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去冬來、冬去春來,時光如梭,轉眼已經三年。
顓頊是黃帝和嫘祖娘娘唯一的嫡孫,他繼承王位雖然出乎意科,卻順乎情理,軒轅的老氏族剛開始一直和顓頊對着幹,顓頊不急不躁,一面施恩分化,一面嚴厲懲戒,逐漸令軒轅的老氏族全都臣服於他,真正認可了顓頊是軒轅的國君。
顓頊看時機成熟,提議遷都,打算把軒轅的國都從軒轅城遷到軹邑城,雖然之前,政令已多從神農山出,軹邑城儼然有陪都之勢,可當顓頊正式提出此事時,仍然是一石驚起千層浪。中原的氏族自然樂見其成,軒轅的老氏族自然是強烈反對。
可顓頊心意已決,下令禺疆出具遷都方案。禺疆的方案考慮周詳安排齊全,衆人皆知禺疆是顓頊的心腹重臣,顯然顓頊籌劃遷都已不是兩三年了。在完備周詳的方案前,所有人的質疑都顯得軟弱無力。如果拋開自己的鄉土觀念,軒轅的老氏族也不得不承認,軒轅城的確已不適合做日漸繁榮強盛的軒轅國的都城。
經過半年多商討,顓頊力排衆議,下令遷都。
顓頊手下有一幫人,已經建了四五十年的宮殿,對建築施工有着豐富的經驗,再加上中原氏族的鼎力支持,王令頒佈後,他們熱火朝天、快馬加鞭,經過一年多的改造建設,在原神農都城的基礎上,建起了一個佈局更合理、城牆更堅固、宮殿更盛大的國都。
也許是爲了照顧軒轅老氏族的心情,也許是自己念舊,顓頊把軹邑的王宮命名爲上垣宮,和軒轅城的王宮同名。中原的氏族沒介意這細枝末節,軒轅的老氏族沾沾自喜,覺得自己畢竟還是正統,結果是皆大歡喜。
軒轅城的那座上垣宮沒有更名。因爲在西邊,不知誰第一個叫出了西上垣宮的叫法,人們爲了區別,漸漸地把軒轅城的上垣宮叫做了西宮,和軹邑的上垣宮區別開。
顓頊挑選了吉日,宣佈軒轅遷都,軹邑城成爲了新的軒轅國都。
顓頊每日來看望黃帝時,都會把朝堂內的事說給黃帝聽,黃帝從不發表任何意見,沒有嘉許,也沒有批駁,有的只是一種冷靜的觀察,似乎在暗暗考覈,顓頊是否真的如他對天下所宣佈的那樣,有着宏偉的志向、博大的心胸、敏銳的頭腦、旺盛的精力。
顯然,顓頊的所作所爲讓黃帝真正滿意了,這個他寄予了厚望的孫子不僅沒有讓他失望,反而讓他驚喜。
當軹邑城成爲軒轅國都的那日,黃帝聽着外面的禮炮聲,對小夭說:“顓頊,做得很好!”
小夭笑:“您一直沉默,很多老臣子還拿您壓過顓頊呢!說軒轅城是您和外祖母一手建造,您絕不會願意遷都。”
黃帝說道:“遷都就意味着要打破舊的傳統,會承受非同一般的壓力,可顓頊做到了,很好!”
小夭也爲顓頊驕傲:“哥哥想做的事情絕不會放棄!”
待遷都的事塵埃落定,一日,顓頊來看黃帝時,黃帝找了個藉口,把阿念打發出去。
黃帝對顓頊說:“是時候立王后了,讓中原的氏族徹底安心。”
顓頊下意識地看向小夭。一直沒精打采的小夭霍然轉頭,問道:“哥哥想立誰爲王后?”
顓頊緊抿着脣,不發一言。
黃帝盯着顓頊,心內暗歎了日氣,緩緩說道:“當然只能是神農馨悅。”
小夭說:“我不同意!”
顓頊驚喜地看着小夭,小夭不滿地說:“我不是反對馨悅當王后,可阿念呢?你們把阿念放在哪裡?”
顓頊眼內的驚喜慢慢地退去,他低下了頭,愣愣怔怔,不知道在想什麼。
黃帝對小夭說:“如果現在立阿念爲後,神農族肯定不滿,赤水氏也會不滿,所有的中原氏族會認爲顓頊過河拆橋,欺騙了他們。如果我們一直待在軒轅山,沒有遷都到中原,我們有退路,至少能維持當時的狀況,可現在我們已經沒有退路,只能走下去。小夭你想怎麼樣?難道爲了阿念一人,讓天下再大亂麼?”
小夭回答不出來,這幾年她雖然很少下山,可就那麼偶爾的幾次,她也能感受到整個大荒正在發生變化一一中原的氏族正在警惕小心地接納,軒轅的老氏族正在警惕小心地融入。這個時刻,就像兩頭猛獸本來生活在兩個山頭,互不干涉,卻被趕到了一處,正在徘徊試探,如果試探清楚彼此沒有敵意,就能和平其處,日子久了還能友好地做伴,可如果一旦有一絲風吹草動,那麼就很有可能撲上去咬噬對方。
小夭走到顓頊身邊,問道:“哥哥,馨悅和阿念,你想立誰爲後?”
顓頊笑起來:“你們喜歡誰就誰吧,我無所謂,反正,我這輩子就這樣了!”說完,竟然起身,揚長而去,都沒給黃帝行禮告退。
小夭跺腳:“哥哥!你、你……什麼叫你無所謂!”
黃帝道:“讓他一個人靜一靜吧!”
