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風微醺,洋洋灑灑地拂過大地,草木褪去盛綠,皆換上了金黃的外衣,月桂園中的幾棵果樹也都結下了沉甸甸的果子,沈棠倚靠在窗前,望着眼前的秋景,感到心情愜意極了。
麝香悄聲地進了來,笑着說道,“小姐,郡主有請。”
沈棠的臉上浮現出溫柔的神色來,這幾日,榮福都在準備沈榕的納吉納徵禮,多半是來問自己討主意的,她笑着點了點頭,“我這就過去。”
果然,榮福見了沈棠,就像是見了救星,她拉着沈棠的手叫苦不迭,“早知道就不攬下這事了,一堆的講究,各種瑣碎,都快把我煩死了。來,快來替我看看,這禮單差不多了吧?還需要再添些什麼嗎?”
沈棠接過來細細地看了,笑着說道,“郡主這單子,看起來倒是很眼熟,有七八成像當年大伯父迎娶大伯母時下的聘單,看來郡主下了不少苦功,我這個做姐姐的一定要替榕兒謝謝郡主勞心勞力,替他準備婚事。”
榮福嘟起嘴來,“你還真是……人家想傲嬌一下都不行不錯,我命白總管將當年你大伯父的聘單取了出來,想着一樣的身份,娶的也都是差不多的大家閨秀,參考一下。但這十五六年來,京城的物價略有提高,老單子也作不得準,因此我便又在原來的基礎上加了一些。你來看看可還成?”
沈棠笑着點頭,“很適宜。”
榮福盡心盡力地替她姐弟辦事,力求將他們的婚姻大事做得漂亮完滿,已經連續很久不曾好好休息過了,她心中很是感激,因此便與沈榕商量了,讓他先辦喜事,等蓮蓮一進門,便開始接手侯府的事務,也好早日將榮福的事解決了。
約莫是景陽王爺已經和衛國大將軍通過氣,榮福也找了忠勇伯府的世子夫人將內情相告,忠勇伯府答應了在今年上就將蓮蓮嫁過來,因此榮福這手頭的事才更緊了起來。
榮福又仔細地看了遍,然後滿意地點了點頭,“我瞧着也差不多了,明日便派人送去忠勇伯府,然後再請期。”
沈棠忙問道,“已經擇定下了日子?”
榮福點了點頭,“太后娘娘請的欽天監的幫着算了下日子,說是十一月初六,最合這對新人的八字。幸虧早就準備起來了,要不然還真是有些趕呢”
她說完又拿眼瞅了瞅沈棠,不贊同地說道,“其實你這又是何必呢,非要先等榕兒的事辦完了纔想着自己。說起來,我再等些日子沒有什麼的,倒是瑞王府那邊比較着急,瑞王妃纏綿病榻這麼多年,聽說在北疆的時候,府裡大小事宜都是側妃在打理的。但若是回了京還如此這般,便有些不太妙了。”
榮福是在說,瑞王那位姓吳的側妃,在北疆瑞王府經營多年,那些隨着瑞王遷回來的老管事們多半都是她的人,若是她在京城待得時日久了一些,那以後沈棠若是再嫁過去,以世子夫人的身份掌權王府,多少會遇到一些阻礙。
更何況,那位吳側妃,是瑞王庶長子趙蒙的生母,雖然大周爲了保障入京藩王世子的絕對地位,明旨過王爺庶子不得繼位,若是入京爲質的世子夭折了,也只能由正妃所生的嫡子繼世子位,但如今大非往昔,有些事還是不得不防的。
沈棠略沉默了一會,然後搖了搖頭,“瑞王府的事,我並不放在心上。而你的事,卻是越早解決越好的。蓮蓮先進了門,有些事情我也好跟她細細地說清。”
她轉而莞爾一笑,“都已經商量好了,且已經開始着手去做,郡主怎得還如此嘮叨個不停?”
榮福見她這樣說了,便只嘆了一聲,然後問道,“那秦氏那樁公案,你倒是要如何去處理?”
沈棠眼中有光芒閃過,她笑着說道,“本來是想近日就將秦氏的面具揭開,但這幾天卻又有新的收穫,我想若是我所料不差的話,這齣戲簡直精彩絕倫。等着吧,不會太久了。”
她令鬼衛順着花滿這條線去追查,沒想到竟然釣出了大魚,而且是從未曾想到過的大魚,到時,在證據確鑿下,她倒是很想看看沈灝還會不會義無反顧地去維護秦氏這朵他心愛的老白花。
榮福聞言不由好奇地問道,“又有新發現了?”
