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石堀的堅不可破有目共睹,至少在紀伊國人衆的心裡是這個樣子的。今天,他們心中的"信仰"如海市蜃樓般輕易幻滅,其他與之相關的很多東西也就似日光下的冰雪消融了。
當我剛來到千石堀城之下時,確實有些犯愁,高據山頂的建築物大炮再次用不上。不能不慨嘆這個時代技術的不成熟,如果有山炮或者迫擊炮的話,一切不都輕易解決了!
但很快石川忠綱給我獻上了一條計策,千石堀的基礎土臺雖然結實,但比起岩石畢竟差遠了。要是掏一條通向城裡的地道,根本費不了多大的事情。論起這方面的經驗,他作盜賊時可是沒少幹。
經過一番小範圍的論證計劃很快確定了下來,主要工作自然是交給了作爲挖掘專業的大坪八郎衛門。除了他手下的八十多人作爲主力外,另派了三百人作擔擡積土工作。爲了怕城內的守軍發覺,我破天荒地把營寨紮在敵城之下。當然,這也是明目張膽地欺負他們沒有大炮之類的重火器!
挖掘的進度異常順利,居然還無巧不巧的碰到了城內的彈藥庫。有鑑於這個突發的事件計劃被臨時改變了,分段爆破城牆的隧道彙集在了這裡,有這麼一下子也就足夠了。結果也確實如預想的那樣,他們的彈藥庫裡存料真是夠多的!
人心散了,隊伍不好帶了!各個豪族開始變得人心惶惶,停下腳步開始觀望情勢的發展。
千石堀陷落的第二天,因積善寺衆倒戈而變得孤立無援的太田城也被攻破。太田城主太田左近正宗拒絕投降,在眼看堅守無望時率領親族、城丁開城而出,發起了一場自殺性衝鋒,演繹出了一曲鐵血紀伊最後的輓歌!
好在像太田這麼強硬的人並不是很多,各家豪族紛紛另尋出路。短短兩天的時間裡,曾經風聲水起的上萬紀伊國人衆就作鳥獸散了,鈴木重秀、朝重兄弟逃入了根來寺。到我圍城的時候,根來加雜賀只剩了悽悽慘慘的三千來人。
我和衆多的將領再次聚在一起審視這個新的"獵物",作爲紀伊兩大事實政治中心之一的根來寺果然不同凡響。
在一片向陽的慢坡上,根來寺氣勢恢弘地屹立在那裡,四周的圍牆高達一丈五尺,轉折拐角處都修建着壓制火力的碉堡角樓。圍繞着圍牆的是一條深有八尺的塹壕,只有通過大門處的吊橋才能通過。
在根來寺的四周左右還分別有上杉坊、泉識坊、巖室坊等七八個院子,分佈在一個大斜坡的各處,憑藉地形和建築物的配合,形成了一套複雜的防禦體系。這在冷兵器時代本身就是個了不起的陣形,何況他們還掌握着這個時代較爲先進的鐵炮裝備和技術呢!
我在用望遠鏡前前後後觀察了好一陣後,心裡忽然想到一個非常搞笑的比喻:如果說把千石堀比作"許大馬棒"的奶頭山一夫當關,那麼此處的根來寺完全就是"座山雕"的九羣二十七地堡。險皆險矣,只是風格不同而已!
太陽已經高高地升了起來,金色的光輝灑遍了遠處的屋屋瓦瓦,同時也映照在我的軍陣裡,刀槍和盔甲的閃光遠遠看得話就如一片波光粼粼的水面。
這本該是一個喧鬧的戰場,但此刻所有人卻只是一直這麼靜靜地站着,原因就是我一直在用望遠鏡觀察着對面,已經快要一個小時了!
不少人臉上都出現了困惑的神色,不過更多的卻是焦慮不安。一些人想用眼色在別人那裡得到確切的答案,可沒誰能夠得到結果。
"主公,該進攻了!"前田慶次終於忍不住了,和幾個人交流了一番後走到了我跟前。"……我軍連續進攻士氣正旺,而敵軍則是衆叛親離人心浮動。如果不能趁此機會將其一舉擊潰,那麼等到他們士氣恢復可就要坐失良機了!"
"嗯……"我點點頭嘴裡無意義地哼了一聲,繼續對前方的敵人建築羣不斷地調着焦距。
可能是爲了不讓我發現他們的主力部署情況,偌大的根來寺及其附屬支城的院牆和碉堡、角樓上,總共也沒立起來幾面旗幟。其實這在僧兵的作戰方式裡並不稀奇,根據我以往的經驗,他們打仗多憑宗教狂熱帶來的士氣,與陣形之類的東西並沒有多大的關係!
