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樹盛攔不住他,急的一腦門汗,他也不是個有急智的,況且這回真急的狠了,四皇子腳步又極快,葉樹盛一溜小跑緊跟上,正急的後背汗透,迎面卻見蔣鴻沉着臉從轉彎假山後大步過來。
四皇子一個急停,葉樹盛趔趄着來回晃着好幾晃才穩身停下,蔣鴻驚訝的看着兩人,臉上的陰沉被溫和的笑容取代,拱手笑道;“四爺這是?”
“正要去積翠亭逛逛!”四皇子話意不善,蔣鴻眼裡閃過絲意外,忙閃身往前指了指笑道:“前面就是積翠亭,那裡地勢低,冬天再大的風也吹不進去,從前我常和靜之在那裡讀書。”蔣鴻舉止大方,神情自然,可四皇子心裡那股子嫉妒已經打了結,心裡只是冷笑,擡了擡手道:“雁回陪我逛逛吧。”
蔣鴻覺出四皇子的不對,忙陪笑答應,側身前引,一邊介紹着兩邊的花藤樹木,一邊往積翠亭過去。
積翠亭裡外都沒有人,這一處在內院和外院的交界處,不管是內院的花會,還是外院的文會,都不會安排使用這一處。
四皇子揹着手,臉色陰沉沉在積翠亭站了小半刻鐘,這才轉身回去。
遠遠的,徐潔已經一口氣跑到李雲裳藏身的花塢處,一頭撲進李雲裳懷裡,哭了個泣不成聲,李雲裳抱着她,一隻手哆嗦着在她後背拍個不停,心惶惶驚恐不安的四下張望不停,又急又怕,也帶出哭腔來:“別哭了,讓人聽見……園子裡這麼多人,要是讓人聽見,別哭了,不能哭了!”李雲裳驚懼之下,根本顧不上問徐潔去見蔣鴻,怎麼見成了這個樣子。
徐潔要是知道凡事不能由着性子,也不會死糾結着蔣鴻不放了,李雲裳這樣不痛不癢的勸說半分用也沒有,徐潔哭的都哽住了。
“咦?這是怎麼啦?你怎麼哭成這樣?”花叢後探出個腦袋,葉十二孃哇哇叫起來。
“誰哭了?”林珂撥開葉十二孃擠上來,蔣珊也伸長脖子探頭去看。
“快來人哪!徐六娘子快哭死過去了!”葉十二孃的關心從來不走尋常路,站在花叢後,跳腳搖手大叫,李雲裳頭嗡嗡亂響,只覺口乾舌燥,怎麼辦?
徐潔還在痛哭,萬事也沒她受了委屈這件事重要。
蔣珊輕輕拉了拉兩眼放光的林珂嘀咕道:“你剛纔跟她說那話……別看這個熱鬧了。”林珂跟李恬、俞瑤芳混了這麼些年,眼皮活絡無比,被蔣珊一提醒就恍然明白,拉着蔣珊往後跑了十來步,擡了擡下巴道:“等人來多了,咱們再跟過去。”蔣珊點了點頭。
園子一片搔動,柳大\奶奶過來的最快,忙四下陪笑道:“六妹妹昨天就不大舒服,她一向嬌氣,必是覺得身子難過了。”說着,揮手令婆子架着徐潔和李雲裳,一陣風般撮走了。
等李恬和俞瑤芳趕過來時,大家已經散去了,葉十二孃拉着李恬,又興奮又一臉神秘的和李恬嘀嘀咕咕說了來來後後,李恬和俞瑤芳聽了,也沒怎麼往心上去,徐潔自小就不大能和人合得來,驕嬌二氣是佔全了的,一星半點的委屈都能讓她放聲大哭。
從徐府出來,蔣鴻想着遇到四皇子的點點滴滴,越想越心神不安,快到家時,突然勒停馬,吩咐小廝道:“去請徐七爺,就說我尋他有事,到樊樓吧。”小廝答應一聲,拔馬而去。
徐思海還沒到家就被小廝引到了樊樓,進了雅間,見蔣鴻沉着臉,捏着杯酒正站在窗前發呆,連他進來也沒覺到,徐思海上前看了看他道:“這麼着急叫我,出什麼事了?”
“也不算大事。”蔣鴻恍過神,將徐潔託言徐思靜,讓婆子引到了積翠亭和回來路遇四皇子,以及四皇子的反常仔細說了,眉頭緊擰道:“從積翠亭回來,我越想心裡越不安,這中間必有蹊蹺。”
“六妹妹跟你說什麼?讓你娶她?”徐思海的關注點在另一件事上,蔣鴻‘嗯’了一聲,厭煩的不願意多說,徐思海額頭冒火:“她一個女兒家,還要不要臉了?她想幹什麼?”