小夭沮喪又氣惱地看着黃帝:“如果外爺早就認定馨悅是王后,爲什麼還要給阿念希望?”
黃帝道:“這事我來和阿念說,你就不要管了。阿念,你進來!”
阿念咬着脣,紅着眼眶走了進來,顯然已經偷聽了顓頊要立馨悅爲王后了。
黃帝對小夭揮揮手,示意她離開,黃帝對阿念溫和地說:“過來,到爺爺身邊來,我有些話要和你說。”
“爺爺!”阿念趴在黃帝膝頭,嚎啕大哭起來。
小夭在阿唸的哭聲中,走出了殿堂,心中俱是無奈。黃帝畢竟不是一般的老人,縱是在這小小的殿堂裡,他依舊操縱着人心。
天色黑透後,阿念纔回了自己所住的寢宮。
小夭在殿內等她,看到阿唸的眼睛紅腫得像兩個小桃子,小夭嘆息:“你難道是把一生的眼淚都在今日流光了嗎?”
阿念說:“我倒希望。”
小夭問:“外爺和你說了什麼?”
阿念說:“我答應了爺爺,這是我和他之間的秘密。”
“你打算怎麼辦?”
“我明天回高辛。”
小夭喜悅地說:“你不想嫁給顓頊了?那可大好了!”
阿念道:“你胡說什麼?我只是覺得我再待在這裡不合適了。不管顓頊哥哥娶多少女人,都和我沒有關係,可是王后和別的女人不同。紫金宮要有女主人了,而這個女主人開不歡迎我住在這裡,我好歹是高辛王姬,我可以爲顓頊哥哥做任何事,但我不能讓高辛跟着我丟臉。”
小夭皺眉看着阿念,猜不透黃帝到底給阿念說了什麼。
阿唸對小夭說:“姐姐,別整日無所事事地發呆了,你也老大不小了,該爲自己的將來好好想想了。”
“啊?你說我?”小夭回不過神來。
阿念語重心長地說:“你整日沒精打采、無所事事,只有哥哥、爺爺、我時,誰都不會在意。可馨悅做了軒轅王后,她就是紫金宮的女主人,以前你是尊,她爲卑,但日後,她是尊,你爲卑,連她的父親見了她都得行禮,何況你只是個未過門的嫂子呢?人與人的地位發生變化後,很多事情都會變化,她看待你的目光,對待你的方式,都會自然而然變化,我覺得,她不會樂意看到你這個喪氣樣子,讓她感覺到你很清楚她是至高無上的王后,但你能做到嗎?你連對俊帝和黃帝兩大帝王都隨心所欲,你會把一個王后放在眼裡?”
小夭自嘲地說:“我的確做不到敬重親暱且略帶討好地對她。”
阿念說:“不管你怎麼對父王和爺爺,他們都是你的親人,他們會包容你,可馨悅不會。女人的心眼很小,尤其馨悅這種,一生經營就是爲了自己的地位,你的隨意只會讓馨悅覺得你沒把她放在眼裡,她會掩飾得很好,但她一定會心生怨恨,至於她會怎麼對付你,我就想象不出來了。”
小夭驚訝地看着阿念:“這些話是不是外爺給你分析的?”
阿念瞪着小夭:“爺爺是說了一點,但爺爺並不是特意說你,他是給我分析爲人處世的道理。我從小生長在宮廷中,很多事情,即使沒看過,也聽聞過。我對爺爺不就是敬重親暱且略帶討好嗎?”
小夭想了想,大笑道:“倒真的是呢!原來那樣就是敬重親暱且略帶討好。”
阿念不滿:“看在你白日幫我說話的份上,人家幫你,你卻渾不當回事!我告訴你,你若再這個樣子,遠早要吃馨悅的大虧!我看你還是跟我回高辛吧!在五神山你愛怎麼樣都不會有人敢對付你!”
小夭微笑着不說話,雖然五神山有父王,可也許因爲母親休棄了父王后,小夭一直跟母親生活在朝雲峰,小夭總覺得父王、靜安王妃和阿念是完整的一家人,她像個格格不入的客人,反倒在顓頊和黃帝身邊,她才覺得像是和家人在一起。
可是,阿念說得很對,顓頊的家就要有女主人了,她的性子只怕不討女主人的喜歡。
曾經天真地以爲,不管怎麼樣,這世上,哥哥的家就是她的家,可真走到這一步,才發現願望總是美好的,現實卻總是冷酷的。哥哥的家只是哥哥的家,她可以短住,如果長住,那叫寄人籬下,必須要懂得看主人眼色,否則只會惹人厭棄。
阿念看小夭的樣子應該是不想和她回五神山,說道:“你不喜歡住在五神山,神農山又不適合長住,那就只有一條出路了。”
“什麼?”
“嫁人啊!嫁人是所有女人唯一的出路,當然,除非你打算到玉山去做王母。”阿念嘆了日氣,“不過,你嫁了人也麻頊,我看豐隆常年留在軹邑,說不定顓頊哥哥還會賞賜他住在神農山,豐隆交遊廣闊,又是赤水族的族長,做他的夫人也應該長袖善舞,你卻……有些呆笨,不會說話,連怎麼打扮都不會。現在都有人在背後笑話你,將來還不知道你要鬧出多少笑話,如果你再不討王后的歡心,你以後的日子可怎麼過……唉!”
