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月姐一步一步的挪向前,小心翼翼的扶着木盆,將囡兒從木盆裡抱了出來,囡兒此刻已經哭不出聲音來了。
本來李月姐是打算連木盆一起將小囡兒弄走的,可金鳳卻將木盆扣的死緊,,李月姐心裡清楚,金鳳之所以到現在還有一口氣,完全是因爲囡兒,母女的天性。所以,倒不敢用強把木盆拿開,只得任由金鳳扣着。
“姚叔,先把囡兒傳過去。”李月姐將囡兒先遞給姚裁縫。
姚裁縫接過囡兒,便一步一步的往回傳。
“金鳳,來,把手給我。”李月姐又朝着金鳳伸出手,金鳳這時才又微微的擡起頭,只是那眼中毫無神彩,更顯一股子死氣,只是她的手還扣着那木盆,用微弱的聲音道:“大姐,救囡兒……”
聽她這般說話,李月姐心裡一酸,說起來,這是金鳳第一次叫她大姐,可面對金鳳的情形,李月姐寧原她永遠不叫又如何。
“放心,囡兒已經得救了,她現在在二嬸的懷裡呢。”李月姐儘量溫和着聲音道。
“那就好……”李金鳳說着,整個頭一耷拉,就重重的磕在了木盆上,隨後木盆便被水沖走了,金鳳的身子也在漩渦裡搖擺,李月姐嚇了一跳,連忙上前,一手架着她的胳膊,又要極力避開她腹部的根樹枝。
衆人費了九牛二虎之力,終於把金鳳拉了上山腰。
只是山腰上的人看到金鳳的樣子,都倒抽一口氣,誰都明白,金鳳活不了了。
“金鳳,金鳳,是娘啊,你看看娘。”方氏跪坐在金鳳身邊,用手拍着她的臉。
好一會兒。金鳳才睜開迷濛的眼睛,看着方氏笑了一下,隨後卻定定的看着李月姐。
“放心,我們定會照顧好囡兒的。”李月姐知道金鳳放心不下囡兒,便道。
果然,金鳳聽到李月姐的保證。那眼神又移開了,四處搜尋着,顯然是在找囡兒,李月姐連忙從胖嬸的手上接過囡兒,放在金鳳面前。金鳳的眼神此刻十分的柔和,隨後又擡起眼看着李月姐,用手點頭囡兒。
“放心。有我們大家一口吃的,就不會委屈了囡兒。”李月姐再一次保證。
金鳳神色略有些急,眼神眨動了幾下,只是最終一口氣沒有提起來,頭一歪就斷氣了。
“鳳兒……”方氏撒心裂肺的喊了聲,然後整個人暈倒在了地上。衆人又是掐又是拍的,好一會兒方氏才醒過來,可似乎人傻了。就那麼呆呆的坐着,抱着金鳳的屍身任誰都勸不走。
夜了,李月姐抱着囡兒擠在一頭驢有腹部。暖和一點,雖然已經是春天了,這天晚上卻尤顯寒冷。衆人都擠在一起,沒有一個人說話,擡頭看着天上繁星點點,卻不知道什麼時候能解困。
這一夜是無眠的夜,只有囡兒的斷斷續續的抽泣聲,在夜裡顯得尤其清楚。
待得天微明,一時呼叫聲遠遠的傳來,山頭上的衆人猛的都打起了精神,一個個都站了起來,遠遠的望去,二十幾艘烏篷小船靠進,來人了,得救了,衆人才興奮的大叫起來,大傢俱是歡呼了起來,是死裡逃生的喜悅。
“你們沒事吧?”鄭大一馬當年,墨易和宣周跟着,後面還有年家的船幫,爲了找他們這一批人,鄭家,年家,以及通州衙門的人差點將這一片災區給翻偏了。
“沒事,你們來了就好了。”楊東城道,立刻組織着人登船離開。
“十里埠怎麼樣,有沒有被淹?”楊東城拉了宣周到一邊問話。
“哪裡能逃得掉。”宣周苦笑的搖頭:“好在之前二王爺已先一步將人撤離,家毀了,但人命大多都保住了。”
“那二王爺他們呢?”楊東城問道。
“皇上召見,他們先一步離開了,沒有碰上大水。”宣周道,楊東城這才鬆了一口氣。
這邊,困在山頭上的人分別登上了船,墨易紅着眼揹着金鳳的屍身上了船,李月姐扶着二嬸兒跟着上船,烏篷小船飛速的離開這一片澤國。
到得中午,大家都到了通州,此時通州城外,到處是逃難的災民,幾個粥棚正施着粥。通州城門口的人排成了長龍。
“老二媳婦,大丫頭……”李婆子和李老漢蹲在城門口,遠遠的看到柳窪鎮的人來了,便擠在人羣裡找着,隨後便看到墨易揹着明顯不對勁的金鳳:“金鳳,她這咋啦?”李婆子顫拌着聲音問。
李月姐背上揹着囡兒,一手扶着方氏,輕嘆了口氣,方氏仍然呆呆的。
“阿奶,阿爺,金鳳姐走了……”墨易哽咽的道。
李婆子整個人一抖,李老漢嘴裡的菸斗也啪的一聲掉在了地上,好一會兒,李老漢含着一眶渾濁的淚:“墨易,揹着你金鳳姐回家……”
“嗯。”墨易重重的點頭。
“大丫頭,你二叔呢,啊……”這時,李婆子的眼神在人羣裡搜索着,卻沒有看到李二,心裡又起了不好的預感,緊張的問道。
