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修遠見工人蠢蠢欲動，就說道：“說一千道一萬，你們只要不離開這個廠，你們的生活就與它息息相關。只有它發展了，你們的日子纔可能好過。工廠一旦繼續這麼垮下去，你們的生活就不可能好起來。那麼，在工廠最困難的時候就需要你們做出犧牲，做出忍讓。當然，如果真的有人拿工廠的錢大吃大喝、貪污挪用，你們可以通過各種方式告訴我們，只要證據確鑿，我們一定嚴肅處理，並給舉報者以重獎。
說了這些次要的問題，我現在再簡單說一下主要的問題。我想問大家，如果要這個罐頭廠扭虧爲盈、讓大家不但按時足量有工資領，每個月、每個季度和年終有獎金領，最主要的是靠什麼啊？”
可惜工人不配合，沒有人回答張修遠的話，都覺得張修遠在忽悠人，口氣就如對待無知的孩子似的。張修遠也沒有真的等他們回答就說道：“訂單！不要跟我說工廠紀律，不要跟我說技術先進，也不要跟我說領導廉潔，這些確實是很重要的，但最直接、最重要的是贏得訂單。只有別人來買我們的產品，我們才能得到錢。這麼淺顯的道理就算是三歲孩子也明白。
現在我告訴你們一個好消息，省城的遠帆公司拿着真金白銀來到我們工廠下訂單了。昨天晚上牛書記、王鄉長之所以從百忙中趕到這裡來，就是希望能和廠家進一步加深雙方的溝通，進一步提高我們之間的關係，以爭取更多更長久的訂單。雙方接洽的情況怎麼樣呢？我告訴你們，還不錯。通過我們廠新任領導班子的努力，通過湖東鄉鄉政府的努力，我們罐頭廠和遠帆公司已經達成了初步協議，他們將大量採購我們的產品。”
聽張修遠說到這裡，工人們臉上露出了喜色。畢竟他們不是傻子，正如張修遠所說的，只要關心這個廠的命運和前途，那麼人人都會希望罐頭廠能拿到訂單，越多越好。
可是，幾個廠領導卻臉色各異，有的擔憂、有的興奮，也有的對張修遠露出一絲鄙視。廠長廖錦文心裡就腹誹不已：你這傢伙太能忽悠人了，人家遠帆公司的人還沒有鬆口買不買呢，你就將海螺吹的嗚嗚叫，你現在忽悠了他們，萬一人家不買了，不籤合同了怎麼辦？你以爲你是遠帆公司的董事長啊。
呵呵，他說的不錯，遠帆公司的董事長還真是張修遠，衆人爭相巴結的那個美女蕭嫆只不過是奉張修遠的命令在行事而已。
張修遠接着說道：“聽到這個好消息，想必大家都很高興吧。當然，我也很高興，我昨晚都差點沒有睡着。但是，我要告訴大家的是雙方還有很多細節問題需要談判，就如踢足球，還差臨門一腳才能奠定勝局。現在遠帆公司非常關心我們的產品質量、關心供
貨渠道的穩定xing、關心我們的產品價格、關心我們工廠的服務態度等等。人家心裡還沒有多少底呢，第一次合作的他們還在小心翼翼，希望不要被我們工廠忽悠了，害怕被我們工廠給騙了，影響了他們發財。你們說，我們會騙他們嗎？我們能不提供合格產品嗎？”
工人們參次不齊地回答說什麼罐頭廠一直信譽好、罐頭廠的質量一直很好、罐頭廠只被別人騙過從來沒有騙過別人等等。
張修遠說道：“遠帆公司知道我們罐頭廠一直是誠信，這也是他們派人來這裡的原因。但是遠帆公司和世界上所有企業一樣，都是要賺錢的，都想賺的錢越多越好。今天你們在這裡大鬧，可是幫了他們大忙啊。讓他們知道了我們罐頭廠的幹部職工原來是不團結，我們罐頭廠還是有矛盾可以利用的，他們看到了這一幕，在接下來的談判中，我們罐頭廠肯定更艱難，他們會說我們的幹部職工不團結，從而懷疑我們的產品質量能不能長期保證，更會懷疑我們的持續供貨能力，對我們服務質量心裡完全無底。
你們說，如果你們是遠帆公司的老總，你們會不會趁機要挾啊，趁機要我們減價，趁機提高談判籌碼啊？我想商人都是逐利的，這麼好的機會他們肯定不會放過。呵呵，他們現在肯定躲在被子裡面狂笑呢，很高興你們送了他們一份大禮。”