小夭道:“你別再說了,我本來就夠絕望了,你再說下去,我簡直覺得活得失敗透頂,前路沒有一絲希望。”
阿念撲哧笑出來:“本來我心情挺糟糕,可看到你,覺得我比你還是強多了。”
小夭站起來,說道:“睡吧!明日我和你回五神山。”
“咦?爲什麼?”
“你說爲什麼?我和馨悅少接觸一點,至少還能保留一點以前的情誼,若住在一個宮殿裡,擡頭不見低頭見,遲早把那點情誼消磨乾淨,惹得她厭煩,所以我還是趁早離開吧!”
阿念笑:“原來你還是把我的話都聽進去了。”
“這宮廷女人的生活,你比我有經驗得多,我應該聽你的。”
阿念滿意地點頭:“這還差不多。”
小夭從阿唸的寢殿出來,想着如果明天要走,今晚應該去和顓頊辭行,可顓頊歇息在哪個女人的殿內呢?
小夭苦笑,真的和以前不一樣了!她再不能像以前一樣,想找他時,就叫着哥哥,快·活地衝進去找他。
小夭嘆了口氣,回去吧!反正不管辭行不辭行,都要離開,今夜說,明日說,沒有區別。
小夭回到寢殿,躺在榻上,翻來覆去睡不着。
失去Z時,她覺得還有顓頊,無論如何,她不可能失去顓頊。
可是,今夜,她第一次意識到,她正在逐漸失去顓頊。
當年,他們攜手走上朝雲峰時,都艱辛,不管任何困難危險,都分不開他們,他們一定會彼此扶持,走到最後。
的確,他們做到了,不管任何困難危險,都沒有打敗他們,沒有讓他們放棄對方。
可是,走到最後,他們中間開始有起來越多的人和事,自然而然就要分開了。
開不是誰想疏遠誰,也不是誰不在乎誰,可世事竟然就是如此無情,不知不覺中已走到這一步。
小夭覺得心頭悶得發疼,不禁翻身坐起,大口地吸着氣。本來只是失眠,可日子長了,竟好似落下了心痛的毛病。她知道相柳又要被她打擾到了。
這些年來,無數個漆黑寂靜的夜,痛苦難忍時,因爲知道還有個人感同身受,並不是她孤單一人承受一切,就好似有人一直在陪伴她,讓她安慰了許多。
也曾在寄送的毒藥中夾帶了信息,抱歉自己打擾他,提醒他如果有空時,他們可以去九黎,但相柳沒回復。小夭提了一次,再沒有勇氣提第二次。
小夭撫着心口,緩緩躺倒,靜躺了許久,慢慢地沉睡了過去。
翌日,小夭去看黃帝時,阿念和顓頊都在。
阿念氣色很不好,眼睛依舊紅腫,看來昨晚又哭了一場。顓頊卻也氣色不好,眼眶下烏青,簡直像通宵未睡。
小夭覺得好笑,卻不知道自己也是氣色難看,只不過她向來睡到晌午才起,今日難得起得早,沒有睡夠也是正常。
顓頊對小夭說:“我和爺爺商量過了,決定立馨悅爲王后。”
阿念靜靜地坐在黃帝身旁,雖然沒有一絲笑意,卻十分平靜。
既然阿念都不反對,小夭更沒有反對的理由,說道:“好啊!”
顓頊盯着小夭,目光灼灼,小夭笑了笑。
阿唸對小夭說:“我剛纔已經和爺爺、哥哥辭行了,待會兒就出發,回五神山。”
小夭對黃帝和顓頊笑道:“我也很久沒回去看望父王了。所以,我打算和阿念一起回去。”
黃帝說:“回去看看你父王也好。”
顓頊問:“你什麼時候回來?”
小夭愣了一下,什麼時候回來?她還真沒想過!不像以前,每次回去,都知道自己肯定會回到顓頊身邊,所以收拾東西時,都只是帶點衣物就離開。這一次,竟然潛意識裡有了不再回來的打算,剛纔珊瑚問她哪些東西打包,她隨口給的吩咐是:都收起來吧,反正拉車的天馬有的是。
小夭笑道:“還沒決定具體什麼時候回來,陪父王一陣子再說。”
小夭以前回高辛時,也常常這麼說,可不知道爲什麼,顓頊覺得,這一次小夭的語氣很敷衍。他想問她,可當着爺爺和阿唸的面,又問不出來,反倒淡淡說:“也好。”顓頊第一次明白,原來越是緊張的,藏得越深。
顓頊沒有回去處理政事,一直陪着小夭和阿念。
阿念依依不捨,叮嚀着顓頊,顓頊只是微笑着說好。小夭坐在黃帝身邊,幫他診脈,囑咐着黃帝平日應該留神注意的事。
這些年她幫黃帝細心調理,黃帝自己又用心配合,身體好了不少。只要平日躲在神山精心修煉,再用靈草慢慢滋補,再活幾百年一點問題沒有。
顓頊傳了點心小菜,陪着小夭和阿念用了一些。
待吃完茶,消了食,海棠來稟奏:“行李都已經裝好,王姬是否現在出發?”
小夭和阿念站起來,給黃帝磕頭,黃帝對顓頊說:“你送完她們就去忙你的事吧,不必再回來陪我。”
“是!”
顓頊陪着小夭和阿念出來。
行到雲輦旁,顓頊看小夭和阿念坐一輛雲輦,還有五輛拉行李的大雲車。
小夭離開時從來不用載貨的雲車,顓頊笑道:“阿念,你的行李可真不少,該不會把整個殿都搬空了吧?”
