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政康的判斷
永祿8年的9月22日,時間已過午時,三好大軍一萬三千兵馬有如一條蜿蜒的巨蛇正行進在通往京都的道路上,大片繪有“釘拔紋”的旌旗迎風招展,軍勢確實威武!此刻,三好政康正策馬走在中軍的隊列中,周圍簇擁着的都是跟隨他征戰多年的將領。
三好政康今年五十出頭,頭戴一頂金蒔繪梵文盔,穿着一身垂白穗方葳胴具足,外罩綠地金櫻的陣羽織,騎在一匹高大的棗紅戰馬上,儘管長得高高瘦瘦但看上去卻很結實。雖然他的歲數並不是很老,可論輩份卻是三好長慶的族叔,並在長慶死後與三好長逸、巖成友通結成“三好三人衆”執掌三好家的大權。
“但願這次能夠一舉成功,三好家眼下可經不起多少波折了!”三好政康騎在馬上默默的想着。“如果長慶健在,一存、冬康、義賢也都還活着,三好家也許不會是眼下這個樣子吧?當年誰會想到長宗我部元親這樣的鄉下土豪也敢向我們挑戰,又怎麼會想到織田信長這個暴發戶能夠控制京都呢?一切也許都是天意吧!”過往的輝煌使他的心情更加低沉。
“回稟殿下!”一個傳令兵來到了他的面前。“前方距離勝龍寺城不到十里了!”
“這麼說今天晚上我們就能抵達京都了!”身邊他的副將香西元成興高采烈的說到。
“哎……”三好政康微微嘆了一口氣。應該說香西元成是個不錯的副將,忠誠、勇敢、細心這些優點他全都具備,而且踏踏實實沒有絲毫野心,但……他卻永遠也成不了主帥,因爲他沒有大局觀念和長遠眼光。近些年三好家人才凋敝,就算是巖成友通也是勇猛有餘縝密不足,過些年長逸和自己死後三好家可怎麼辦呢?“下去吧!有什麼情況立刻來報。”打發走傳令兵後他問香西元成:“織田家的情況都打聽清楚了嗎?”
“都清楚了!”香西元成點頭嚴肅的說到。“目前織田信長正領兵在近江與伊賀的邊境上和六角家的軍隊交戰,戰事似乎對他非常有利,幾次戰役均大獲全勝!六角家經過一連串的敗退也改變了策略,不再意圖與織田軍進行合戰,在堅守的同時派出由伊賀衆和甲賀衆組成的小股游擊隊對織田軍進行騷擾,據說甲賀的鐵炮隊還曾經狙擊過織田信長的本陣!照我的估計,織田軍獲勝是必然的,但恐怕還要有一點時間的僵持!”
“嗯……”三好政康點了點頭。“但願這兩個白癡父子能夠多撐一段時間!京都的防衛情況怎麼樣?”
“織田家在京都的守將是明智光秀和羽柴秀吉兩個人,兵馬約三千人……”香西元成陳述着忍者的報告。“明智光秀出身美濃世家,先後侍奉過齋藤、朝倉和足利義昭,其人沒建過什麼出衆的軍功,但外交能力出衆,織田信長派他留守恐怕也是因爲這一點。羽柴秀吉是個足輕出身的將領,雖然武藝不行但作戰英勇,曾經建立過墨俁築城、奇襲稻葉山等大功,只是沒有指揮大戰的資歷,也沒表現出過這方面的能力!”
“那勝龍寺城呢?”三好政康沒有發表評論繼續問到。
“勝龍寺城守軍不足兩千,守將是個叫諸星清氏的人。”
“完了?”等了一會兒後三好政康奇怪的問到。“他的生平經歷呢?”
“這還真不太好說……”香西元成的面色有些爲難。“只知道這個人是平民出身,而且是個商人!他好像只做過一些內政、幕僚方面的工作,從沒有過任何上戰場的記錄。不知爲什麼他似乎很得織田信長的賞識,就憑這樣一個人、這種功績,居然短短几年時間就從一個足輕頭升爲了部將,還得到了近三千石的知行。他與織田信長手下那些靠軍功起家的尾張老人關係也不是很好,應該只不過是個扮演弄臣角色、投機取巧的商人罷了!”
“你可不要忘了,鬆永久秀也是個商人出身!”看到自己副將臉上浮現出的那縷輕蔑的表情,三好政康勉強擠出了一絲笑意。
“是!殿下。”香西元成立刻面容一整,他也知道主帥的忌諱。
三好政康的心情一下子沉悶了起來。鬆永久秀!這個名字是他心中永遠的痛!當年他和三好長慶一樣被鬆永的才幹和謙卑矇住了眼睛,自己還曾經嘲笑過安宅冬康的疑慮,即便是一年前“三好三人衆”也是毫不猶豫的聽信了這個人的挑撥,攻殺了足利義輝!可結果怎麼樣?三好家和自己承擔了“大逆”的污名,而鬆永久秀反而日益壯大了他自己的勢力,織田信長一進京他反而採取了曖昧的態度。現在想起來,安宅冬康和三好義興的死只怕和他也脫不了關係。“準備進攻勝龍寺城吧!”三好政康努力把負面的情緒趕出了腦海。
“是!”衆將齊聲答應了一聲,正待調整隊形可前鋒突然停了下來,那個傳令兵再次跑了回來。“回稟殿下,前方織田軍列陣擋住了道路!”
“什麼?!”幾個將領相互驚詫的對視了一下。“敵軍有多少人?”香西元成有些緊張的問到。
“還不清楚……”傳令兵急速的說到。“一發現敵情西鄉家次大人即命屬下前來通報,詳細情況還未及探明!”
“哪……”
“好啦!”三好政康揮手打斷了香西元成的盤問。“我們去前面看看!”說罷雙腳一磕棗紅馬的腹部向前走去。
前軍部將西鄉家次也是久經沙場的武將了,他並沒有坐等命令的到來,此刻前軍的5000士兵正背靠一片丘陵擺成了弓前槍後的守備陣形,同時又把槍兵排出三個縱列攻擊方陣,一旦有任何明確的命令到來都可以在第一時間迅速執行。
“是怎麼回事?”三好政康策馬上了一座小丘,隨即對來到跟前的西鄉家次問到。
“並不是很清楚!”西鄉家次面色陰鬱的說到。“我軍來到這裡就見到織田軍佈陣在對面的路上,看樣子已經有了一段時間,但半個時辰前探馬並沒有發現這裡有任何情況!雖然敵軍數量似乎不多,但在其兩翼都是茂密的樹林,所以難於進行非常有效地偵察。”
聽了他的話,衆人一起向對面望去。前面約兩裡外的道路上,一支織田家的軍隊正嚴陣以待!前排是手持長槍的一般足輕,站得人挨着人沒有絲毫縫隙,但兩片樹林之間的距離實際上僅有十五丈左右,所以雖然緊密的前排也不過只有一百餘人。再往後看,獵獵作響的旌旗把視線擋得嚴嚴實實。
“該不會是有什麼埋伏吧?”香西元成疑慮的說到。
三好政康雙眼緊緊盯着前面,面色冰冷得有如一塊岩石。忽然,他的神色出現了一絲鬆動,笑容、自信的笑容升了起來。“這不過是疑兵之計!”他斬釘截鐵的說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