"殿下!"這時蒲生氏鄉也來到了我的身邊,周圍幾個人自覺地退開了幾步。"根來寺建築衆多內部道路龐雜,敵軍盤踞多年想必還有什麼我們不瞭解的準備。在首輪攻擊之後,我軍一定會與對方展開大規模巷戰。如果殿下再遲滯不決的話,那麼巷戰時可能就會拖至天黑了!"
"嗯、嗯……"我還是哼了兩聲,把焦距調至最大盯住了正面大門邊的院牆。
這是我上個月剛得到的最新式望遠鏡,最高放大倍數已經達到了25倍。透過清晰的鏡片,我看到了在牆頭上緊張晃動的人羣,有鬚髮皆白的老者,也有十來歲的少年,每個人手裡都拿着各種各樣的武器,但最多的還是安着個鐵頭的竹槍。
"嘶~!"我拿下望遠鏡深吸了一口氣,把目鏡重重地壓入物鏡筒中。
看來我的步步進逼已經把雜賀和根來衆迫入了絕境,上上下下都存了必死之心。在我來講,就此把他們一併解決並費不了多少事,玉石俱焚用不了多大的功夫,可這真的是最好的方法嗎?在以往的作戰中,我只對叛亂採取過屠城滅族的策略,正面戰場上可從來沒這麼用過!只有大前天太田城時是個例外,但那也是他自己採取了魚死網破的選擇。雖然,紀伊國人衆已經大體降服但並不穩定,緊接着我還要面對四國的問題。真是難辦啊……
"殿下!"看到我變幻不定的表情蒲生氏鄉也難以準確把握,但他知道這麼幹等下去也不是辦法。"要不,今天就先收兵算了!"
"算了?"可今天算了明天還是要面對同樣的問題,現在的關鍵是要給對方一個"機會",同時給自己一個"臺階"。"走,我們到炮陣看看!"說着我一揮手,引領着衆人向前面一片戒備森嚴的陣地走去。
現在我所有的步兵用炮已經完成歸建,編制在鐵炮備隊之下,獨立組成一個侍大將級別的編制,全部火炮有兩門24磅炮、十二門15磅炮和二十門10磅炮,全部是對付步兵和地面建築的"落地開花"。另外按照當初菲利普的建議,長槍防禦步兵也開始加入鐵炮備隊,但現在還僅有1000人,分爲四個足輕大將建制。
"都準備好了?"我對迎上前來的菲利普問到,同時也留意到他身後的津田一算目光中隱隱有恍惚之色。
"都預備好了,標尺是我親自調試的!"菲利普這個人雖然平時有些好酒詼諧,但在正事上卻從不含糊。
"好!"我衝他點了一下頭就竟自向前走去,想親自看一看我軍中的"驕傲"。
全部三十四門大炮確已就位,按輕重順序分成三個區域,射程較遠的排在了後面。烏黑滾圓的炮彈擺成了一個個小金字塔型,一些輔助人員忙碌不停地把火藥從木桶裡倒出來,稱重並分成小份。炮手們已經手持着火把和長刷子守候在每門炮的邊上,其中不乏金髮碧眼的歐洲人。
"大家辛苦了!"我雖然這麼問了可並沒有打算有人回答"首長辛苦!",在我這裡並沒有這樣的傳統。"試過炮了嗎?"伸手在烏黑髮亮的炮身上摸了一下,指尖粘上了些許油漬。
"還沒有接到命令,但據我的經驗不會差多少!"菲利普回答到。
"嗯!"我點了一下頭。他作得並不錯,試炮就標誌着正式開戰,所以必須要等主將的命令。"不必試了,全部來一次齊射!"我接過阿雪遞上的絲巾擦淨了手。
"是!"命令明白無誤,菲利普準備去執行。
"所有炮口,擡高三寸!"我忽然又命令到。
"三寸?!"不光菲利普,所有人都驚*張大了嘴巴。
我沒有作出進一步的解釋,只是目不轉睛地盯着前方。既然我是這個態度,那麼命令就只能執行。
成羣的炮彈帶着淒厲的嘯音在空中劃出弧線,十幾秒之後落在了根來寺後的一座小丘上。待爆炸聲和硝煙全都散盡之後,蔥鬱的樹林不見了蹤影,那裡變成了一片深黃色。
"按照這個標準不變,再來兩次齊射!"我旁若無人的繼續命令到,此時津田一算的眼中隱現了淚光。
大炮的威力是明顯的,那座小丘被整整削去了一層。停止炮擊後根來寺方向變得和我的大營一樣安靜,牆頭上的人影也停止了頻繁的移動。所有人都在等着什麼。
"今天就到這裡,收兵回營吧!"我轉過身朝後面走去,沒幾步忽又停了下來。"只有今天一個晚上!"我的話音不是很大,但該聽到的人已經聽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