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3.無底漩渦2
隔着玻璃,樑浩然的目光散煥,一聲不吭地盯着桌面上的文件夾,似乎沒有發現到我的存在。
他的臉頰腫了一大塊,襯衣的鈕釦也掉了,臉容憔悴不堪。他握着玻璃杯,神不守舍地低頭啜飲,愣了愣,舉杯一口把水喝完。
看得出來,他很緊張。因爲每次感到緊張的時候,他就會拼命喝水。
暗室的氣氛有種詭異般的寂靜,張俊賢倚靠在桌子邊緣,彎曲手指輕敲桌面。
“叩叩……叩叩……”的聲音在不斷迴響。
詹佑成站在我的身旁,衣領上彆着小話筒,暗室裡的對話可以清晰地傳到我們這邊來。
“爲什麼要綁架林夕夢?”張俊賢的聲音低沉而沙啞,讓人有種無法抗拒的威嚴。“如果她知道你聘用殺手綁架她,猜會有什麼反應?”
張俊賢的這句話,徹底把我推到崩潰的邊緣。
殺手?綁架?
我的心有那麼幾分鐘處於靜止狀態,慢慢地膨脹到了極點。樑浩然怎麼會聘請殺手綁架我,他爲什麼會這麼做?我們不是被放高利貸的人抓起來了嗎?他們不是爲了錢才綁架的嗎?
“看不出來綁架你的人是樑浩然,哼?”詹佑成冷哼了一聲,銳利的目光落在我的身上,臉上流露出噁心的神色。昏暗中,我仍能看得出他臉上流露出的不屑。
“不,不可能!”我拼命拍打牆壁上的玻璃,絕望地吼道:“快開門,我要進去問清楚!絕對不可能,樑浩然不可能這麼做!”
心臟處傳來一陣劇痛,恐懼無助的感覺排山倒海般涌來。我的雙手按在玻璃上,心痛得呼吸也變得難受。
樑浩然熟悉的聲音從麥克風處傳來,聽得出來他的精神狀態不太好。
“我也是受害人,你憑什麼把我抓回來?”樑浩然緩緩擡起頭,臉上寫滿了譏諷。那種不屑且厭惡的表情,對於我來說是陌生的。
“受害人?受害人會心裡有鬼訂機票逃跑嗎?再說,綁架林夕夢的逃犯什麼都招了。”張俊賢痞子似的笑了起來,不緊不慢地說:“別以爲裝無辜,我就拿你沒辦法。”
樑浩然的臉色當場變黑,擡頭盯着張俊賢咬牙切齒地說:“我什麼都沒做,別冤枉我!”
“啪……”的一聲,張俊賢把手中的文件甩在桌面上,淡定地說:“去年回國與朋友開期貨公司虧了,後來應聘到萬利集團擔任項目經理,從中私吞回扣。這次得更離譜,設計了這場綁架,企圖利用林夕夢威脅詹佑成,攪黃與誠信的合作。”
樑浩然勃然大怒,從椅子上站起來朝張俊然吼道:“別含血噴人!如果你有證據,根本不用抓我回來審問。別以爲我什麼都不知道,是詹佑成讓你把我抓回來這麼演的吧!我什麼都不會說,等律師來了你自己問他吧!”
我屏住呼吸,壓在玻璃上的手微微發抖。從這個角度看過去,樑浩然雙手緊緊抓住了桌面上的文件夾,盛怒的樣子像一頭被激怒的野狼,面目猙獰、暴戾厭世。
“你的律師不會來了。”張俊賢勾脣一笑,提醒說:“得罪詹佑成,知道會有什麼下場嗎?”
“哼,詹佑成?他不過是一個靠女人上位的男人,能拿我怎樣?如果不是林夕夢,他能成功吸引老秦的注意嗎?哈哈哈……軟弱……”樑浩然突然“哈哈”大笑起來,脾氣暴躁地甩掉桌面上的文件夾,指着張俊然怒罵:“你根本沒有資格把我關在這裡,快放我出去!”
詹佑成的身體變得堅硬,手中的拳頭握得緊緊的,陰狠的目光直勾勾地盯着樑浩然,似乎下一刻就會撞破玻璃,上前把他壓倒在身下。
我咬住嘴脣,雙手無力地垂落在身側,心裡閃過一個可怕的念頭。
雖然張俊賢給我的感覺總是嬉皮笑臉的,即使他與詹佑成關係友好,應該不會拿這些事情開玩笑。我足足花了幾分鐘才消化了這個事實,腦子就像灌了漿糊似的,根本無法思考。
張俊賢淺笑着拉過椅子坐下來,翹起二郎腿點燃了手中的香菸。縷縷煙霧遮住了他俊朗的臉孔,沉默許久,他才應答:“樑浩然,你做了這麼多壞事,還天真地以爲你還能活着離開這裡嗎?”
頓了頓,他才補充說:“剛纔的溫水味道不錯吧?詹佑成說,想要讓你招供,會有千萬種方法。他是什麼人,想必你比我要清楚。”
樑浩然的臉色剎那間變得慘白,瞳孔逐漸放大,痛苦地捂住小腹處,拼命地乾嘔。
“你現在是否覺得小腹絞痛,四肢無力?這就沒錯了,藥效開始發作。”張俊賢上前鉗住樑浩然的手臂,“砰”的一聲把他的頭按在桌面上,威脅說:“這種藥效發作到死亡,不到半小時。如果你現在開始招供,我還來得及送你去醫院。”
張俊賢的一番話,讓我忍不住驚叫出來。
我使勁拍打玻璃,心急如焚地朝詹佑成吼道:“快放我出去,你怎樣可以這麼做?殺人是犯法的!”