阿念眨巴了幾下眼睛:“不全是我的。”
顓頊轉身,看向苗莆,苗莆奏道:“有三輛車裝的是大王姬的行李。”
顓頊的面色驟然陰沉,嚇得苗莆立即跪下。
顓頊緩了一緩,徐徐回身,微笑着說:“小夭,你下來,我有話和你說。”
小夭已經在閉着眼睛打瞌睡,聽到顓頊叫她,打了個哈欠,從雲輦裡鑽了出來。
顓頊拽着她走到一旁,小夭懶洋洋地問:“什麼重要的話啊?”
阿念好奇地看着他們,可顓頊下了禁制,什麼都聽不到。
顓頊問小夭:“你打算什麼時候回來?”
“我還沒想好,總得陪父王住一陣子,再考慮回來的事吧!”小夭納悶,不是已經問過了嗎?
“一個月能回來嗎?”
“不可能!”現在纔剛開始商議婚事,一個月,馨悅和顓頊有沒有行婚典還不一定。
“兩個月能回來嗎?”
“也不太可能。”
“三個月能回來嗎?”
“不行。”
“四個月能回來嗎?”
“不行。”
顓頊居然一個月一個月地問了下去,,小夭從不可能到不太可能、不行到恐怕不行
……
“十三個月能回來嗎?”
小夭只覺得那個“恐怕不行”再說不出口,她遲疑着說:“我不知道。”
顓頊說:“那好,十三個月後我派人去接你。”
小夭忙說:“不用了,我要回來時,自然就回來了。”
顓頊像沒聽到她說什麼一樣:“十三個月後,我派人去接你。”
未等小夭回答,顓頊就向雲輦走去,顯然打算送小夭走了。
小夭一邊走,一邊哼哼唧唧地說:“來來回回,我早走熟了,哪裡需要人接?如果十三個月後,萬一……我還……不想回來,那不是白跑一趟嗎?算了吧!”
顓頊停住步子,盯着小夭,小夭居然心一顫,低下了頭。
顓頊說:“如果你不回來,我會去五神山接你。”說完,顓頊提步就走,步子邁得又大又急。
自古王不見王,就算俊帝是顓頊的師父,可如今顓頊是一國之君,怎麼能擅自冒險進入他國?小夭懷疑自己聽錯了,追着顓頊想問清楚:“你說什麼?”
顓頊把小夭推上了雲輦,對她和阿念說:“路上別貪玩,直接回五神山,見了師父,代我問好,一路順風!”
顓頊走開幾步,對馭者說:“出發!”
馭者立即甩了鞭子,四匹天馬騰空而起,拉着雲輦飛上了天空。
小夭和阿念擠在窗戶前,阿念衝顓頊揮手,顓頊也朝她們揮了揮手。
直到看不到顓頊了,阿念才收回了目光,她幸災樂禍地看着小夭:“挨訓了吧?難得看哥哥朝你發火啊!他爲什麼訓你?”
小夭躺到軟枕上:“我腦子糊里糊塗的,得睡一會兒。”
“你每天晚上都去幹什麼了?難道不睡覺的嗎?”
小夭長長嘆了口氣,她每夜要醒好幾次,即使睡着了,也睡不踏實,睡眠質量太差,只能延長睡眠時間。
阿念說:“喂,問你話呢!”
小夭把一塊絲帕搭在臉上,表明,別吵我,我睡了!
一一***一一
一個半月後,軒轅國君軒轅顓頊迎娶了神農王族後裔神農馨悅爲主後。
婚典十分盛大,舉國歡慶三日。這場婚典,等於正式昭告天下,以軒轅氏爲首的黃帝部族和以神農氏爲首的炎帝部族真正開始融合。
在婚典上,神農馨悅按照神農族的傳統,尚紅,吉服是紅色,顓頊卻未按照軒轅族的傳統,尚黃,着黃衣,而是穿了一襲黑衣,點綴金絲刺繡。
沒有人知道顓頊此舉的含義,但這套黑色正服顯得威嚴莊重,金絲刺繡又讓衣袍不失華麗富貴,以至於婚典過後,不少貴族公子都模仿顓頊穿黑袍。
豐隆戲稱顓頊爲黑帝,開了尚黑的風氣,豐隆的戲稱在一羣和顓頊親近的臣子間很快傳開。因爲黃帝仍在世,人們爲了區分二帝,暗地裡都跟着豐隆他們稱呼顓頊爲黑帝,顓頊聽聞後,笑道:“我正爲稱呼犯愁,既然如此,以後我就是黑帝吧。”
從此,黑帝顓頊的名號正式確定。
三日婚典後,顓頊頒佈了法令,鼓勵中原氏族和軒轅老氏族通婚,凡有聯姻的,顓頊都會給予賞賜,那些聯姻家族的子弟也更受關注,更容易被委以重任。
本來不屑和中原氏族交往的軒轅老氏族,因爲遷都,不得不嘗試融入中原生活。人又畢竟都是現實逐利的,在顓頊的鼓勵和強迫下,漸漸地,軒轅老氏族和中原氏族通婚的越來越多。
不管有再多的敵對情緒,一旦血脈交融的下一代誕生後,口音截然不同、飲食習慣截然不同的爺爺和外爺看着一個冰雪可愛的小傢伙,臉上疼愛的表情一模一樣。
雖然,軒轅和神農兩大族羣真正的融合還需要很長時間,但無倫如何,顓頊成功地走出了第一步。也許千萬年後,當黃帝和顓頊都看不到時,這大荒內,既沒有了神農炎帝的部族,也沒有了軒轅黃帝的部族,有的只是血脈交融的兩族子孫。
一一***一一
大半個大荒都在爲國君和王后的婚禮歡慶,高辛也受到影響,酒樓茶肆裡的行遊歌者都在講述軒轅國君的婚禮盛況,讓聽衆嘖嘖稱歎,阿念很不開心,,小夭也不開心。
小夭開始真正明白阿念說的話,王后和其他女人都不同。以前不管顓頊娶誰,小夭都沒感覺,只是看着阿念和馨悅糾結,反正不管顓頊娶多少女人,她都是他妹妹。可這一次,小夭覺得顓頊真的屬於別人了,縱然她是他妹妹,但以後和他同出同進、同悲同喜的人是馨悅。小夭和他再不可能像以前一樣躺在月下,漫無邊際地聊天;以後她再生了病,顓頊也不可能就睡在外間,夜夜守在榻邊,陪着她。
小夭不得不承認,馨悅奪走了她最親的人。
小夭把自己的難受講給阿念聽,阿念不但不同情她,反而幸災樂禍:“你也終於有今日了。”嘲笑完小夭,阿念更加難受了,以前因爲小夭和顓頊密不可分的親近,她總有一種隱隱的優越感,覺得自己和其他女人都不同,可現在連小夭都覺得顓頊被馨悅奪走了,她豈不是距離顓頊更遙遠了?