“大水起時,二叔沒跟我們在一起,失散了,不過,鄭家和年家的船隊都在幫忙找,想來不久就會有消息的。阿奶別擔心。”李月姐儘量讓臉色顯得平和一點,不讓阿爺阿奶擔心,阿爺阿奶年紀大了,金鳳的死訊已經是一個打擊了,若是再讓阿奶知道二叔凶多吉少,她怕阿爺阿奶真承受不了這打擊。
但,便是這樣,老兩口已經有些承受不住了,回去的路上,腳步都打着飄,臉色也陰沉的可怕。
一行人回到了桂花衚衕的家裡。之後李月姐又匆匆的出門,去幫金鳳買一口棺材,如今棺材鋪的生意十分的紅火,原來二兩銀子一具的薄棺,這陣子已經漲到三兩多了。還一時拿不到貨。李月姐跑了幾家纔買到。
當晚,幫金鳳收斂好。
第二日就把李金鳳葬了,算是入土爲安,天氣一晴,那氣溫就升高了。衙門有規定,任何因水災而死的人都不得停靈,怕招來瘟疫。
辦完這些事後,李月姐才鬆了口氣。
方氏仍是癡癡傻傻,囡兒李月姐也不敢讓她帶,便交給了田阿婆。阿爺阿奶這些天便一直在外面打聽着有沒有二叔的消息,而墨易則跑着衙門,災民落戶有許多文契要通關,方方面面的,跑的人頭髮暈。而且柳窪出來的許多人並不象李月姐這樣有地兒落腳,這會兒全都在城外窩棚裡,楊東城帶着一干河工衙門的人每日照應着。
因此。墨易忙的腳不粘地。
而李月姐則帶着月娥月嬌幾個照應着家事,撲在家裡的豆腐坊上,如今一家生計就全在這上面了。
清晨,李月姐剛一開門,就看鄭典一頭撞了進來。
“典小子……”李月姐一看到他,不由一陣驚嚇,下意識的就連忙往家裡拉,還關上了門。怕叫別人發現了。
鄭典卻不管這些,只是緊緊的握着李月姐的手,一臉驚喜又後怕的道:“你沒死。太好了,太好了……”
“什麼我沒死,我好好的。死什麼死啊,一大清早的,你晦氣不。”李月姐沒好氣的道,這小子怎麼還這麼蠻蠻撞撞的。
“可是,早上我回來的時候,在街上看到墨易,他手裡拿着香燭金銀紙等,我問他買這些幹什麼?他說他姐走了……”鄭典抓了抓頭,口氣有些委屈的道。老太在時,鄭典沒有覺得,如今老太走了,鄭典才發現李月姐在他心裡份量挺重,這次他本來還要在二王爺府裡待一段時間的,可一聽到柳窪潰壩,那哪裡還待的住,求着七爺幫他說話才讓二爺放了他回來,沒想一回來就在街上聽到墨易的話,那魂都嚇掉了,也沒聽墨易說完,就死命的往李家趕,沒想到開門的就是李月姐,他又豈能不驚喜。
“所以,你就以爲我死了。”李月姐橫着眼。
鄭典點點頭,隨即哼了聲道:“墨易這臭小子,居在開這種玩笑,一會兒我找他算賬。”
“是你沒問清楚,死的是金鳳,金鳳那也是他姐。”李月姐回道,不用說了她也猜的到,定是這小子性急,話都沒聽完,就急急的跑來了。
“金鳳,金鳳怎麼死了?”鄭典一臉驚訝,李月姐嘆了口氣,金鳳的事情她不想再多說了,於是便岔開話題,扶着鄭典的肩,上上下下的打量了一番才道:“你怎麼這麼大咧咧的回來了,也不怕叫衙差抓了去。”
“沒事,撤了,我的通輯令撤了。”鄭典這時咧着嘴,眉開眼笑。身上一身長衫,雖看着顯得俊秀不少,但襯着他那笑臉,這會兒卻怎麼看怎麼有些拐扭。
“這麼說,你的事情都辦完了?”李月姐心中也是一喜。
“嗯,辦完了,那水匪背後的人是太子,本朝規定,皇子,王爺是不準結交外官的,那些水匪原是太子養的私兵,後來朝庭徹查私兵,太子怕人發覺就把他們放在了柳窪,沒想這些人乾脆就做起了水匪,後來太子又把查巡檢派去照應,有周家和查家照應着,這些人難怪打起劫來無往不利。”鄭典恨恨的道,對於李月姐也沒有什麼隱瞞,淨一些內情細細的說了。
李月姐聽了皺着眉頭,真不知那太子是怎麼樣的,貪污震災銀,又讓自己的私兵做水匪搶劫,他這不是要砸自己的飯碗嗎?
“還不是一個‘錢’字鬧的,皇上登基到今年也不過第四個年頭,太子雖被封爲太子,但他只仗着一個嫡長的身份,並不得人心,爲了拉攏人,使不得要砸錢,再加上他那一府的花用,奢侈慣了,當今皇上又一向勤儉低調慣了,給各府定的花用額度都是緊巴巴的,那一點花用,太子如何夠?自然要想方設法的撈銀子了,再說,這些人做水匪倒也不是一定是太子安排的,只是太子將他們安排在柳窪,他們無所事事,再加上的身份又見不得光,做水匪也就成了順便的事了,太子也就只有睜隻眼閉隻眼。”鄭典道。
得,這些個權貴王爺的,乾的也都是些狗屁倒竈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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