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焰哥哥,你這是怎麼了?”
焦慮的聲音傳來,顯然,黑衣男子身旁的陸玲瓏也發現了他的奇怪,正焦急地喚着他,可男子卻依舊緊緊地盯着罄冉。
藺琦墨雙眉蹙起向罄冉望去,她該是察覺了男子的目光,猛然停下舞槍的動作望了過去。
然而罄冉剛轉身那男子身體卻似是一僵,然後猛然轉身大步匆匆轉過廊道消失在了校場之中,竟連身後陸玲瓏的叫聲都不曾顧及。
罄冉回頭只看到一個挺拔的背影,以及男子轉過迴廊時被風蕩起的空空衣袖,她的心莫名一糾,眉宇微動。
陸玲瓏見莫之焰消失在廊道上,轉身望向校臺上站着的罄冉,眸光沉思不定,忽而她似是想到了什麼,面色陡然一變,瞬時蒼白無色,雙脣似是抖動了幾下,猛然轉身腳步踉蹌而去。
罄冉茫然地望向藺琦墨,卻見他神情隱含探究,轉瞬便恢復了平日的幽黑無垠。
“他們怎麼了?”罄冉挑眉問道。
藺琦墨上前兩步,自她手中接過長槍,揮動兩下,笑道:“陸老將軍將這套單勾槍法傳與冉冉,大概那莫之焰吃醋了吧。”
罄冉白他一眼,笑道:“你以爲誰都和你一樣啊,無聊。”
她說着正欲轉身,藺琦墨錯身擋在了她的身前,蹙眉道:“你的回馬槍手槍有問題,你……”
罄冉一愣,面有追憶,隨即又脣角揚笑望向藺琦墨,擡手打斷他的話,道:“我知道,從小爹爹爲這個沒少訓導我,可怎麼也改不過來,習慣了。不過還是謝謝你,我甚少用槍,用的時候會留意的。”
她說着大步躍下校臺,向後院走去,藺琦墨望着她的身影,半晌又回頭看向空空的廊道,喃喃道。
“自小便這般麼……”
陸玲瓏匆匆忙忙跑到鬱園卻又猛然頓住了腳步,竟沒有勇氣跨進去,她猶豫半天,神色沉定了下來,提裙緩步走入了院子。
院中很靜,只是風吹濃蔭發出的渺渺聲,一步步走至房門,手輕輕觸上木門卻再次失去了勇氣。
要進去嗎?該去問他嗎?答案其實早就知道了,不是嗎?
不,玲瓏,你不該如此怯弱,你從不是怯懦之人。何況,焰哥哥現在心裡一定難過極了,你該陪在他身旁的。
陸玲瓏深吸一口氣,手指輕顫,終是吱呀一聲雅開了房門。
屋中收拾的很簡潔,只有一張小木桌,牆上掛着一幅山水畫,蒼茫的山谷,蔥翠的松林簇擁着一處小木屋。畫已經有些陳舊,但卻纖毫不染,一筆一墨能看到做畫人的用心。
陸玲瓏目光在畫卷上拂過,嘆息一聲,輕步邁入了內室。入目莫之焰坐在牀上,左手肘支在張開的左腿上,手中緊緊握着一方小帕,分明很用力地攥着,卻讓人覺得那動作是那般的輕柔,似乎那帕子是天下最珍貴之物,稍稍用力帕子便會壞掉一般。
帕子本是月白色,如今已經被洗的泛白,顯是經常撫摸,顯得很陳舊。方纔壓在莫之焰面上的銀質面具已經被摘下,靜靜地躺在牀上,男子的臉壓在帕子中,雖是看不到卻流露出濃濃的哀傷。
陸玲瓏雖是早已心有準備,可望着這一幕,望着男子輕輕顫抖的手,她仍是禁不住心一糾,連呼吸也疼痛了起來。半晌她才輕輕走至牀前,在莫之焰面前半跪下,沉默半晌淡淡一笑。
“爲什麼不和她相認?那個易青將軍便是焰哥哥一直在尋找的……冉妹妹吧……”
莫之焰身軀一顫,半晌纔將壓在腕上的頭緩緩擡了起來,陽光自半開的窗戶灑入,他的面上赫然又道道深淺不同的傷痕,錯綜複雜,猛然一望甚爲駭人。
他緩緩擡頭,令一張破敗的面迎向陽光,脣角淺淺勾起一抹苦澀的笑來。
“我這般慚顏如何見她,縱使見了……她怕是也不識我了。”
“胡說!焰哥哥不是說你的冉妹妹是這個世上最可愛,最善良的姑娘嗎?她定然認識你,定然也像你一般,時時刻刻都牽杜着你。若她知道你還活着,這十多年一直在尋找她,一定會很開心的。你們……你們一定會想小時候一般好的。”
陸玲瓏望着莫之焰微紅的雙眸,急急打斷他的話,可說到最後聲音已是有些哽咽。
然而此刻莫之焰心中正翻騰着種種情潮,根本未曾留意到她微紅的雙眸,他閉了閉眼,纔看向陸玲瓏,輕輕搖頭。
“看到她好好的我便放心了,如今我這般模樣還是不相讓的好,依冉冉的性子,見到我這般……怕是會心如刀割的。就讓她以爲我死了,那樣便不必再心傷一次了。我只要默默地望着她,守護着她便滿足了。”
陸玲瓏聽着他這話,只覺整顆心都被生生撕開了,她猛然起身,大喝着:“你就只爲她想,從來不爲自己想想嗎?若是果真滿足了,又爲何要悶在這裡難過!”