一一***一一
小夭晚上睡不好的病症依舊,她一般都是晌午才起身,用過飯,就去漪清園待着,也不游泳,一個人坐在水邊,呆呆地看着水。
有一火,俊帝走進漪清園,天色已黑透,小夭依舊呆坐在水邊,以她的靈力修爲,只怕不可能視黑夜如白晝。
俊帝問:“你每日在水邊冥思,已經思了幾個月,都想出了些什麼?”
小夭說:“我想起了很多小時候的事,娘很疼愛我。可是那麼疼愛,她依舊爲了什麼家國天下的大義捨棄了我。她捨不得別的孩子沒有爹孃,可她捨得讓我沒了娘。我最近會忍不住想,如果她沒有捨棄我,好好地看着我長大,我會是什麼樣子?我的性格是不是不會這麼彆扭,我是不是會比現在快樂一點?”
俊帝說:“小夭,你魔障了,你得走出來,別被自己的心魔噬了。如果是爲了塗山家的那隻小狐狸,我去幫你把他搶來。”
小夭笑道:“父王,你忘記了嗎?我已經有未婚夫了。”
俊帝愣了一愣,說:“我寫信讓赤水豐隆來陪你。”
小夭道:“好啊,讓他來看看我吧!”
正如顓頊所說,治療悲傷的唯一方法就是用得到彌補失去,讓快樂撫平痛苦。其實,治療失去舊情人痛苦的最好方法就是找到新情人,可是,豐隆……他的情人是他的雄心壯志。
豐隆接到俊帝的信後,星夜兼程,趕來看小夭,陪了小夭一天半,又星夜趕回了中原。
俊帝有心說豐隆兩句,可豐隆的確是放下了手頭一堆的事情來看小夭,他回去也是處理正事,開不是花天酒地。對男人的要求都是以事業爲先,豐隆完全沒有做錯。俊帝只能無奈地長嘆了口氣。
小夭對俊帝說,她不想住在神山上了,但俊帝絕不允許小夭離開五神山,兩父女爭執的結果是各做了一步退讓,小夭離開承恩官,去了瀛洲島。
以前,小夭總處於一種進攻和守護的狀態,所以,對毒藥孜孜不倦地研究,堅持不懈地練習箭術。自從失去了Z,顓頊登基後,再無可失去,再無可守護,小夭突然泄了氣,徹底放棄了箭術,除了爲相柳做毒藥,也不再琢磨毒術。
大把時間空閒下來,爲了打發時間,小夭在瀛洲島上開了一家小醫館。在大荒,女子行醫很常見,可小夭總是戴着面紗,病人對一個連長相都看不到的醫師很難信任,小夭的醫館門庭冷落。
小夭也不在意,每日晌午後開門,讓珊瑚在前面守着,她在後面翻看醫書,研磨藥材。
偶爾來一兩個窮病人,看不起其他醫館,只能來這個新開的醫館試試,將信將疑地拿着小夭開的藥回去,沒想到還挺管用。漸漸地,醫館有了稀稀落落的病人,大都分都是海上的苦漁民。有時候,病好後,還會給小夭提來兩條魚。
小夭下廚燒給珊瑚和苗莆吃,珊瑚和苗莆都驚得眼睛瞪得溜圓,王姬做的魚竟然不比王宮裡的御廚差呢!
這樣的生活瑣碎平凡,日復一日,小夭忘記了時間,當顓頊派人來接她時,她才驚覺已經十三個月,可是,她不想回去。
以前,她陪伴着他,是因爲他走在一條步步殺機的道路上,除了她,再無別人。
可現在,他是一國之君,有大荒內最優秀勇猛的男兒追隨,有大荒內最嫵媚美麗的女子相伴,他的王圖霸業正在一點點展開,
而她累了,只想過瑣碎平凡的日子,不想再面對那些動輒會影響無數人命運的風雲。
小夭寫了一封信,讓侍從帶給顓頊。
小夭等了幾天,顓頊沒什麼反應,看來是同意她不回去了,小夭鬆了口氣,安心過自己的日子,卻又十分悵然。
晌午後,一個漁民應小夭的要求,給小夭送來一桶新鮮打撈的海膽。
小夭最近發現了不少《神農本草經》中沒有記載的藥材。大概因爲炎帝生活在內陸,所以寫《神農本草經》時,對海里的藥材記錄不多,,小夭從漁民的小偏方中發現了不少有用的藥材,海膽就是其中之一。
小夭挽起袖子,在院內收給海膽,海膽的肉剝出來晚上吃,殼曬乾後,就是上好的藥材。
虛掩的院門被推開,一個人走了進來。
小夭正忙得滿手腥。頭未擡地說道:“看病去前堂等候。”
來者沒有說話,也沒有離開。
小夭擡頭,看是顓頊,驚得小刀滑了一下,從左子手指上劃過,血涌了出來。
“嚴重嗎?”顓頊忙問道。
小夭捏住手指:“你怎麼來了?你瘋了嗎?”
