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憐怔怔的看着神情安寧、低着頭慢慢繡着花的紅袖,手裡的針戳來戳去,心裡翻江倒海、亂如麻團,她這話,到底是真是假?聽她這意思,王爺跟她象是沒半分瓜葛,可若真象她說的這樣,新婚那天怎麼會出了那樣的事?她如今怎麼能領着姨娘的月例?可若不是這樣,這也有好幾天了,她還真是連王爺的面也沒見着過。
這府裡上上下下怎麼看怎麼怪,怎麼品怎麼不對味兒,都說王爺大方,王妃有的是銀子,可進來這些天,吃穿用度上哪有一絲大方氣兒?飯菜管飽不管好,茶餅子都是大路貨,難以下嚥,晚上全點油燈,連支蠟燭都沒得用,她長這麼大,還真沒受過這樣的苦,玉憐瞟了眼角落炕几上的那盞青瓷省油燈,聽人說油燭司說過,就是燈油,一個月用多少燈油,也是有定例的。
玉憐煩躁的挪了挪,王爺夜夜歇在西院,和王妃這樣恩愛,王妃還沒自己大呢,這院子除了紅袖,還有其它七個丫頭,西院那些丫頭也個個是尖兒,別的地方還不知道有多少年青貌美、有心眼有手段的丫頭,論年紀,自己不小了,論美貌,自己也拔不上尖兒,論近水樓臺,肯定比不得西院,再說現在王妃還防着她們這些人,也不知道她們是怎麼想的,這府裡怎麼不是王妃當家作主?退一萬步說,就算王妃不防着她們,她要安排丫頭侍寢,那也得先安排自己的丫頭,這日子有什麼奔頭?
紅袖送走心事忡忡的幾乎掩飾不住的玉憐,帶上門,重坐回到炕上,拿着針線,卻沒有了做針線的心思,玉憐的來意她明明白白,她這麼替自己打算也不算錯,自己,是不是也該好好打算打算了?
晚上吃了飯,李恬將賞雪宴的情形兩句說了,卻將青枝打聽到的今年與以往之不同的那些話一句不漏的說了,五皇子一臉的不屑,嘴角下往下扯了扯道:“阿爹又沒老糊塗,鄭大官今天跟我說,你前兒盤問那些丫頭婆子的事阿爹也聽說了,讓人傳了話給景福宮,說是孩子大了,不必再多操心,有阿爹這句話,你就放開手,我看着那幫子人就厭氣!”
“嗯,”李恬不知道想到了什麼,笑的頗有意味:“咱們府上這麼些人,也不全是景福宮的事,也有不少人覺得這是個巧宗兒,這才託人到咱們府上當差的,託的人五花八門,想到想不到的都有,這事要是辦急了,只怕得罪的人就太多了,而且,得罪了人,還不一定知道得罪的是誰,這是隱患,你沒聽說,閻王好見,小鬼難纏。”
“這事隨你。”五皇子聽的頭大,這事他沒有經驗,也不願意多管,從前他對付這種事的法子就是惹不起就躲,一年到頭,不管陰晴雨雪,幾乎就沒在宮裡呆着過,不是到處聽曲兒,就是躲清風樓後湖消磨時光。
“你今天回來得早,不去東院看看?”李恬很隨意的問了一句,五皇子呆了下,不自在的挪了挪道:“東院出什麼事了?”
“東院有紅袖管着,能出什麼事,”李恬嘴角帶着絲笑意:“紅袖倒是個好的,連熊嬤嬤都誇她懂事,也怪不得你最疼她,今天東院的丫頭們都到園子裡閒逛,就她沒去,你不去看看?”
“看什麼?”五皇子飛快的答道:“看她爲什麼沒去逛園子?我忙成這樣,有那空?再說了,府裡這麼多丫頭婆子,難道誰沒逛園子,誰逛園子了,都得讓我去看個爲什麼?這根本不是我該管的事!”
李恬斜着五皇子,五皇子被她看的又羞又惱渾身不自在,他這番話說的亂七八糟,作爲堂堂王爺,那股子威勢好象一點也沒體現出來,李恬笑意盈盈的移開目光道:“對了,邵大官和那三十個小內侍還沒安置,我沒用過內侍,不習慣,你看安置到哪一處侍侯好?”
五皇子躊躕着一時沒說話,邵大官他們真不怎麼好安置,皇子府用內侍是定規,一來沒有將內侍打發回去的先例,二來,就算打發回去,禁中還是會照數目再補人過來,五皇子想了一會兒道:“你既然不習慣,那就安排到二門外當差吧,皇子府用內侍本來就是個體面,你看看,用哪兒體面就用哪兒。”李恬聽的蹙起了眉頭,這什麼話?用哪兒體面用哪兒,用內侍看迎賓送客大門口最體面,可哪個客人擔得起?