莫之焰一愣,蹙眉起身:“玲瓏,你這是怎麼了?”
在他關切的目光下,陸玲瓏撇開頭,急眨雙眸將眼淚逼回,輕聲道。
“沒什麼,玲瓏之是見不得焰哥哥如此輕視自己。”
“傻丫頭,我很好。今日是這十二年來最開心的一天,我也沒有輕視自己,只是……還沒有勇氣面對她。”
“焰哥哥,玲瓏不想你這般委屈自己,我昨日見過她,雖是隻有一面,可能看得出她是個好姑娘,她定不會介意的。焰哥哥若是沒有勇氣,那玲瓏去告訴她。”陸玲瓏說着轉身就走。
莫之焰一驚,忙拉住她,沉聲道:“不,我要親自和她說。玲瓏,我知道你的好意,只是我……讓我再好好想想。”
陸玲瓏扭頭,迎上了一雙堅定的雙眸,她心一顫,話語咽在了喉間,再不能言。
焰哥哥,她便真的那麼重要嗎?重要到一向堅毅果敢如你,也會變得如此瞻前顧後,小心翼翼……
這日過午,罄冉和藺琦墨便辭別了陸元賀登上了歸途。
是日夜,兩人行至蒼松密谷東面一處峽谷,見天色已黑,兩人用了些乾糧,依着溪邊大石,夏風送來清新的花草芳香,山泉叮咚作響,沒一會罄冉便沉入了夢鄉。
這些日來,一直都是藺琦墨負責守夜,他見罄冉睡熟,微眯雙眼,望着她沉靜的睡容,傾聽着峽谷中哇哇的蛙鳴,啁啾的鳥鳴,想着這些日來他們相處的時光,脣角慢慢爬上了一絲微笑來。
許是今日活動太過劇烈,傷口隱隱做疼,一陣睏意襲上,他將火堆挑得更旺,添了些柴,也依靠着大石閉上了眼睛。
他很快便也沉入了黑甜,這一覺睡得很沉,不知多久,他猛然睜開眼睛,雙眸銳利揚袖一揮,一支黑慼慼的飛鏢已是被他緊緊夾在了兩指間。
那飛鏢的力道極大,他身體竟被帶的後退兩步,直到大石阻了退路才堪堪站住。目光尚未來得及看向那發出飛鏢的密林,耳際卻撲捉到“絲絲“之聲自罄冉身旁傳來,他猛然轉頭,正見一條黑皮起着鮮紅斑點的蛇一溜煙消失在溪水中,竟是一條含有劇毒的紅影蛇。
若是他不抓住那箭,那箭射出的方向正是紅影蛇的方向,可他方纔睡得迷糊,以爲那箭是射向睡着的罄冉,這纔將其阻下。
密林中傳來焦慮的喚聲,已經急急的腳步聲,他心一驚。不對,這麼大動靜,罄冉爲何沒有醒來?!
暗道不妙,藺琦墨俯身便扯開了罄冉右面衣袖,藉着火光,其上赫然有一個針眼般的小口,傷口附近肌膚已經透出黑色。
藺琦墨大駭,右手急點她傷口處穴道,左手抽出腿上綁縛的匕首在傷口處劃了個十字,頓時黑血噴濺而出,待第一股黑血噴出,他毫不猶豫俯身便將嘴湊至傷口處,替罄冉吸吮着毒血,心頭砰砰直跳。
耳邊傳來風聲,緊接着一個黑影奔至近前,也蹲了下來,藺琦墨來不及擡頭,吐掉一口黑血,大喝着:“快扎住她肩頭!”
“撕啦”一聲衣帛碎裂聲傳來,身旁男人已是撕下布條將罄冉傷口上方用布各緊緊扎住,見藺琦墨微微喘氣,忙道:“讓開,我來!”
藺琦墨也覺舌尖麻木,心知紅影蛇毒性甚強,不能又半點馬虎,忙閃過一旁,那黑衣男人已是俯身將口湊上了罄冉臂上傷口,繼續替她吸吮着毒血。
藺琦墨只覺一陣頭暈,甩了下頭,眯眼去看那男人,將他佈滿錯綜傷痕的面容收入眼中,眸光輕閃,見他喘息,他忙推開他俯身繼續。
莫之焰則將布條輕輕解開一些,不久又捆上,如此兩人輪流替罄冉吸毒,直至傷口處不再流出黑血,罄冉也沉吟出聲,兩人才同時鬆了一口長氣。此時,兩人才發覺均是大汗淋漓,幾近虛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