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話一出,滿座譁然。所有的人面面相覷,誰也不知道這突然而來的變故到底是因着何事。
暮湮的身子劇烈一抖,小池慌得雙手死死扶住了她。
季姜的手,握成了拳。
龍沃的手,握成了拳。
弄雪,臉色煞白。
秦歸路豁然站起身來,他怒目瞪着蔽月,顫聲道:“蔽月,你是喝醉了還是在同我開玩笑?”
“秦城主,你看我像喝醉了看我像開玩笑麼?”蔽月森冷的話讓所有人不得不認清楚一個事情,他說的是真的。
他不能同秦暮湮成親。
可是,理由呢?
他臨到拜堂悔婚,置新娘於何地?
他不是愛她嗎?不是對她情深似海,爲了她不是已經兵臨城下麼?
人羣中,酸與眸色陰婺,他的擔憂終於變成了現實,他的王,瘋了!
“所有人聽着,我不能同秦暮湮成親的理由很簡單。因爲他是我的妹妹,我是她的哥哥。”
好似一聲巨雷,忽然間將天地炸得草木驚飛,日月無光。滿座來賓騷動不已,所有的猜測此刻紛起。
“蔽月!”暮湮淒厲喚着,帶着無邊的絕望。紅紗拽下,露出的是一張驚世駭俗的美人臉。即便有胭脂遮蓋,此刻已難掩她煞白的容。她睜着雙眸,艱難地問:“你……你說……什麼?”
“你聽好了,我是你的親哥哥,你是我的親妹妹。”蔽月冷漠地看着她,已不復之前見她時的柔情:“我們不能成親!
一字字,一句句,宛如冰刀,直直插向她的心口。
一時間,她的意識忽然一片空白。她搖搖頭,酸澀問:“你是你說我的親哥哥……你是淺哥哥?”
蔽月殘忍道:“不錯!”
她再說不出話來,她一直就覺得蔽月像淺哥哥,果然如此,果然如此。
她木然地望着眼前俊美冷酷的男人,聽着他是怎麼用一句句冰冷無情的話來戳着她的心。
他殘忍地說着:“一直都是秦暮湮勾引我、挑逗我,她不顧廉恥、沒有自尊,從無恨城追到幻城,非要纏着我。她逼迫我,若我不娶她,她便以死相逼!我沒有辦法,她是我妹妹,我不想她死,可又不想害她。兄妹成親,天理不容,這樣**的事情,我秦淺怎麼能做?”蔽月聲色俱厲,一字字說得義正詞嚴,說得冠冕堂皇:“還有秦歸路,他爲了一統天下,非要我娶這個妹妹,好奪取這個妹妹的靈力來幫助他完成大業。秦歸路他,實在太卑鄙了!”
蔽月一番話說出,沒有誰不知道這樁婚姻他是被逼迫的。
“蔽月,你這個惡魔,你爲什麼要這樣傷害湮兒?!”龍沃縱身躍到暮湮身邊,伸手將木然地暮湮護在身後。
“龍沃,你想怎樣?”蔽月嗤笑,對龍沃的憤怒滿不在乎。
龍沃怒指着他:“我要殺了你!”
剛要動手,秦歸路顫抖着脣,蒼白着臉撲倒了蔽月身上,他問:“你……你是誰?”
“秦淺!”冷意集聚在蔽月眉間,秦歸路抓着他臂膀的瞬間,那抹冷意更重。
“有何爲證?”秦歸路再問,脣齒已經抖索不已。
蔽月摔開秦歸路的手,緩緩走到暮湮跟前,深深凝睇着她:“給我!”
暮湮一顫,睜大了眸子望着蔽月:“什麼?”
“我給你的香袋,湮兒,你沒丟了吧?”他笑着問她,語氣溫柔。
可她,已經毫無感覺。香袋是他送她的,此刻,他要,她便還給他。
“給……”伸手摸出那個香袋,她木然地遞給他。
他將香袋扯開,裡面是一塊晶瑩的羊脂玉。羊脂玉的中間,一點嫣紅的痕跡,宛如美人的鮮血。
他抓着羊脂玉走到秦歸路身邊,笑道:“這塊玉,相信你不會忘記,那是我出生時你送給我的。”
美玉爲憑,他是秦淺,是煙影宮的少主。
秦歸路閉眼,不敢看這塊晶瑩的美玉。他終於明白了,爲什麼在蔽月的身上,總有着一種他熟悉的感覺。特別是,蔽月的眼睛。
蔽月是秦淺,是秦歸路的兒子。
蔽月抓着羊脂玉,復又走到暮湮的身邊。他伸手握住了她纖細的腰肢,用最溫柔的嗓音說着最殘忍的話:“湮兒,還要嫁我麼?”
“爲什麼要這樣對我?”她的聲音帶着淒冷的味道,虛無縹緲。
他沉眼看她,依舊溫柔道:“我的孃親是因你的孃親而死,我是來報仇的!”
“報仇?”睜着空洞的雙眼,她擡頭看他。
他笑得邪魅:“不錯,報仇!你的孃親死了,你是她的女兒,母仇女還,很公平!”
“公平?”她的氣息微弱,蒼白的臉像一痕微雪,似乎馬上要化去。
執起她的手,他將玉佩交到她的手裡:“這玉佩已經被你弄髒,我決定不要了!”
