹙眉站定的罄冉從容一笑。
“進來吧,這裡應該是安全的。”
罄冉猶豫了下,淡淡看定鳳瑛,心中有些不知該不該再三接受他的好意。半響見鳳瑛挑眉,罄冉才咬脣進了門,回身將房門關上。
鳳瑛眉宇一挑,對於罄冉的猶豫不置可否,回身走至窗邊,輕輕推開了窗戶,隔着窗縫向外看。
“你過來。”
罄冉見他錯身讓開窗戶,幾步上前。她因着習武,個頭倒已不矮,雖是窗戶開的極高,可她亦能輕鬆看到外面情景。而從這窗縫,赫然能夠將西市刑場的一切收錄眼底,罄冉回頭望了眼鳳瑛。
鳳瑛輕笑:“你現在該是關心刑場的情景吧。”
罄冉回他極淡的一笑:“謝謝。”
見她扭頭望向外面,鳳瑛卻久久望着她的後腦,他眉心微動。方纔那是他第一次見她笑,雖然只是輕牽嘴角。可他只覺女孩的笑竟似深湖霧開,青影水光,笑中如此冷冽,卻似又漾着一抹難得的柔和。
突然他又覺得一個小女孩的笑竟讓自己失神至此有些荒謬,微微蹙眉別開了目光,在屋中梨木桌前坐定。拿起桌上青瓷花瓶摩挲着瓶壁,凝神聽着窗外的喧鬧聲。
罄冉此刻緊緊盯着刑場,只見那隊官兵一到便將百姓團團圍住,執槍相對,面容威嚴而冷硬,絲毫沒有方纔官兵態度和緩。百姓似也感覺到了事態的變化,紛紛站了起來,表情各異。
沒一會官兵和百姓便起了爭執,可這回官兵竟採取強硬手段,將幾個特別憤慨的百姓鎖拿了起來。
就在此時兩頂紫篷轎子被擡着由官兵開道敲着鳴鑼進入了刑場,百姓一時面面相覷。待轎子在邢臺停下,兩個身着官袍之人從轎中下來,步上了臺子。
罄冉死死盯着那打前下轎,身着青色官袍之人,那人便是化成灰她也識得。女孩抓着窗櫺的手狠狠用力,指甲深陷木隙,蘊出血跡來。
鳳瑛步至她的身後,望了眼她的雙手,眸光轉向窗外淡淡道:“那另一個是慶城郡守海林。”
遠遠的只聽一個小將上前對百姓說來了些什麼,罄冉聽不甚清楚。蹙眉間那小將退下,請出了海林。海林倒似有些武功底子,聲若洪鐘,罄冉只隱約聽到,他向百姓介紹着身旁的曲東平,說是皇上聖前伴駕的禁衛軍統領曲大人會爲百姓們解惑之類的。
接着曲東平笑着上前,罄冉蹙眉凝神也沒聽到一句,只聽他說罷,百姓們似乎愣了一刻,接着爆發出一陣轟動。
罄冉回頭看向鳳瑛,見他長眉微鎖,眸中幽深,知道他定是聽清楚了,忙問。
“他說什麼?”
鳳瑛低頭看向罄冉,望着女孩冷眸中的執拗,猶豫了下才道:“他說……他說雲將軍已攜家小在魯州隱居,說已經抓到了昨夜四處張貼告示之人,經審訊那人承認是成國之人,正是因爲你爹爹滅了他的國家,他心懷怨恨,這才潛入慶城製造混亂,意圖擾亂戰國,好讓成國死灰復燃。說屍首也是成國人事先安排好的,並非是通姦男女,而是潛藏戰國的奸細,他們都是成國人,是那張貼告示之人的同夥。”
鳳瑛說罷見罄冉冷冷回頭,雙眸血紅,不免有些擔憂,又道:“你還好吧?”