“讓我看一下。”
小夭把手伸給顓頊,沒好氣地說:“我沒事!有事的是你!”
顓頊先用帕子和清水把傷口清理了一下,拿出隨身攜帶的小藥瓶,倒出一顆流光飛舞丸,捏碎了。這麼點血口,一顆流光飛舞,很快就讓傷口凝合。
小夭問:“你來這裡的事,有多少人知道?”
“如果你現在跟我走,不會有多少人知道。但如果你不跟我走,我就不知道會有多少人知道了,也許一一全大荒!”
“你……你在脅迫我?用我對你安危的關心?”小夭匪夷所思地說。
顓頊挑了挑眉頭,思索了一瞬,認可了小夭的說法:“是啊,我在脅迫你。”
顓頊在耍無賴!小夭在市井混時,也做過無賴,那就看誰更無賴唄!小夭說:“我纔不相信我不跟你回去,你就不回去了!你要想留就留吧!”小夭坐在木墩上,繼續收拾海膽。
顓頊踢了根木樁過來,挽起袖子,把長袍一撩,坐在木樁上,幫小夭收拾海膽,他連刀都不用,手輕輕一捏,乾脆利落收拾乾淨一個,他也不是沒在市井混過,兩無賴相遇,誰更無恥,更心狠,誰就贏。
顓頊一邊收拾海膽,一邊和小夭商量怎麼吃海膽,他在高辛生活了二百多年,論吃海鮮,,小夭可比不過他,顓頊娓娓道來,儼然真打算留下了。
小夭茫然了,顓頊一直對她很遷就,她也從未違逆過顓頊的意願,這竟然是他們倆第一次在一件事情上出現了分歧,小夭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兩人收拾完海膽,顓頊幫小夭把海膽殼洗乾淨。
間中有病人來看病,小夭戴好帷帽,跑出去給人看病,心裡默默祈禱,等我回去,顓頊就消失了!
等她回去,顓頂依舊在,正在幫她劈柴。
天色漸漸黑了,顓頊洗乾淨手,進了廚房,開始做晚飯。
小夭站在院子裡發呆,像一根木樁子,珊瑚和苗莆也化作了人形木樁子。
半個多時辰後,顓頊叫:“吃飯了!”
苗莆如夢初醒,趕緊衝進府房去端菜。
高辛四季溫暖,平常人家都喜歡在院子裡吃飯,小夭的院子裡就有一張大案,珊瑚趕緊把大案擦乾淨。
不一會兒,放滿了碗碟。
顓頊對院子外面說了一聲:“你們也進來一塊兒吃一些。”
刷刷地進來了八九個暗衛,苗莆用大海碗盛上飯,撥些菜蓋在飯上,他們依次上前端起,沉默地走到牆邊,沉默地吃飯。
顓頊說:“我們坐下吃吧!”
他給小夭盛了飯,小夭捧着碗,默默扒拉飯。顓頊給小夭夾了一筷子海膽肉:“你嚐嚐如何?”
小夭塞進嘴裡,食不知味。
用完飯,顓頊依舊沒有要走的意思,竟然讓苗莆幫他去鋪被褥,而他自己在府房裡澆水,打算洗澡。
小夭撐不住了,站在廚房門口問:“你來真的?”
顓頊問:“難道你覺得我萬里迢迢跑來五神山,是和你玩假的嗎?”
小夭知道這件事,誰更無賴誰更狠,誰就贏,可是她真的不能拿顓頊的安危來鬥狠,所以她只能投降。小夭恨恨地說:“我跟你走!但你記住,我不是心甘情願的!”
顓頊什麼都沒說,隨手一揮,竈膛裡的火熄滅。
他走出廚房,說道:“立即回神農山。”
苗莆箭一般從屋子裡衝出來,揹着個大包裹,對小夭笑道:“姬,所有東西都收拾好了。”
小夭瞪了她一眼,低聲說:“叛徒!”
苗莆癟着嘴,低下了頭。
顓頊的玄鳥坐騎落下,他對小夭伸手,示意小夭上來。小夭沒理他,走到一個暗衛身前:“我乘你的坐騎。”
暗衛看顓頊,顓頊頷首,暗衛讓小夭上了他的坐騎,說道:“請王姬坐下,抱住玄鳥的脖子。”
玄鳥騰空而起,立即拔高,隱入雲霄。
也不知道蓐收從哪裡冒了出來,驅策坐騎,護送着他們飛過一道道關卡,直到飛出了五神山的警戒範圍,顓頊對蓐收道:“謝了!”
蓐收苦着臉說:“算我求你,你以後千萬別再來了!你要是太想念我,我去拜訪你,你要是想見誰,除了陛下,我都綁了。親自送到你老人家面前!”