說完,他離她而去。
一旁嚇傻的小池看着眼前一幕早失去了反應,她只是愣愣地看着她的小姐,忘了趕緊帶小姐離開。
季姜的心好似被亂刀割裂,他靜靜地望着那抹纖弱身影一動也不敢動,他不敢上前,不敢面對她的面無表情。
他只能看着她,被那冷酷如魔鬼的男人傷害。
“淺兒,淺兒,你爲什麼要這樣,爲什麼要這樣對你的爹爹和妹妹?”秦歸路突然發瘋般衝到蔽月的身邊,伸手揪住了他的胸襟:“爲什麼,你爲什麼要這樣?”
“放手!”蔽月一把甩開他,冷酷道:“我做這一切,就是爲了替孃親報仇!”
“淺兒!”
“滾開,你不配叫我,更不配做我的父親!”
滿堂混亂。
一切多像一場鬧劇!
一切多諷刺多讓人措手不及!
蔽月是秦淺,秦淺是她的哥哥。哥哥消失了十五年,今日回來只爲了報仇!
她終於明白,他對她所做的一切,只是報仇!
他從來沒有愛過她,有的只是刻骨銘心的恨!
多諷刺,她居然愛上了自己的親哥哥。
爲他,拋棄一切,爲他,遍體鱗傷,爲他,再不能回頭。
她是被世人唾棄的,是被世人所不恥的。她勾引自己的哥哥,她糾纏自己的哥哥,她沒有廉恥 ,沒有自尊。直到此時,她還無法說自己不愛他。
她的眼中,流不出淚。
她越過龍沃,不理龍沃低聲的呼喚。
她一步步上前,嘴角,掛着一抹嫣然的笑。美人一笑,足可傾城傾國,可惜,他不在乎。
她來到了他的面前,玉腕一翻,手中執着的,是那支穿雲箭。
“這支穿雲箭曾是你親手做來送我的,如今我已不需要了。”她溫柔地說着,笑得好美。
他沉眼,臉上有着一絲複雜。
“我把箭還給你!”她的眸中空洞一片,絕美的臉沒有半分的表情:“還給你,以後,不再讓你傷我!”
他看着她,看着那絕美的容笑得如此奪目。
她手執穿雲箭,箭尖,是對着自己的。她將箭遞向他,然而他沒有伸手去接。
她笑,將箭掉頭,一個用力,狠狠刺進了他的心窩。她看着他,淡淡道:“這一箭,將我們所有的過往斬斷,從此我們永不相見!”
“湮兒!”蔽月不相信地看着她,他不信她會殺他。可她卻如此做了,她用他親手做的穿雲箭插進了他的心口。
她想:那隻箭雖是木頭的,但被他施過了法,能射死山上的猛虎,想必也能射死他。就算不死,至少也能傷了他!
她要看着他痛一次,讓他知道心痛是什麼樣的滋味。所以,她選擇了他的心口。那一箭,不偏不倚,正中心口。
人羣發出驚呼!
一場婚宴,何止變成了一場鬧劇,更是一場悲劇。
當穿雲箭插向他時,他本可以躲開,可他沒有躲,他生生承受了她刺來的這一箭。
他看着她笑,他要讓她明白,不管是誰都傷不了他。
也包括她!
“爲什麼不躲?”她木然地問,不明白他爲何不躲。
他笑着伸手握住了她執箭的手,一個用力,將穿雲箭拔了出來。
她駭住!
手一鬆,箭,掉落於地。
她以爲他會血流如注,她以爲他會倒地痛苦,可是他沒有。
他一點血都沒流,他的心口除了衣衫破裂,一點傷都沒有。他完好無損,穿雲箭根本傷不了他,她亦傷不了他。
她不懂爲什麼會這樣,她睜大驚懼的眸子看着他,臉上漫過一絲清愁。
他笑得冷冽:“我除了是你的親哥哥,我還是億兆年前血魔的轉世,我非人,你傷不了我!”
他是億兆年前的血魔!
他是億兆年前血魔在今生的轉世!
秦淺已墮入魔道!
蔽月是魔,秦淺是蔽月,他是魔!
所有人四下逃散,他們只是凡人,凡人怎麼能鬥得過魔?
他笑,仰天大笑。
魔將一出,所有宮城都歸他掌控。魔爲君,人爲奴,這世上沒有人能奈何他!
他丟開她,轉身大叫:“夜梟,你不是要和我鬥嗎?你不是想知道我是誰嗎?我就是血魔,血魔今生已經轉世,你來啊!”
沒有人應聲,四下找不到夜梟的影子,夜梟早就離去!
“夜梟,蝙蝠妖,你輪迴了多少世,你以爲能鬥過我嗎?出來啊!”魔的聲音令人恐懼,魔的聲音響徹天幕。
秦歸路早已癱倒於地。
他處心積慮、萬般謀算,沒有算計到他人,卻將自己算計了進去。夜梟是魔,秦淺是魔,他幻想能一統六大宮城,到頭來卻丟了自己的領地。
“哈哈哈哈……你們知不知道,‘五城歸一,無煙有月’的預言,就是我血魔所放出的?哈哈哈哈……”
“宮城的命案是他夜梟所爲,那隻蝙蝠妖爲了練成魔功,需要採陰補陽,吸食人血。所有的命案,其實都是他所爲!”
迷霧撥開,秦歸路被事實駭住。他沒有想到,真相居然是這樣!他竟然聽信一隻妖,他竟然被一隻妖所操控。
“不……”秦歸路大叫,跌跌撞撞隨着人羣奔跑:“不,事情不是這樣的!不是的……”
鳥獸散,人分飛。
魔將早已駐紮於城內,早已控制了無恨城的侍衛。無恨城淪陷,所有無恨城的臣民都成了魔的奴隸。
混亂的人羣中,暮湮木然地轉身離去。她流不出淚,唯有喉頭腥甜的汁液涌出,瞬間,將她的胸前的大紅嫁衣染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