昏暗中,詹佑成上前抱住了我的腰,把我壓在透明玻璃牆上,冷聲警告說:“別動,像他這種男人,毒死已經很便宜他了。”
“可是你不能殺人,不可以……”我的眼淚在心裡流淌,拼命捶打詹佑成的胸膛,卻被他死死壓住,根本無法動彈。
沉寂了半響,話筒突然傳來一陣驚叫聲。我連忙轉身去看,發現樑浩然瘋了似的舉起了椅子,脾氣暴躁地往張俊賢的身上甩過去。
還好張俊賢身手敏捷,及時躲開了纔不至於被砸中。
“瘋了!你們這幫人瘋了!”樑浩然往角落的方向撲過來,惶恐地抓住門把手使勁地拉扯。可是無論怎麼用力,安全門仍然紋絲不動。
我們之間只隔着一塊玻璃的距離,我使勁渾身力氣終於掙脫了詹佑成的懷抱,往樑浩然的方向衝過去。
眼下的這扇門是通往暗室的,可是門被鎖上了,無論怎樣用力我都無法打開。
隔着玻璃,我甚至可以看到樑浩然絕望的表情,正抵在距離我不到四十公分的位置處。
“開門,快開門……”聲音越來越弱,樑浩然的身體往後仰,直接倒在地板上。他捂住小腹的位置,身體在不斷抽搐。
張俊賢快步上前,按住他的肩膀問道:“還有二十分鐘,你要招還是不招,自己想清楚吧。”
“我……我……”樑浩然的聲音越來越虛弱,甚至帶了哭腔。從麥克風裡傳出來的,是他絕望的嚎叫:“我招……什麼都招了……”
這一刻,我只感到腦子“嗡”的一聲就像炸開了般,雙腿一軟就要倒地。詹佑成反應及時上前抱住了我逐漸滑落的身體,緊緊地把我攬在懷中,叮囑說:“別哭,聽清楚!”
“是你找殺手假裝借高利貸,然後綁架林夕夢?”
沉默很久,樑浩然才顫抖着聲音回答。“是!”
“爲什麼要綁架他?”
“威脅……詹佑成。”
“你從開始接近林夕夢,就是爲了利用她威脅詹佑成,企圖破壞他和老秦的合作?”
“是……不是……”
張俊賢不耐煩地推了樑浩然一把,嚴聲警告說:“什麼是不是,說清楚!”
“我……剛開始接觸林夕夢不是爲了威脅詹佑成……”樑浩然絕望地盯着天花板,無力癱瘓在地板上,眼中啜着淚花。“是……他逼我的。”
“他怎麼逼你?”
“他要是……不與老秦合作,我不會……”說着,樑浩然重重咳了幾聲,艱難地從地上爬起來,狼狽地盯着張俊賢說:“如果萬利與科韻合作,就不會……逼我走到這一步。”
科韻?這個公司名字很熟悉。
“同行傳言老秦會與科韻合作,而非誠信。”詹佑成頓了頓,才輕聲補充說:“科韻是誠信最大的競爭對手。”
“科韻的副總答應項目啓動後,會給你三百萬回扣,對吧?”張俊賢把錄音筆遞到樑浩然的嘴邊,繼續審問:“當老秦初步答應與詹佑成合作的時候,你最終意識到自己控制不了局面,偷偷找上誠信的徐成亮,暗示他給你回扣,嗯?”
樑浩然沒有說話,神色凝重地盯着錄音筆,許久才點了點頭。
我已經聽不下去了,痛苦地捂住胸口的位置,眼淚就要奪眶而出。
“你是從什麼時候猜到知道林夕夢與詹佑成的關係?”
“第一次送她回公寓的時候。”
“她主動承認過自己與詹佑成的關係嗎?
“沒有,她只跟我提及過有個深愛着的男人。後來在萬利看到她和詹佑成一起過來,就猜到了。”
“綁架威脅不成,你打算逃回美國?”
“嗯。”
“賭球輸了那麼多,你還有錢訂機票回去?”
“林夕夢……給了我三十萬。”樑浩然終於忍不住了,艱難地爬起來一手撐住牆壁,一手捂住小腹哀求道:“我什麼都招了,快送我去醫院,肚子很痛……”
樑浩然的臉色蒼白如紙,雙腿都快要站不穩了。
張俊賢突然轉過身,臉上流露出無奈的表情,在我眼中看來是那麼的刺眼和譏諷。他突然站起來,拍了拍皺巴巴的衣服,嘲弄說:“當然站不穩,我給你下的是瀉藥。”
我還處於一種驚恐的狀態當中,無法回過神來。下一刻,張俊賢已經把暗室的門打開了,刺眼的光亮射過來,我的雙腿不受控制地衝了進去。
我撲在樑浩然的身上,心底的防線終於衝破,揪住他的衣領聲嘶力竭地吼道:“你爲什麼這麼做?”
沒等他回答,我感到手臂被人抓住了,用力往後一扯。下一秒鐘,詹佑成的拳頭如雨點般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