幾個工人面面相覷，感覺張修遠臉上的笑全是諷刺。
幾個廠領導臉色也不好看，那個廠辦公室主任臉上還掛着一種壓抑的笑，看上去有點幸災樂禍，當別人的目光掃向他的時候，他連忙低下頭。
遠處的人看到了讓他們怪異的一幕：張修遠在臺階上笑着、他身邊的廠領導尷尬着、他下面的工人張口結舌、……
就在他們準備跑過來看熱鬧的時候那些工人哄的一聲走了，只有一個工人猶豫了一會回過頭來問了張修遠一句：“張主任，我家真沒吃的了。”
張修遠說道：“你這種情況廠裡真的會考慮。……，馬國光，你代表廠裡去處理一下。無論如何不能讓人餓肚子，也不能讓病人耽誤搶救。”
說完，他轉身就進了招待所大廳，進來之後看了兩堆人一眼，腳步緩了緩，然後朝記者夏棠所在的位置走出。幾個廠領導眼裡露出佩服的神色，想不到他三言二語就趕走了一批。
夏棠正埋頭記錄着什麼，一個人揚着手裡的稿子大聲囔囔道：“記者同志，這是我千辛萬苦才找到的以前田鎮武寫的承包方案，你看看上面的這幾條，比現在整體承包方案好多了。你是聰明人，肯定一看這個就會明白髮生了什麼。我就不信我們有的領導沒有收取某些人的好處，否則的話，他們怎麼
可能拋棄這份方案而讓廖錦文那種方案中選？我不得不懷疑上次的所謂公開競選實際存在暗箱CAO作，是一種明顯的量身定做！我要告他們！”
旁邊的工人也幫腔道：“對，就是！哪有取低不取高的競爭？絕對有鬼！”
“告他們！只要將他們雙規，我就不信他們不說實話！”
“媽的，我們的罐頭廠就是被當官的搞垮的。”
張修遠一愣，這纔想起自己以前得到過一份田鎮武寫的承包工廠部分車間的材料。當時帶到鄉政府後他去食堂吃飯，裝有這份方案的文件包就放在吉普車上。等他吃完飯回來，文件包還在，裡面的那份承包方案卻不見。當時那份承包方案很不合他的胃口，提出的是將罐頭廠的部分優良資產剝離出來，讓田鎮武購買後進行生產，所以被他很快否決了。
雖然方案裡提出的購買方式和工人使用承諾很吸引人，如果真的實施順利，罐頭廠能夠得到一大筆資金，不少工人也能有待遇不錯的工作，而且方案裡還提到租賃工廠的其他廠房和設備，這讓罐頭廠每年又有一筆不小的資金進來，但是，罐頭廠卻會因爲田鎮武的購買而變得一錢不值，優良資產賣掉後外地的廠商肯定不會再如前世那樣cha足進來，極大多數工人的現狀就無法改變，得好處的只有少數人。
因此，張修遠乾脆甩開田鎮武的方案，自己重新寫了一份，着重點是保全罐頭廠不被分割，保證全廠工人與罐頭廠共進退，以期讓罐頭廠儘可能接近前世的走向，讓工人得好處。後來這份方案被縣委縣政府認可，廖錦文通過牛得益這條渠道得到這個方案後就憑它競爭到的廠長位。
這種暗箱CAO作也是出於無奈，當時張修遠也知道。因爲罐頭廠一時找不到能力出衆、威信出衆的領導，外面有能力的人又不會來，加上出於罐頭廠穩定的考慮，就讓廖錦文來做一個過渡。牛得益和上級領導的意思就是希望等罐頭廠效益有所改觀、吳勁書在罐頭廠的勢力慢慢消除後，在進行真正的公開競選。
這也是牛得益自己親自兼任廠長，而把張修遠調開的一個重要原因。按照他們對張修遠的瞭解，這個一根筋、大嘴巴、正直的傢伙肯定不適合玩這種遊戲，讓他CAO作的話還不知會鬧出什麼名堂來。
“現在有人拿那份方案說事，會不會是有心人偷了我遺失的那份資料拿到這裡來找茬的？”張修遠邊想邊走了過去，認出這個說話的人是原來的一名副廠長，手裡舉着的稿子赫然就是他遺失的稿子。因爲上面他曾經寫過一行字，自然認得，“這傢伙在鄉政府有內應啊。”
張修遠走過去，一把抓住稿子就要將它奪過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