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正二年(1574)的八月十二日凌晨,下了半天加一夜的小雨終於停了下來,空氣中瀰漫清新潮溼的氣息。由於依舊是處於陰到多雲的天氣,東方的天際並沒有露出太陽的臉來,只是在那個應該出現的地方泛起了青白色。
根據不斷來回穿梭的探馬和忍者們的報告,武田軍離此尚有一段距離,我就在近衛旗本們的掩護下越過前沿陣地,來到了連子川畔。出於加藤段藏的謹慎,外圍及遠處還有一大圈或明或暗的忍者。
不得不佩服織田信長的恆心,面對突然變糟的天氣依舊強令按原計劃出兵設樂原。不得不說面對這種情況連我都產生了懷疑,畢竟歷史在很多地方都已經改變了,要是雨持續不停怎麼辦?屆時連我手下的發射特種紙包子彈的鐵炮都會變成一堆廢物!雨停的時候我真的很是驚訝,似乎織田信長和管理降雨的神明關係非常不錯,該停的時候停該下的時候下,當年桶狹間時就是如此。原想向他打聽一下這裡面的關節,可又覺得他最近的情緒一直不太穩定。
設樂原的地形像是個斜放着的漏斗,東高西低並且上窄下寬。由駿河方向延伸過來的官道至此出了條岔路,向下經過一個長約兩百丈的下坡就可以到達連子川東岸,由於兩側是長滿茂密樹林的山崗,下坡的寬度只有六十餘丈。過了河就是我們現在列陣的地方,是一個相對廣闊的半丘陵平原,至此織田一方的戰線已經擴展到了三百丈寬。斜坡的角度大約有30度強,正是最有利騎兵發揮威力的地形。
六十丈,近兩百多米的距離,按理說也不算太窄了,可數萬人的陣勢、數千人的衝鋒一排開,還真是顯得捉襟見肘。以狹窄地形限制織田軍人數上的優勢,再以精銳騎兵軍團集中一點發動衝擊,也許武田勝賴真的會這麼想吧!至少織田信長表現得信心十足,其他人則並不太樂觀,不過即便武田軍真的來這裡能否取勝,這仍是一件難以預料的事情。
因爲我手下的鐵炮隊相對較強,所以被安排在了正面戰場偏左的位置;中間是織田信長的岐埠兵團,不過他的一線鐵炮隊由瀧川一益保護;右側也就是連子川的下游,就交給了德川家康的三河部隊;羽柴秀吉在我的更右面保護我的側翼,因而正面的戰線尚不足十丈;再後面是丹羽長秀的1*;柴田作爲主要預備隊並負責大軍背後的全面防禦。
我把手伸到水裡,陰雨的天氣使水有些涼。雖然下了雨但並不大,不要說水沒有漲起來,甚至都沒怎麼犯渾,本多正信沒有說錯,連子川最深的地方也不過一尺左右。深深的吸了一口清晨的空氣,一股帶着濃重潮溼感覺的草木清香立刻充滿了鼻腔,"唉……"我微微的嘆了一口氣。昨夜的降雨還是有影響的,而且是對織田軍那三千多支暴露在空氣中的明火繩槍影響嚴重。我估計會有五到六分之一屆時打不響,激烈的交鋒後這個數字還會增加。
我轉身向營陣走去,櫻井佐吉搶前幾步又確定了一下塹壕上面跳板的牢固程度。一行人越過塹壕進入了了鹿角、柵欄的預留缺口,守衛的士兵立刻把缺口堵住,手握長槍逼視着對岸的官道方向。這就是素質的體現,儘管幾乎一夜沒睡但依舊精神飽滿。
一夜緊張的勞碌終於建成了三道防禦戰線,即便是我本人也是一直親自在各處視察。塹壕和柵欄修築的甚至超過了織田信長要求的標準,雙方性命相搏所以不敢有絲毫懈怠。
連續穿過近兩百米的前沿縱深陣地,我回到了自己陣營的中部核心。在我的帥帳周圍的空地上,還立着另外一百多個略小些的帳篷。菲利普和他的500 個手下正在裡面休息,他們是昨夜唯一獲准睡覺的部隊。
"主公怎麼一大早就出去了?您應該抓緊時間多多休息纔是!"我一進大帳就看到了竹中半兵衛和蒲生賦秀。
"問題不大,只是想再看看準備情況!"我摘下頭盔後藤又兵衛搶前接過,阿雪彎腰替我解着佩刀,坐下來揮手示意他們坐下。由於武田軍還在清井田原的宿營的裡,我讓操勞的士兵們抓緊時間休息一陣,當然是除了崗哨之外,而且都穿着衣甲抱着武器。"你們倒是該睡一會兒,指揮作戰還要多靠你們呢!"他們兩個的眼睛此刻都和兔子差不多,尤其是竹中半兵衛,儘管是在坐着卻開始微微氣喘。
"都是臣等無能,要主公受如此操勞!"竹中半兵衛滿懷愧疚的說到。
"什麼事都要你們作了,我這個主公作得不是就太輕鬆了嗎?"我哈哈一笑後點頭示意叫阿雪他們準備早餐。"主公那裡有什麼消息?"我看到蒲生賦秀手裡拿着一大堆摺子。
"主營情況一切正常,只是一再傳令要各處小心戒備!"蒲生賦秀雙手捧着那疊摺子放到了我的面前。"……雖然武田軍至今未曾出兵,但半個時辰前營中已經出現了部隊的調動!其忍者和偵察部隊則徹夜四出活動頻繁,和我們的人發生了幾起小規模的遭遇,雙方都沒什麼損失。當然,德川等諸位殿下的人也都沒閒着!"