顓頊笑着揮揮手,在暗衛的保護下,呼嘯離去。
蓐收喃喃說:“早知道你這麼渾,我當年就是被我爹打死,也不該和你一起學習修煉!”蓐收嘆了口氣,去向俊帝覆命。
一一***一一
一路風馳電掣,所幸平安到達神農山。
顓頊沒有帶小夭去紫金頂,而是帶小夭去了小月頂,顓頊給小夭解釋道:“爺爺早已搬來小月頂住,你應該想和爺爺住得近一些。”
想到可以不用和馨悅經常見面,小夭如釋重負:“聽說小月頂有個藥谷,炎帝晚年長年居住在藥谷中,爺爺是住那裡嗎?”小夭對醫術的興趣遠遠不如毒術,雖然在紫金頂的藏書中看到過藥谷的記載,卻從沒來過。
顓頊說:“是那裡。”
坐騎還來落下,小夭已經看到鋪天蓋地的火紅鳳凰花,如烈焰一般燃燒着,小夭驚訝地說:“你在這裡也種了鳳凰樹?”
顓頊說:“是啊,當年看這個山上的章莪宮不錯,想着也許你會喜歡,就在山裡種了一些鳳凰樹。”
小夭從坐騎上下來,如同做夢一般走進鳳凰林中,漫天紅雲,落英繽紛,和朝雲峰上的鳳凰林一模一樣。
小夭伸手接住一朵落花,放進嘴裡吸吮,甜蜜芬芳,也和朝雲峰上的鳳凰花一模一樣。
從朝雲峰到小月頂,隔着幾十萬個日夜之後,她終於再次看見了鳳凰花。
小夭把一朵鳳凰花,遞給顓頊:“你做到了!”
顓頊拿住鳳凰花:“不是我做到了,是我們做到了!”
顓頊把鳳凰花插到小夭髻邊,拉着小夭往鳳凰林深處走去。
密林深處,一株巨大的鳳凰樹下,一個能坐兩人的鞦韆架,靜靜等着它的主人。
小夭禁不住微微而笑,心中涌起難言的酸楚。小時候,她一直想在鳳凰林內搭個大大的鞦韆架,和顓頊一起盪鞦韆,可那時孃親很忙,沒時間帶她進山。孃親爲了能一邊照顧外祖母,一邊看顧她和顓頊,只在庭院內的鳳凰樹下給她搭了一個小小的鞦韆架。如今,大大的鞦韆架終於搭好了,卻再不會有人看她和顓頊一起盪鞦韆。
顓頊似知她所想,輕輕地攬住了她的肩:“我們自己能看到。”
小夭點點頭。
顓頊問:“要盪鞦韆嗎?”
小夭搖搖頭:“我們先去見外爺。”
顓頊帶小夭走出鳳凰林,順着溪邊的小徑,走進了一個開闊的山谷。
山谷內有四五間竹屋,竹屋前種了兩株鳳凰樹,花色絢爛。幾隻九色鹿在屋後的山林中悠閒地吃草,屋前的山坡上是一塊塊的藥田,黃帝挽着褲腳,戴着斗笠,在田裡勞作。
顓頊說:“這條進藥谷的路不方便,平時你可以從另一條路走,那條路上有個花谷,種滿了藍色的花。”
小夭走到田裡,蹲下看了看藥草,不禁點了下頭,揚聲對黃帝說:“種得還不錯。”
黃帝笑道:“我小時,爲了填飽肚子,耕地打獵都幹過,雖然多年不做,已經生疏,但人年少時學會的東西,就好似融入了骨血中,不管隔了多久,都不會忘記,再做時,很快就能上手。”
小夭看黃帝,他滿腿是泥,黑了許多,卻更精神了,笑道:“不用給您把脈,都能看出您身體養得不錯。”
“土地和人心不一樣,以前和人心打交道,勞心傷神,現在和土地打交道,修心養神,身子自然而然就舒暢了。”
小夭道:“是啊,你精心侍弄土地,土地就會給予豐厚的回報,人心,卻無常。”
黃帝從田裡走出來,對顓頊說:“你趕緊回去,雖然有瀟瀟幫忙遮掩那九尾狐傀儡,可你娶的女人沒一個是傻子。”
“孫兒這就回去。”顓頊對黃帝行禮又看了眼小夭,才離開。
小夭驚訝地對黃帝說:“您居然知道?您居然允許顓頊胡來?”
“我能怎麼樣?他那麼大個人了,難道我還能把他綁起來嗎?我幫着她,他還會來和我商量,萬一有什麼事,我能及時處理,不至於真出亂子,如果我動輒反對,他揹着我還不是照做?”
小夭無語反駁,因爲黃帝說的都是事實。
珊瑚和苗莆站在竹屋前,黃帝指指右邊的三間:“你們隨意安排吧!”
珊瑚和苗莆打開行囊,收拾起來,小夭也就算在小月頂安了家。
一***一一
晚上,顓頊竟然又來了。
小夭依舊有怨氣,對他愛理不理。
顓頊一直笑眯眯地哄着小夭,小夭沒好氣地說:“別把你哄別的女人的那一套用到我身上,我可不吃你這一套!”
顓頊的笑意驟然逝去,默默地看着小夭,眼中隱有悲傷。
小夭被他瞅得沒了脾氣,無奈地說:“你還想怎麼樣?我已經跟你回來了。難道還要我向你賠禮道歉?”
