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錯將生死作相思

小夭醒來時,發現自己躺在水玉榻上,腿上裹着接骨木,身上也綁着接骨木,一動不能動,隔着一道珠簾,隱約看到顓頊坐在案前,批閱公文。

小夭略微動了下,顓頊立即扔下公文,衝了進來:“你醒了?”

小夭問:“左耳呢?”

顓頊說:“受了些傷,沒有大礙。”

“我昏睡了多久?”

“一夜一日。”

小夭看他神情憔悴,苦笑着說:“又讓你擔心了。”

顓頊說:“我沒事,睡一覺就好了!我已經下令把離戎妃幽禁了起來。”

小夭問:“你覺得會是她嗎?”

“自從離戎妃進宮,她除了喜歡在神農山四處遊玩,好像對任何事都沒有興趣,對我也是清清淡淡的,這事不太像是她的性子。昨天鄞確認你沒有生命危險後,我親自審問過她,她說請帖是她親手寫的,放燈活動是她計劃的,鴻雁也是她命人挑選的,兩個侍女畏罪自盡了,所有證據都指向她。她無法自辯,聽憑我處置。”

“那你懷疑會是誰呢?”

顓頊蹙眉說:“正因爲是離戎妃,反倒連懷疑的人都不好確定。她在宮裡沒有敵人,可也沒有朋友,誰都有可能陷害她。敢在神農山做這事的人肯定頗有點勢力,但能被大氏族選中送進宮的女人有幾個沒有手段?不過――”顓頊的臉色陰沉了下來,冷冷地說:“現存範圍已經縮小了。上一次她僱用殺手殺你,我曾考慮是因爲蚩尤,花了很大精力追查,現在看來和蚩尤無關,而是這宮裡有人想殺你。雖然還不能確定是誰,可有能力做這事的人左右不過七八個,我倒是要看看她還能躲多久。”顓頊的手握成了拳頭,心中十分氣惱自責,他一再提防,卻沒想到紫金頂上竟然有人敢對小夭下手。

小夭喃喃問:“你說她爲什麼想殺我呢?”

這個問題,在顓頊剛知道小夭出事時,就問過自己,查清楚了爲什麼有人想小夭,自然就能查出兇手。可他很清楚,從某個角度而言,紫金頂上所有女人都可以恨小夭,但那是他心底的秘密,藏得太深,也藏得太久,以至於他覺得已經變成了生命的一部分,他會永遠揹負,永不會有人知道。所有人都知道黑帝非常護短,所有人都知道是黑帝一手促成了豐隆和小夭的婚事,所有人都知道是黑帝命西陵氏同意Z的提親……在一次又一次由他親手促成、親口同意的婚事面前,不要說別人,就連顓頊自己都覺得荒謬到不可相信。

顓頊冷笑着,譏嘲地說:“不知道,也許她發現了什麼秘密。”

小夭疲憊地閉上了眼睛,馨悅和豐隆要殺她!一個是顓頊的王后,一個是顓頊的第一重臣、Z的好兄弟,小夭不知道該怎麼辦,縱然顓頊是帝王,但怎麼可能去殺了王后和一個大將軍,而且王后是神農氏小祝融的女兒,大將軍是四世家之首赤水氏的族長。

一個多月後,小夭已經可以拄着柺杖、在苗莆的攙扶下慢慢行走。

小夭給苗莆開了藥單子,讓她吩咐人依照單子去準備藥材,還讓苗莆去製作箭靶,她打算等身體再好一些,就重新開始煉製毒藥、練習箭術。

小夭走累了,躺在樹蔭下的竹榻上,一邊納涼,一邊教左耳識字,左耳很聰明,每個字教一遍就記住了,可他對字和字連在一起後的意思卻常常難以理解,比如他就完全沒辦法理解“敢怒不敢言”,他的理解是“怒就殺之”,小夭解釋得口乾舌燥時,想到相柳也曾讓共工如此頭疼過,又覺得好笑。

正一個頭疼地教,一個頭疼地學,侍者來稟奏,王后和赤水族長、還有離戎族長來看望小夭。

小夭想了一會兒,說道:“請他們進來。”

左耳看着小夭,顯然不明白小夭爲什麼要見敵人。

小夭拍拍他緊繃的肩膀,微笑着說:“剛纔你問我什麼叫‘若無其事、不動聲色’,我們馬上就會演給你看,你也學學若無其事、不動聲色。學會了,我可有獎勵哦!”