罄冉不答,回頭再望果真見官府拖着一個半死不活之人上了邢臺,那人一身血跡,衣飾髮型卻並非戰國之貌,想來便是他們找來的所謂成國奸細。
女孩冷冷看着這一切,她寒冰般的心已經再激不起絲毫憤慨,只覺可笑,着實可笑!像是蒼天在導演一出精彩紛呈的戲,殘忍地欣賞着芸芸衆生掙扎其間。
只見此刻百姓似已信了幾分,對那臺上的血衣人指指點點,還有人衝邢臺上喊着什麼,海林上前大喝道。
“既是圖謀已久,他們自是要找來肖似雲夫人和雲將軍之人,這樣才能掀起風波。他們心知雲將軍威功赫赫,見過將軍之人甚多,屍首定會被發現異端。這纔想到此計,只用肖似雲夫人的女子混淆是非黑白。百姓們若有不明,後日在官衙,本官將帶今日指正屍首的百姓再次認屍。一定讓百姓們心中清楚成國人的詭計。”
他喊罷,百姓面面相覷,一陣商議後已經相信了官府之言,有的更是意圖衝上捶打那血衣人。官兵趕忙上前攔住,海林再次道。
“來人,將此賊人就地處斬,和那兩個賊子一起暴屍西市。”
罄冉看到此時,冷哼一聲,狠狠將窗戶關上,回身便向外走。
鳳瑛趕忙跟上抓住她,罄冉回頭冷冷望着他:“放手!”
鳳瑛蹙眉:“你要去做什麼?”
罄冉也不回他,看向他拉着自己的手臂,狠狠一甩。女孩的力道竟是極大,鳳瑛不妨竟被她掙脫開來,眼見她推門便要跨出雅間。
鳳瑛飛身上前,彎腰便將罄冉攜在了腋下,右手重新關好門。這才轉身,帶着手腳並用飛踢亂抓的罄冉向內室走去。
罄冉掙扎着,叫嚷着,可他竟是說什麼也不放手,任由她捶打着他,不停掰着他扣在腰際的手。
聽女孩嘶吼的聲音越來越大,鳳瑛忙將攜着她的手臂一提,擡起右手便掩上了她的嘴。罄冉幾乎毫不遲疑地便咬了上去,鳳瑛悶哼一聲,左臂一甩便將罄冉狠狠扔在了裡屋的牀上。
罄冉雙眸欲裂,正欲爬起,一個大力壓來。卻是鳳瑛將她死死壓在牀上,罄冉抽了一口冷氣,只覺屁股上一痛,竟是他伸手重重打了上來。
他不停地揮打着,罄冉從一開始地死力掙扎,到慢慢停下,再到靜靜趴着淚流滿面,只覺心頭悲愴難抑,想要嘶吼出聲可偏偏什麼東西堵在喉嚨,堵在心間,讓她連發聲的力氣都沒有了。
鳳瑛見罄冉沒了動靜,這才放下了已感痠痛的手臂,望了她一會,嘆息一聲將她拉起,伸手爲她擦去淚水。
“知道錯了嗎?”
“我恨他們!”罄冉吞下哽咽,冷聲說道。
鳳瑛望着女孩染着濃濃仇恨的小臉,只覺停留在她臉龐的指尖傳來透心的涼意,竟是那般讓他心觸。愣了一下,方錯開目光,站了起來。
“憑你自己是不可能搶回你爹孃的。”
罄冉深吸一口氣,抽了抽鼻子亦從牀上爬了起來,定定望着少年修長的背影。
“我想知道你爲何幫我?”
鳳瑛一愣,側頭看向她微微挑眉,半響輕緩一笑:“我爲什麼不能幫你?”
罄冉聽着他與早上如出一轍的回答冷笑一聲:“我要聽真話。”
鳳瑛再度一愣,在女孩晶亮眼眸的注視下竟有些不敢相視,定了定心神這才笑道:“想做一件事不一定要理由吧?”
罄冉見他這般,再不多言,只彎腰一禮:“既然鳳公子不願實言相告,今日之恩罄冉定記在心頭,罄冉不欲拖累公子,更不想平白無故受人恩惠,就此告別。”
說罷轉身便向外走,背影竟是說不出的決絕。
鳳瑛一愣,忙轉身:“小妹妹等等。”
罄冉卻沒有回頭,只淡淡道:“放心吧,我不會再做傻事。我這條命是好不容易留下來的,定會好好珍惜。”
見她再次舉步,鳳瑛長眸微斂,就在她觸手房門之際啓口道。
“鳳瑛確實有所圖謀。”
罄冉聽他話語少了幾分溫和,多了幾分清冷,少了幾許雅然卻多了一方真實,這才放下了擡起的手臂,回過身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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