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的一年,就在這梅花的香氛中悄然而來。
這段時間,六國都無異常,直到,大年初十,才傳來消息,錦王在初二時薨逝了,諡號錦宣王,隨後錦水太子淨央即位,成爲新一代錦王。
瑾煥想着前方傳來的消息,隱沒了笑容,他深知自己已經徹底得罪了那名動六國的淨央公子,兩人之間,兩國之間都是一場生死之博。想着不禁輕輕撫摸懷中人熟睡的容顏,到時,怕這人又要責備自己殺太重吧。
淨央是絕對不能小覷的對手,錦水國力雄厚,兵強馬壯,而且淨央這人又聰忍賢能,養食客三千,謀盡天下。
可是,即使這樣又如何,他還是有決心滅了錦水,況且這時又加了一個不能輸只能贏的理由。
敢打懷遠注意的人,他決不能放過!
初春湖水冰藍,顏約怔怔的望着平靜無波的湖水,有恍若隔世的幻覺。
半年前,他就是從這裡跳下去,得到機會逃脫。可笑的是而今自己竟然還在這裡,兜兜轉轉又回到這裡。
“顏將軍。”
在顏約返回時,突然聽到有人在假山後面有人叫他,鬼鬼祟祟的樣子讓他暗中戒備。
那太監打扮的人小心的左右看看,確定無人經過,從懷中掏出一個晶瑩的玉佩遞給顏約道:“將軍可認得這個。”
那是一枚白玉雕螭虎碟形佩,琢磨精緻,瑩如露珠,顏約眸光一沉,那是淨央隨身佩戴之物,天下不可能有第二枚。
“你是錦水之人。”顏約看那人小心的觀察他的表情,當下點破。
“這是小人主公之物,將軍如若認得,主公有幾句話讓小人帶到。”那人十分精明,絕不給人口實。
“請說。”
“主公有心救將軍出淵國,車馬途徑已經準備就緒,將軍如若答應,我們自會妥善護送將軍出逃。不知將軍意下如何?”
顏約冰冷的目光直刺這人的眼睛,面無表情,不知在想什麼。
這時,聽到有人的腳步聲音,那人立馬警覺,:“將軍請回去想一想,我們的人還會再找將軍的。”
說完,裝作路過,匆匆遠去。
離開,他時刻在想,可是淵國還靠他一人之力牽制,三年之約遙遙無期,他不知自己是否能熬過去。即使瑾煥那人對自己溫柔的異常,可是,那切膚之辱依然時刻刺的他絕傲的靈魂痛苦不堪。
不知不覺間回到清雲殿,發現瑾煥已經回來,正坐着喝茶,看他進來,關切的道:“懷遠,臉色看上去不太好,出什麼事了?”
顏約怔怔的看着瑾煥,有一瞬間的失神,就是這個男人擄奪了他的一切,讓他一無所有,可是,那份恨意在他的溫柔面前卻漸漸消散,留下的惆悵似乎要淹沒他所有的感官。他知道瑾煥愛他,只是他不能迴應,死也不能,即使心已經動了,可是靈魂卻決絕的排斥着。
“怎麼了?”瑾煥放下茶杯,看顏約衣裳單薄,臉色蒼白如雪,不禁心疼。
“這手怎麼這麼涼。”趁顏約晃神的一瞬,已經抓起他皓白修長的手,至寶班捧在雙手間。
“寡人說過,春寒料峭,要關照顏將軍多穿件衣裳,怎麼就讓懷遠穿這麼單薄的衣裳就出去了,你們是怎麼伺候的?”瑾煥語氣冰寒。
那些宮女太監一下子都跪倒在地,瑟瑟發抖。
瑾煥不是殘暴的君王,可是遇到和顏約有關的事情,總是控制不住情緒。
“我沒事。”顏約不動聲色的掙開瑾煥炙熱的雙手,“陛下,不要責備他們。”
“下回不要穿這麼單薄就出去了。”瑾煥愣了一下,默默的垂下手,他可以清楚的感受到顏約在除夕之後的變化,沉默安靜了許多,對他的靠近不再怒目拔劍,也不再事事都要反駁他,只是,仍然疏離淡漠,即使靠的這樣近也絲毫感受不到他的溫度。