馨悅、豐隆、昶走了進來,小夭靠在竹榻上沒有動,微笑着說:“行動不便,不能給王后行禮,請王后見諒。”

馨悅和顏悅色地笑道:“我們是來探病的,可不是讓你行禮的,你好好靠着吧!”

苗莆已經擺好坐榻,請馨悅、豐隆、昶坐。

豐隆低着頭品茶,一直不說話。

馨悅和昶倒是談笑如常,問小夭身體養得加何,最近都吃了什麼,叮囑小夭仔細休養。小夭笑意盈盈,一一回答,時不時看一眼站在她身側的左耳。左耳面無表情,像冰雕一樣立着。小夭想,這也算是左耳式的若無其事吧!

馨悅笑道:“今日來看你,除了探病,還是來求你一件事。”

小夭說:“求字可太重了,王后有話儘管說。”

昶的笑容淡去,說道:“是我求王后帶我來見你。我想你已經猜到原因,自你出事後,姐姐一直被幽禁,一點消息都得不到,家裡人放心不下,日夜焦慮。我知道口說無憑,很難說服你相信不是姐蛆做的,但姐姐真不是那樣的人。以姐姐的性子,怕牽扯不清,把我和家族都扯進來,肯定會獨自承擔,不會和陛下說實話。實際上,是我特意拜託姐姐邀請你放燈節一起玩玩,我讓她幫忙給你帶幾句話,還拜託她有機會多找你出去散心。我不知道出事前,姐姐有沒有來得及和你說這些。小夭,求你看在你我也算相識一場的分兒上,幫姐姐在陛下面前求個情,好歹讓家裡人見姐姐一面。”昶站起,向小夭行禮。

小夭忙說:“你別這樣,坐下說話。”

昶不肯起身,馨悅說:“我雖然和離戎妃交往不多,但昶和哥哥卻是自小就認識,昶說的話,我相信。我已經在陛下面前爲離戎妃求過情,但陛下盛怒下,完全聽不進去。小夭,這事估計也只有你的話,陛下能聽進去一點。”

昶對馨悅深深地作揖行禮,感激地說:“謝王后。”

平日裡,昶這個地下黑市賭場的老闆,也是倜儻風流、狂放不羈的人物,如今卻透着疲憊憔悴。小夭看看馨悅情真意切的樣子,再看看一直沉默不語的豐隆,忽而覺得,再沒有辦法若無其事了,她對昶說:“出事前,離戎妃已經把你的話帶到。你不要擔憂,我相信不是離戎妃做的。”

昶驚喜地問:“真的?”

小夭說:“真的。陛下可不會被人隨意愚弄,只是需要一點時間去查清楚一切。”

昶終於放心了幾分:“謝謝。”

小夭說:“我要謝謝你和離戎妃,你們把Z當好朋友,纔會還惦記着我。”

提起Z,昶的神色更加黯然:“離戎一族因爲和蚩尤牽扯到一起,曾經很落魄,Z幫了我太多,可以說,對我離戎族都有大恩,我能回饋的不過一點心意麪已。”

豐隆忽然站了起來,硬邦邦地說:“事情說完了,我們回去吧!”

昶以爲豐隆還介意小夭逃婚的事,忙和小夭告辭:“不打擾你養病了,再找機會相聚。”

小夭對馨悅笑了笑,說道:“我想和王后再聊一會兒,不如讓他們先走?”

馨悅笑道:“好啊!反正也不順路,他們是回軹邑城,我待會直接回紫金頂。”

待豐隆和昶走後,小夭對苗莆說:“這裡有左耳就好了,你去幫我準備點消暑的果汁。”

苗莆知道小夭不想讓她聽到談話內容,也是不想她爲難,應了聲是,退下。

小夭盯着馨悅。

馨悅本來還笑着說話,可在小夭的目光下,她的笑容漸漸僵硬,馨悅強笑着問:“你這麼看着我千什麼?”

小夭說:“你爲什麼想殺我?”

馨悅急促地笑了兩聲,故作鎮靜地說:“你說什麼?我聽不懂。”

小夭慢慢地說:“我問你,爲什麼想殺我?”

馨悅慌慌張張地站起,匆匆要走。

小夭說:“站住!神農馨悅,既然你膽子這麼小,爲什麼還要做?做了一次不夠,還要做第二次。”

馨悅停住了腳步,徐徐回身,面上神情已經十分鎮靜。她憎惡地看着小夭,冷冷地說:“你既然已經知道了,爲什麼不告訴陛下?”

小夭問:“我想知道,你爲什麼要殺我?”