"嗯……"我點了點頭,這種情況並不意外。"賦秀,此次就由你擔任先發大將進入一線,有信心嗎?"看着面前這個不到20歲的年輕人,我忽然想起了10年前的自己。這次我的戰線也不算長,也就在60丈左右,有他的500 長槍足輕應該夠了!再說還有菲利普的500 鐵炮隊在那裡,人太多了,在第一道柵欄和第二道塹壕之間也展不開。
"這?!殿下……"蒲生賦秀先是驚愕的張大了嘴巴,而後離座跪伏於地。在日本先發首陣絕對是莫大的榮譽,自古還有不少因此而爭鬥的事例,我這裡一般這個位置也無外前田慶次、可兒才藏和長野業盛幾個人。"殿下厚賜,賦秀必不負所望!"他激動的說到。
"你自己小心謹慎就好,不過對你這一點我還是比較放心的!"我伸手把他拉了起來。"……本次戰役與以往不同,決定性的要點是要以鐵炮擊破武田的騎兵!因此你的主要任務不是殲滅多少敵人,而是要切實保證鐵炮隊和本陣的安全。一旦第一道柵欄被突破,你要不惜一些代價掩護鐵炮隊安全撤退。爲了加強可能發生的近距離混戰,我命櫻井佐吉、石河貞友、伊木半七帶200 長於刀法的旗本歸你指揮!"
"殿下敬請放心,末將這就再去檢視一遍!"對我的囑咐一一答應後蒲生賦秀說到。在他離開後不久,我的早餐就被送了進來。
"賦秀的謀略自然是絕無問題,但這樣的白刃相見是否承擔的了呢?"之後竹中半兵衛不無擔心的說到。
"我覺得不會有什麼問題!"我掰下一塊飯糰放到嘴裡,細細的咀嚼了起來。"有塹壕和柵欄的保護,前面的戰鬥縱然激烈也是有限,他們的主要任務就是保護鐵炮隊而已!在這種情況下,我認爲清醒的頭腦之重要更甚於武勇。我另外準備讓業盛率1000人在二線接應,才藏和勝猛負責保護後隊!"
"主公所慮甚是,這確是不得不防!"竹中半兵衛深以爲然的點了點頭。"武田軍與我們不同,他們的赤備原本就是來自大山裡的騎兵,雖說大部隊的轉進不可能在不知不覺間進行,但在戰事正酣的關鍵時刻幾百甚至上千人的偷襲並非辦不到!"
"是啊!我擔心的也正是這個……"我點了點頭,不禁把眉毛皺了起來。"武田勝賴固然不如他的老子,但以四名臣爲首的二十四將可依然尚在!甲州兵法向以詭異奇絕著稱,與我們習慣的數萬大軍正面對壘是完全不一樣的。從某種意義上講在遠江決戰這個戰略是非常英明的,要是武田軍置我們於不顧退回甲信羣山可就麻煩了!進將泥足深陷;退甲州兵復來,別多了,每年折騰我們一次就受不了了!萬一武田軍放棄正面決戰而分散進擊,我們的後隊……"說到這裡我搖了搖頭。
"應該不至於吧!"竹中半兵衛輕輕的敲了敲自己的腦袋。"負責全軍總預備的是柴田殿下,雖然可能他和主公有一些嫌隙,但想來不會在這種事上玩什麼花樣的!"
"我也不相信他會誠心搗亂,但這個人勇猛有餘應變不足,很難說遇到意外打擊時會不會撐得住!"我感覺嘴裡的食物已經沒什麼味道了。"再說武田軍也未必就會從他那裡來,還有丹羽殿下呢!他可向來不是以戰力見長的。所以說最終一切都要靠我們自己,別人不能太指望!"
"主公……您是不是……是不是……"竹中半兵衛在我的神色裡捕捉到了一些真實想法。
"是的!今天我跟你說句一直不敢說的實話……"我回頭看了一下,阿雪他們已經退了出去,此刻大帳內只有我和竹中半兵衛兩人。"我的理智告訴我主公的決策是正確的,武田軍會來在我們的牆上碰個頭破血流;可我的心裡又不住的恐懼,怕萬一武田軍放棄這個戰場。老實說我真的怕會出現那樣的情況,因爲我完全不知道該如何應付突然出現的變化!"
"主公不必過於擔心,即便是轉移陣地本家還是有人數上的優勢……"竹中半兵衛試圖重新振奮我的信心。
"主公!"加藤段藏這時急急的走了進來。"武田軍行動了,看方向正是朝着設樂原而來!"
"看來……是我多慮了!"我又拿起了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