“不是我嫌棄她,實在是……”蔣鴻極不情願的開口解釋道,徐思海擺手打斷了他的話:“這不怪你,六妹妹配不上你,這話是阿爹說的,先生也這麼說過,你是蔣家這一代的領袖,你娶的媳婦是要做蔣家宗婦的,六妹妹別說做宗婦,她連個當家主母都難做好,不行,我得趕緊回去把這事告訴阿爹,你別多說,這不是你的事,也不是她一個人的事,這是徐氏一族的體面規矩,你不知道,六妹妹今天在後園裡……看時辰,就是你轉身就走之後,她在後園裡號啕放聲,阿孃氣的把我叫到車裡,跟我抱怨了一路,我得趕緊回去,萬一出點什麼醜事,這不光是丟臉的事了!”
蔣鴻沉沉嘆了口氣,徐思海的話他自然明白,他父親剛調了禮部尚書,若是族裡出了這樣的醜事,一本彈章上去,輕則官聲有礙,若重了,撤差的事都有過!
徐思海大步溜星走了,蔣鴻倒了杯酒,又站到窗前,望着窗外怔怔的出神。
東陽郡王府,孫老夫人神情專注的聽一個婆子低低的稟報着今天徐府文會和花會的那些閒事,又細細問了半天,眼裡閃過絲滿意,揮手屏退了婆子。呂嬤嬤上前給孫老夫人點了杯熱茶笑道:“不瞞老祖宗說,我一直不放心十二孃,沒想到十二孃做的這樣好,到底是老祖宗看人看的準。”
“十二妮子是個實心眼兒,可她福氣好,別人趕不上的點,偏她就能趕上,可惜少了份靈氣。”孫老夫人緩聲道,呂嬤嬤笑道:“人哪有十全的,要是都象大爺那樣,那咱們府上還得了?”
“大哥兒,”孫老夫人聲音低下去,想着葉樹盛,神情失落的搖了搖頭:“他也少了份靈氣,他福運不如十二姐兒,心眼比十二姐好一些,唉,加來加去就那些,葉家這兩代……”孫老夫人失落中帶着重重的憂慮。
“我瞧着好的不能再好了,哪能都象老祖宗這樣?象老祖宗和官家這樣的,說句打嘴的話,幾百年也不出一個呢。”呂嬤嬤說笑着寬着孫老夫人的心,孫老夫人明白她的意思,笑着沒再往下說,轉了話題:“四哥兒這不容人染指,易怒的性子,往後承了大位,這一條是大忌。”呂嬤嬤臉上的神情也凝重起來,小心道:“比小時候改了不少了。”
“要是官家,那會兒既起了疑心,斷不會衝上去撞破,唉,要是官家,怎麼會容恬姐兒嫁了別人?算了算了,我年紀大了,也有點顛三倒四了。”呂嬤嬤陪着笑沒敢接話,這話不是她能接的了。
兩人正說着話,外面小丫頭高聲稟報:“世子爺請見老祖宗。”
“快叫他進來!”孫老夫人忙吩咐道,呂嬤嬤緊兩步站在廂房門口打起了簾子。
葉樹盛腳步急匆匆進了廂房,長揖見了禮,轉頭看着呂嬤嬤道:“煩嬤嬤到門口看着。”呂嬤嬤忙答應一聲,站到外間門口。
“老祖宗,剛四爺和我說,貴妃讓他納了孫九娘子,他已經應下了。”葉樹盛神情極是複雜,這樣的大事,貴妃沒和葉家商量,四爺也沒和葉家提起,在他感覺中,這是葉家失寵的的徵兆。
“什麼!”半歪在炕上的孫老夫人一下子坐直了:“給我遞牌子請見!明天天一亮我就進宮!孫家妮子不能納,至少現在不能納!”
“老祖宗,”葉樹盛苦笑道:“四爺說,貴妃已經從官家那裡請到旨意了,說是,”葉樹盛看着孫老夫人鐵青的臉,聲音低了低:“說是孫九娘子是國公府嫡女,身份尊貴,請了特旨,封爲二品郡君,貴妃還說,”葉樹盛聲音更低了:“說要熱熱鬧鬧的擡進府。”
孫老夫人氣的身子輕輕發抖,擡手撫着胸口,突然長吐了口氣,身子一軟重重靠到了後面靠枕上,葉樹盛嚇壞了,孫老夫人神情灰敗的擡了擡手,閉上眼睛喘了半天粗氣才說出話來:“都大了,都有主意了,嫌我這個老太婆礙事了。”
“太婆!姑母肯定不是這個意思!姑母肯定覺得這是小事,不過是四爺納個妾,姑母覺得是小事,纔沒跟您商量。”葉樹盛曲膝跪在炕上,緊握着孫老夫人一隻手急切道。
孫老夫人不停的搖着頭,葉樹盛急忙爬起來,掀簾叫了呂嬤嬤進來,呂嬤嬤一看孫老夫人的臉色,嚇的腿軟,急忙撲到炕角的紫檀木櫃子前,開櫃子取了瓶蘇合香酒,舉到孫老夫人嘴邊,侍候她連喝了兩三口。孫老夫人喝了酒,氣色漸漸好轉,長長吸了口氣,示意葉樹盛道:“坐這裡,跟太婆說說話兒。”
葉樹盛忙起身坐到孫老夫人身邊,孫老夫人擡手撫了撫他的臉,臉上浮出層笑意:“你是個好孩子,聽說壽王早就上摺子請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