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3.我很愛他
“你認識樑浩然?”徐成亮冷不防問了一句,臉色並不太好。
我不擅長撒謊,尤其當別人凝視我的時候。“嗯,我們是高中同學。”
徐成亮的語氣含着幾分我猜不透的嘲弄,沉默許久才冷聲問道:“只是高中同學這麼簡單?我看他剛纔盯着你的眼神,就像要把你吃了似的。”
我還是第一次看到如此灼灼逼人的徐成亮,心裡琢磨了一番還是決定如實回答:“他是我的前男友。”
男友和前男友,只差一個字,關係卻相差十萬九千里。
綠燈亮起,徐成亮一聲不吭踩下油門,冷冷地說:“離他遠一點。”
我不猜不透徐成亮說要離樑浩然遠一點是什麼意思,更何況我們只是單純的同學關係。即使還有其他關係,也與他無關。
“合同一天還沒有簽下,你還是詹總的人,要注意分寸。”徐成亮小聲提醒說,可是字裡行間透露出不耐煩的語氣,在我的心裡看來帶着說不清的浮躁。
午餐是在公寓附近的餐廳解決的,徐成亮從萬利離開以後,態度變得怪怪的,悶頭不說話。離開的時候,他突然放下車窗探出頭叫住了我。
“小夢……”
“嗯?”我心不在焉地應了一句,回頭的時候剛好對上徐成亮那雙漆黑如墨的雙眸。
他欲言又止,最後只說了一句無關痛癢的話。“照顧好自己。”
“好!”我揮手朝了笑了笑,心情卻依舊繃緊。
照顧好自己,是我聽過最溫暖卻無助的話。我一直努力照顧好身邊的人,例如詹佑成、李展豪,甚至掌心,卻從沒考慮過自己。
當我踏出電梯準備掏出鑰匙開門的時候,腳步頓時停住了,盯着公寓門口一團小小的身影,許久才反應過來。
我下意識想要逃離,可是程思雅虛弱無助的聲音卻從身後響起。“小夢,我們能不能聊一下?”
如果我說不行,可以嗎?
其實我遠遠沒有表面看起來那麼堅強,有些想要逃避的事情,依然不希望獨自面對。
突然想起很久之前,我獨自面對周進軒老婆和詹母時,根本不會有絲毫退縮的想法。那時候我只有一身孤勇,心裡只想着要保護懷孕的張欣,即使挨刀子也不會退縮。
可是當程思雅優雅地坐在客廳的沙發上時,我卻有種臨陣退縮的想法。
我猜程思雅能找上門,就不會那麼輕易回去。她看起來柔弱,可是內心卻無比堅韌。如果角色對調,我也不一定有勇氣獨自找上門與情敵正面交鋒。
程思雅喝了一口溫水,表情淡淡的看不出息怒。看得出來,她的家教很好,能做到處之泰然、波瀾不驚的女孩並不多。
“我應該早就猜到你們的關係。”程思雅開門見山地說,視線就像漂浮一般落在我的身上。“從第一次遇見你的時候,我就發現他看你的眼神很不同。你的故事他已經全部告訴我了,我也很替你感到難過。”
我曾在不少抓AA女乾的正室臉上看過這些表情,或憎恨的、怨憤的、後悔的,抑或是痛苦的。卻從沒想過像程思雅這種看起來柔軟的女人,卻能保持如此鎮定的一面。
她的目光依舊溫淺,明明看得出來心裡很難過,嘴脣卻微微上揚。
那兩道目光就像x光般穿透了我的心,讓我有種千言萬語梗塞在喉嚨處的壓抑感。
“我知道佑成爲了海港城的項目忙得天昏地暗,因爲他一直很努力很執着去追求自己想要的東西。”程思雅的眼眶微微泛紅,十指緊扣放在膝蓋上,配合一身明黃色的洋裝,更顯俏麗可人。“爲了證明給家裡人看,其實他並不需要依附家族而取得成功。”
程思雅的臉頰泛起潮紅,也不知道是因爲感觸,還是壓抑。她輕聲與我說起了詹佑成的事,那是我從未接觸過的世界,推翻了我對他的所有認知。
“他和詹伯伯的關係一直不好,十八歲成年以後,他就離開家裡去了瑞士留學。出發前他跟詹伯伯大吵一架,從此寧願他勤工儉一週打幾份工,都從未問家裡拿過一分錢。”程思雅始終面帶微笑,向我說起詹佑成創業的艱辛。“佑成還有一個姐姐,你知道吧?”