沈棠想道,這消息遲早是要榮福知道的,何不提早告知,也好讓景陽王爺那頭有個防備,因此便湊近了榮福盡數將自己所查到的都說了一遍。
榮福大驚失色,她難以按捺心中的震驚,急急地說道,“棠兒,我不留你了。”
又叫了玉兒,令她備下車馬,“我要回王府”
沈棠目送着榮福離開,這才轉身要回月桂園,正在這時,卻見月桂園的小丫頭韭兒急匆匆地趕了來,見了她忙道,“回稟小姐,曹小姐來了,麝香姐姐正在陪着,命奴婢來請您回園子。”
碧笙奇道,“曹小姐最講究禮儀規矩了,若不是發了帖子,必不肯這樣前來。難道是有什麼急事?”
沈棠略一沉吟,臉色也有些微凝,“回去看看再說。”
曹芙的眼眶微紅,顯然是哭過了的。
沈棠將丫頭們都揮手退下,柔聲對着曹芙說道,“芙姐姐這是怎麼了?曹奶奶又管束你了?”
曹芙見了沈棠已經是忍不住將眼中蓄滿了淚水,此刻又聽她問起,眼淚便像決了堤一般掉落下來,她哽咽着說道,“宋伯伯替宋大哥來提親,祖父和祖母都已經答應了。”
沈棠一怔,她依稀記得當日太后曾提起過這茬,想不到那麼快就成了真,宋青禹原來心中一直都有着曹芙,可曹芙心中的那個卻是沈楓。
她不由問道,“曹爺爺和曹奶奶都不是那等不通情達理的人,芙姐姐不曾好好地與他們說過心裡話嗎?”
曹芙的淚水流得更兇了,“祖父說讓我嫁去宋家,是爲了我好,宋家門風謹好,宋大哥又是靠得住的人,祖父說我若是嫁過去了,那後半輩子他便不需再替**心了,便是合了眼,入了土,也能安心。”
她的淚水不停,繼續哽咽着說道,“我便又去求祖母,祖母說侯府門第高,是我們高攀不起的,便是舔着老臉去說,也未必便能成,何必自取其辱。她又說,沈家高門大戶,是非也多,環境太複雜,不是我能待的好去處。況且,沈……你大哥他還有父孝在身,等孝期過了,我都十七了,實在蹉跎不起。”
沈棠聽了,頗覺得曹文顯夫婦的想法有道理,她之前因爲曹芙愛慕沈楓,便覺得若是成全了曹芙的心願,也是件美事,卻不曾考慮得詳盡。
曹芙雖然是曹太傅的孫女,但太傅卻只是個虛銜,既沒有實權,又沒有爵位,享受的是一世的尊敬罷了,說到底還是清寒了一些。
想當年,曾外祖父方遠山不也是太傅?當時不也被天下文士尊崇?但人死如燈滅,遠山公的光芒並不能籠罩到他最疼愛的孫女身上,方氏不還是因爲身後沒有強有力的孃家支撐,纔在老夫人和秦氏的聯手下,香消玉殞了的嗎?
沈楓自然不會是沈灝,莫氏也未必就會像老夫人,但曹芙卻甚至還不如當年的方氏梅娘,至少方氏還有個深受皇帝器重的嫡親大哥,而曹芙卻是曹家孤零零的一個,即便還有自己和榕兒這表親,但這層關係,卻是無論如何也不能公諸於衆的。
沈棠嘆了口氣,輕撫着曹芙的髮絲,柔聲說道,“你先別哭,事關你的終生大事,曹爺爺和曹奶奶必然會有他們的考量,你不如也從他們的角度去思量一下問題?”
曹芙有些不敢置信,“棠兒,你你不是一直都……”
沈棠搖了搖頭,語氣越發地柔和了,“咱們從來都不曾搞清楚過我大哥他到底是個什麼樣的想法。我問你,他可曾對你許諾,將來一出了孝期,就要迎娶你過門?”
曹芙一震,過了半晌才緩緩地搖了搖頭,她苦笑着說道,“他連我的心思都不知道,又怎麼會對我說這些……你說得不錯,也許他對我一點意思都無,都是我自作多情了呢。”
這泫然欲泣的模樣,讓沈棠心中發緊,她忙安慰道,“你先別急着下定論。你對他有心,若他也對有意呢?若你們果然彼此有意,事情也未必是不可轉圜的。”
她思來想去,沈楓之前從未流露出對曹芙有什麼特別的好感來,多半是神女有意,襄王無心,但若是不讓曹芙知道沈楓的真實心意,她又怎能安心地去接受宋青禹這樣一個絕好的夫婿人選呢?
所謂不撞南牆不回頭,那便讓曹芙撞一回南牆吧
曹芙卻哭着搖了搖頭,“可我又怎能知道他對我到底是個什麼意思,難不成還要我跑到他面前,當面問他嗎?不,我若是這樣做了,祖母會將我杖責三十,從此再不認下我這個孫女。而我,也沒法做出這樣的事來。”
沈棠想了想,“既然如此,我便想個法子,替你試他一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