李恬看了眼五皇子,點了下頭沒再多話,看樣子他根本沒主意,這事還是尋水先生商量商量算了。
“明天得起個大早聽人回事,我先去歇着了,你要是去東院歇着,就讓人先跟紅袖說一聲,只怕她得準備準備,”李恬停了停,笑着解釋道:“咱們府上人多,莊子什麼的都得等明年年底纔有進益,清風樓和順記要過到咱們府上,也得明年了,一時半會的也沒有收益,今年這個春節,還有明年一年,也就指着那些開府銀,我還想多用些到府裡的護衛、馬匹,還有你往後要請的先生什麼的身上,府裡的用度不得不緊着些。”
五皇子一時沒反應過來,用度緊跟讓紅袖準備有什麼關聯?李恬見他楞楞然明顯沒明白,只好接着道:“這用度緊,就得想法子節儉,比方說吧,今年蠟燭吧,它特別貴,咱們府上地方大人口又多,要是處處都用蠟燭,實在是靡費不起,所以外頭,若是你不在,點盞油燈就蠻好,咱們府上用的都是省油燈,過日子就得這麼從小處省起。”五皇子聽的目瞪口呆,看着李恬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她算是京城數一數二的有錢人了,連根蠟燭都捨不得點!
壽王府內書房燭光搖動,大皇子正和幕僚姜先生說話.
“能得五爺相助,這是王爺的大福份。”姜先生捋着稀疏的幾縷鬍鬚,心情舒暢愉快的說道,大皇子神情輕鬆中帶着笑意:“我們兄弟幾個,也就老五最想得開,這一條,我不如他。”
“王爺可不能這麼說,若都象五爺那麼想得開,官家豈不要苦壞了?再說,天命授受自有天道,王爺只能順天應事,”姜先生的話突然停住,猶豫了好一會兒,才低低道:“都是皇子,身份在這兒,想不想得開都得留心,再說,事易時移,人在其中,哪有不變的,人心最難測。”
“嗯,”大皇子出神的看着窗外的漆黑:“話雖這麼說,我信得過五哥兒。”姜先生明瞭的笑着沒再說話。屋子靜的只有滴漏的落下的水滴聲,停了好一會兒,姜先生先打破了靜寂:“五爺遇刺這事,到底是誰動的手,我實在想不明白,三爺、四爺、甚至景靈宮是都有嫌疑,可越細想越不象,這幾天各處匯來的消息兒不少,拼一起更不象,這還能有誰?”
大皇子臉上浮出絲異色,眼皮微垂沒說話,姜先生困惑的嘆了口氣:“這事從兩頭想,五爺若是不幸沒了,誰最得好處?若說四爺爲了……這話就是笑話兒,四爺不是蠢人,他就是有心於此,那也得等官家百年之後,除此,五爺沒了,誰能有什麼好處?可若是五爺沒事,”姜先生的話一下子頓住,看着大皇子苦笑着沒再往下說。
“這場事得好處最多的是咱們,”大皇子徐徐接一句:“這事不能孤出來看,若五哥兒不娶李家娘子,也沒有後頭的好處,再往前說,若老四沒鬧出那樣的事,只怕也沒有後頭的事,這世間之事,一環接着一環,這一環和一環間,都是因果。”
“王爺這話極是,”姜先生讚了一句:“五爺遇刺這事,您看是不是再多查查?這事後頭必有推手,若不查清楚,咱們一來極是被動,二來,不知這人是敵是友,說不定就由此生出咱們承受不起的大事,這不是小事。”
大皇子伸手倒了杯茶,端起來慢慢抿着,好一會兒才低聲道:“不必再查,先生且安心,也許……並非壞事。”姜先生眼底閃過絲愕然,隨既笑道:“王爺既如何說,那我就放心了,老海今天遞了個信,說是姚相家象是在和臨川侯姜家議親,姜家正當議親年紀的,臨川侯府只有世子和一嫡一庶兩位小娘子,其餘都是旁支,姚相家正當年紀的除了十四爺姚遠航,還有一嫡兩庶三位小娘子,姚家其餘各支皆在老家,姚十四爺名聲不佳,姚家和臨川侯世子議親的可能最大,姚相若和姜家結了親,這事不妥。”
大皇子眉頭擰起,若真結成了親,是不妥當,姚相嫡長女嫁的是東陽郡王府世子葉樹盛,這幾年,他一直若明若暗的站在老四身邊,姚家若再和姜正源結了親……這確實是門不妥當的親事。
“姜正源和五爺交好,要不,王爺問問五爺,看五爺知不知道這事。”姜先生極其委婉道,大皇子明瞭的點了點頭:“這事交給五哥兒確實妥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