我輕輕搖頭,對於詹佑成的家世我向來知道的都不多。
“她自小乖巧聰明,深得詹伯伯的喜愛。她是哈佛的一等榮譽畢業生,畢業以後直接進了公司任職總經理。幾乎在所有人的眼中,她被公認爲家族裡最優秀的人才。而佑成恰恰相反,從小很叛逆,逃課、抽菸、飆車無一不沾。”
程思雅的語速快慢適中,並不會讓人覺得矯情,反而有種很耐心的感覺。她看了我一眼,脣角突然勾起了一抹苦笑。
“從小在姐姐優秀的光環下成長,佑成也活得很累。詹伯伯對他要求嚴格,他偏要把事情弄得一團糟,以這種極端的方式去宣泄心中的不滿。”程思雅粉嫩的嘴脣一張一翕,而我卻依舊保持沉默。
氣氛有些尷尬,我剛想張嘴說話,卻被程思雅搶先了。
“詹伯伯反對佑成創業,希望他從瑞士回來以後回公司與姐姐一起打理家族生意,而他偏要按自己的方法成立投資公司。”程思雅的眸光微斂,苦笑說:“其中的心酸和艱難,只有經歷過的人才知道。”
我想了想,擡頭對上程思雅逐漸失去神采的雙眸,輕聲問道:“你說這麼多,到底要表達什麼?”
程思雅頓了頓,感慨地說:“我是誠信投資的第一個客戶,媽媽留給我的基金和嫁妝全部交給佑成打理。我們一起渡過了最艱難的時光,後來我出國留學,直到今年纔回來。”
我沉默不語,對於程思雅給我帶來的信息已經簡單明瞭。她用最溫和的方式勸我選擇放棄,因爲她與詹佑成之間的關係是我無法理解的交纏。
“我從沒想過要破壞你們之間的關係,因爲我和他是不可能的。”我深呼吸了一口氣,緩緩說出心中所想。“萬利的合同拿下,我就會離開。”
“其實萬利的合作能不能拿下,你都可以離開。”程思雅是個聰明的女子,除了懂得察言觀色,也明白如何給別人下臺階。“小夢,你是個好女孩,別因爲一時的衝動而誤了自己的終身。我並不介意佑婚前在外嘗新鮮,只要他懂得回家就行。”
我有些驚愕與程思雅這番心思成熟的說話,她比我想象中還要堅韌許多。
“其實我和佑成……準備在海港城項目動工之前訂婚。”程思雅伸手從脖子間掏出一套鉑金項鍊,項鍊上還掛着一隻鑽石戒指。
我是外行人,但一眼就看出那隻鑽石戒指價值不菲。
鑽石並沒有誇張到耀眼的程度,卻深深刺痛了我的雙眼。是呀,像詹佑成這種出身不凡的男人,又怎會對來認真的。雖然這是我一直勸服自己相信的事實,但獨自面對的時候,心依然很痛。
“對不起……”我鼓足勇氣吐出這兩個字,心情恍惚得就像坐了一趟雲霄飛車。從高處滑落時的快感,很快淹沒在低谷時的深沉當中。
“其實……”程思雅深呼吸了一口氣,似乎下了很大決心才緩緩對我說:“其實我比你想象中的,還要愛他。”
我一直認爲“愛”字很沉重,是需要一輩子去驗證的承諾。
有些男人一輩子只愛一個女人,有些男人一輩子卻可以愛很多女人。我不清楚詹佑成是否屬於前者,但能被他愛上,一定會是件幸福的事情。
就像程思雅,明明很傷心,卻爲了愛他,強迫自己在我面前強顏歡笑。
程思雅離開以後,我獨自坐在客廳的沙發上發呆。從中午到傍晚,我一步也沒有離開,腦海中不斷重複她對我所說的話。
如果她是個惡俗暴躁的女人,找過來是爲了扇我耳光羞辱我,我大概會不顧一切還回去。偏偏她沒有做出任何過分的舉動,就像朋友一樣循循善誘,希望我能主動選擇放棄。
我不清楚她所說的愛到底有多深,但我知道在這場無聲的戰役中,我輸了,輸得一敗塗地。
晚上十點半,我撥通了詹佑成的電話。電話一直處於關機狀態,我有種預感他已經不在海市了。
我給徐成亮發了條信息,問他詹佑成的行蹤。很快,他便回了過來:“去紐約了,聽說是陪程小姐去看病重的外公。”
看來,詹佑成給我的答案已經十分清楚。
第二天清晨,我簡單收拾了一下行李,然後給樑浩然發了一條信息。“可以儘快幫我找個單身公寓嗎?”
不到三十秒,手機便響起了信息提示音。“好,在小區樓下等你。”
詹佑成走後,就再也沒有聯繫過我。
樑浩然在他家附近幫我找了一套單身公寓,一口氣交了三個月的房租。用他的話來說,如果三個月之內還不能讓我答應當她的女朋友,便無顏面對江東父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