如果說,之前的顏約對瑾煥來說就是一把冰寒的刀,抓住會痛,但那份犀利最終還是會被自己的血染上溫度。但是,現在的顏約就是一片沉默的冰,犀利散盡,不會傷人,但那如何也暖不了的冷卻化成深入骨髓的毒。
痛徹心扉……
";郭宜,讓人把御膳房燉的蔘湯端過來一碗。”瑾煥忍下心中的疼,轉向顏約,依然笑得燦爛。“你身子太寒,應該多喝點蔘湯。”
“謝謝陛下。”顏約靜靜的坐在椅子中,疲憊的神色恍惚遊離在雙瞳中,素色的衫愈發襯得整個人清冷而飄忽。
喝完蔘湯,感覺身體暖和了一點,顏約才發覺瑾煥一直在看他,“怎麼了,陛下。”
“今天是特別的日子,寡人有禮物要送你。”瑾煥笑得貓般討巧。
衆人不禁一頭冷汗,他們的王何時返老還童了。
“呃?”顏約的神情略帶迷惑和戒備。
這是除夕以來,很久沒有出現在顏約臉上的神情。
看到郭總管小心翼翼的拿出一布帛包裹着的長形物體,顏約心中瞭然,看長度,應該是一把劍。
難道是落月!
“解kai看看。”瑾煥看顏約吃驚的表情,笑得愈發燦爛。
顏約修長的手指小心的解kai層層的布帛,直到一柄通身散發着清寒光芒的長劍曝露在眼前。
這是他的佩劍落月!
一品,玉器劍,佩山玄玉。
寒光逼人、刃如霜雪。
五金之英,太陽之精,出之有神,服之有威。
這是上古名劍,是其父親的遺物,對他來說,不僅僅是武器,更是先人之物,有着不可明說的意義。
他以爲再也不會找回這把劍了。
“陛下,謝謝你。”語氣輕顫,聽得出十分真誠。
“我們之間還用如此客氣嗎。”瑾煥輕聲道,卻絲毫也不想打擾這時的顏約。
顏約寶劍在手,目光冷峭,劍身上映出一雙寒目。冷冽的殺氣和壯烈的氣勢不禁意間散發出來。
他的劍,揉碎的是那些沙場點兵,縱橫馳騁的歲月。
他的劍,清晰的是那些征伐著勳,血雨腥風的往事。
落月崢嶸,摧城拔地。
遙指天穹,毀天滅地。
忽然,顏約拔劍而起,衣袂翩飛,腳步輕靈,揮劍如虹,舞的正是顏家的絕學御風潛龍劍。
邊舞邊吟:
百年復幾許?慷慨一何多!
子當爲吾擊築,吾爲子高歌。
招手蒼龍火鳳,看盡胸中雲夢,蒂芥近如何?
楚越等閒耳,肝膽有風波。
生平事,天付與,且婆娑。
幾人塵外相視,一笑醉顏酡。
(歌詞《男兒行》中的一段)
這一刻他是朱雀將軍,他是舞劍的勇士,他是尚國的砥柱!
神采飛揚,風骨激昂!
“懷遠,懷遠。”瑾煥緊張的喚道。
駐足間,顏約看到瑾煥關切的容顏,落月劍倏忽停住,神采褪盡,忽然長笑一聲:“罷!罷!這一切又有什麼意思。”
聲音中的淒涼讓瑾煥心底發寒。
“懷遠,別這樣。”瑾煥小心的把顏約擁在懷中,炙熱的懷抱卻絲毫沒有讓懷中的身體染上一點點的暖。
“瑾煥,放我走吧。”顏約輕輕的道,拿起劍的一瞬間,他發現自己從來不會屬於這裡,即使貪戀那份溫暖又如何,即使被人小心呵護又如何,他終歸屬於戰場,他終歸是風雲激變中的梟雄。
感覺環着他的手臂倏的收緊。
瑾煥絕望的把頭埋在他的頸項。不!死也不能放手!
他想起顏約那輕輕沉沉的一句:“你會毀了我。”
是的,他會毀了他,或者已經毀了他,但是,只要能抓住他,毀了他又如何?
毀了他是不是也焚了自己?。
那麼就同歸於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