顓頊又笑了,拽住小夭的衣袖:“知道逃不掉,以後別再逃了。”
小夭哼道:“這次我可沒想逃。我若真想逃,一定會去個你壓根兒沒有辦法的地方。”
顓頊微笑着說:“那我就去把那個地方打下來,變作我的地方。”
小夭笑:“好大的口氣!整個天下總有不屬幹你的地方。”
顓頊笑眯眯地說:“那我把整個天下都變作我的,反正不管你逃到哪裡,我總能把你找回來。”
小夭笑得直不起身子:“好啊,好啊,整個天下都是你的。”
黃帝散步歸來,聽到一對小兒女的笑言,盯了顓頊一眼,禁不住暗暗嘆息,說者有心,聽者無意!
黃帝走過去,,小夭往顓頊身旁挪了挪,給黃帝讓位置。
顓頊依舊捏着一截小夭的衣袖,在指上繞着結。小夭笑着拽回,顓頊又拽了回去,小夭往回拽,顓頊不鬆手,小夭對黃帝告狀:“外爺,你看哥哥!”
黃帝笑笑,攤開手掌,把一個像半個鴨蛋模樣的東西遞給顓頊。
顓頊拿過去,低頭把玩,好似在回想着什麼,一瞬後驚異地說:“河圖洛書?”他小時曾聽黃帝講述過此物,卻是第一次見到。
黃帝頷首。
小夭湊到顓頊身前看,顓頊遞給她。小夭翻來覆去也沒看出什麼名堂,就是半個玉石蛋,裡面好似有些小點,乍一看,有點像天上星辰的排布。
顓頊說:“據說這裡面藏着一個關於天下蒼生的大秘密,現在看不出來什麼,要兩半合在一起,湊成一個完整的玉卵,才能窺察天機。”
小夭問:“另一半在哪裡?”
黃帝沒有說話,顓頊也沉默不語。
小夭以爲是軒轅的秘事,不再詢問,把半枚玉卵還給顓頊,笑道:“我去收拾一下,待會兒睡了。”
顓頊看小夭走了,立即下了禁制。
顓頊遠遲未說話,黃帝靜靜地等着。
顓頊終於開口:“因爲一點不能釋然的疑惑,自從登基,我一度在查小夭的身世,本以爲查證後,能解除疑惑。卻越查越撲朔迷離,甚至開始相信謠言。爺爺,小夭的父親究竟是誰?”
黃帝回道:“你姑姑未曾告訴我實話,但我想……小夭的父親是蚩尤。”
懷疑和證實畢竟是兩回事,顓頊呆了一會兒,喃喃說:“師父知道嗎?姑姑和他鬧到了決裂,他不可能不知道……可爲什麼……就是因爲他對小夭的態度,我才一直沒動過疑心,難道師父不知道?”
“就算以前不知道,見到小夭的真容後也該知道了,蚩尤的一雙眼生得最好,小夭要了他最好的,眼睛和蚩尤幾乎一模一樣,額頭也有些像。”
顓頊說:“可師父對小夭真的十分疼愛。”
黃帝道:“我曾懷疑過他的居心,現在也沒釋然,但大概因爲我不再是君王,肩上沒了擔子,不必事事先以最壞的角度去考慮。我覺得很有可能他沒任何居心,只是一點對故人的愧疚和懷念。”從青陽的死到昌意的死,甚至蚩尤的死,俊帝做過什麼,只有他自己心裡最清楚。
顓頊低頭凝視着手中的半枚玉卵,沉吟不語。
半晌後,他收起了玉卵對黃帝說:“其實很好,小夭不是俊帝的女兒,我倒覺得輕鬆了許多!”
黃帝說:“難道你打算讓小夭知道?”
顓頊沒有回答黃帝的問題,只是說道:“就算全天下知道了她是蚩尤的女兒又怎麼樣?不管蚩尤當年殺了多少人,現如今有多少人恨小夭,我有數十萬鐵騎在,難道還護不住她?”
黃帝道:“事情不是你想的那麼簡單。”
顓頊站起,對黃帝說:“爺爺早點休息吧,我去看一下小夭,也回去了。”
顓頊走進竹屋,小夭靠躺在榻上,翻看着地理風物誌。
顓頊問:“怎麼對這些書感興起了?”
“一方水土養一方草木,山水草木皆關身,我也是最近才發現醫術可不僅僅是頭痛醫頭,腳痛醫腳,往大里說,可以包羅萬象。”
顓頊笑道:“回頭我命淑全整理藏經峰的藏書,再蒐集天下書入藏經峰,你要包羅萬象,我就給你包羅萬象,保管你看一輩子也看不完。”
小夭抿着脣笑起來:“無賴!”
小夭擱下書卷,翻身躺下:“我要睡了。”
顓頊彎身幫她合上了海貝明珠燈,卻未離開,蹲在她的榻頭,問道:“還生我的氣嗎?”
“哥哥,你現在已經不需要我。”
“你說錯了,我現在只是不需要你的幫助。以前,雖然我是哥哥,可我一直在倚靠你,從現在起,你可以倚靠我了。”顓頊握住小夭的手,“有什麼是你父王能給你,我卻給不了你的呢?你能住在五神山,爲什麼不能住在神農山?”
小夭笑,好吧,好吧,滿足一下顓頊想翻身當大男人的願望!
小夭道:“好,我住下。不過先說清楚,我這人就這樣子,基以後讓你丟臉了、爲難了,你可別怪我。”
小夭從來沒有八面玲瓏、長袖善舞的本事,神農山和軹邑城卻越來越複雜,顓頊身邊的人也越來越複雜。
顓頊笑道:“我很期待那一日的到來。”
小夭推他,說道:“我能睡到晌午才起,你卻大清早就得起,趕緊回去休息吧!”
顓頊幫小夭蓋好被子,輕聲道:“我走了,明天再來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