馨悅搖着頭大笑起來,小夭竟然不知道,她竟然什麼都不知道!馨悅忽然爲顓頊感到可悲,堂堂帝王,擁有整個天下,卻連對一個女人的渴望都不敢表露!”

小夭問:“你笑什麼?”

馨悅說:“我在笑我自己,也在笑顓頊!你問我爲什麼要殺你,我早就告訴過你。”

小夭凝神回想,卻怎麼都想不起來:“你告訴過我什麼?”

馨悅說:“在你和Z的婚禮前,我來小月頂,親口告訴你,只要有人想搶我擁有的東西,我一定不會饒了她!”

小夭更糊塗了:“我搶了你的什麼?”

“你搶了我的什麼?整個紫金頂上的女人有誰能日日見到陛下?”

“那麼多妃嬪,不可能有人能日日見到顓頊。”

馨悅譏嘲地笑:“原來,你也知道沒有人能日日見到陛下!但是,只要陛下在神農山,一定有一個女人能日日見到他。小夭,她是誰呢?”

小夭愣住,紫金頂上有女人能日日見到顓頊?難道顓頊已經尋到了心愛的人?

馨悅朝着小夭走了兩步:“整個紫金頂上,哪個女人敢違逆陛下?我們連句重話都不敢說,可有人敢砸傷陛下的臉,讓陛下帶着傷去見朝臣。小夭,她是誰呢?”

小夭滿面震驚,張了張嘴,什麼都沒有說出。

馨悅又朝小夭走了兩步,冷笑着問:“整個紫金頂上,所有妃嬪,誰敢直呼陛下的名字?誰敢和陛下並肩而行?誰敢讓陛下擰裙拎鞋?”

小夭心慌意亂,急急說道:“就算全是我又如何?你又不是第一天認識我和顓頊,在你剛認識我們時,我和顓頊就這樣相處的。”

馨悅盯着小夭,滿是憎恨地說:“小夭,你還敢說你沒有搶我的東西?所有我們得不到的,你都得到了!現在是這些,有朝一日,你想要當王后呢?”

小夭憤怒地說:“你瘋了!我……我……我怎麼可能想當王后?”

馨悅哈哈大笑:“我瘋了?我看我最清醒!陛下把你視若生命,你也能爲陛下不惜性命!如今Z死了,遲早有一日,你會發現陛下和你……”

“閉嘴!閉嘴!”

“閉嘴!”

前面兩聲閉嘴是小夭叫的,後面一聲閉嘴卻是顓頊說的。他冷冷地看着馨悅,不疾不徐地走了過來。

馨悅不自禁地打了個寒戰,習慣成自然,立即就彎身行禮:“陛下。”

顓項說:“我想着十之八九是你做的,就是沒證據,沒想到,你倒自己認了。”

馨悅沒有跪下討饒,反而慢慢地直起了身子,昂然看着顓頊,豁出去的夷然不懼。

顓頊對瀟瀟說:“送王后回紫金官,最近官裡不太平,多派幾個侍衛保護王后。”

“是!”瀟瀟和兩個暗衛護送,或者該說押送馨悅登上雲輦,離開了小月頂。

顓頊對左耳說:“你下去。”

小夭忙說:“不要!”她竟然害怕和顓頊獨處。

顓頊也未勉強,坐在榻邊,靜靜地看着小夭。小夭看看東,看看西,好像有太多東西吸引她的注意,反正就是不看顓頊,顓頸卻恰恰相反,一直凝視着小夭,就好像整個世界只剩下了小夭。

顓頊一直不說話,似乎能就這樣默默相對到地老天荒,小夭舔了舔發乾的嘴脣,乾笑幾聲,說道:“馨悅誤會了,我……我……你,不可能!一定是她誤會了!”

“既然你認定她是瘋言瘋語,何必煩惱呢?”顓頊的聲音沒有一絲波瀾。

小夭如釋重負,笑看向顓項,顓項目不轉睛地凝視着她,漆黑的眼眸裡,除了兩個小小的她,只剩下壓抑得如黑夜一般的悲傷。小夭害怕了,她想逃、想躲,卻被那黑夜一般無邊無際的悲傷卷在其中,無處可逃、無處可躲。她努力地想笑、努力想讓一切回到以前。

小夭慌亂地說:“馨悅說我是神農山上唯一能日日見到你的女人,她誤會了,你是爲了看望外祖父才日日都來小月頂的;她說你陪伴我的時間最多,她說錯了,瀟瀟和你在一起的時間才最多;她說只有我敢直呼你的名字,也說錯了,還有阿念,阿念不也總是叫你顓頊哥哥嗎?還有,馨悅說我敢打你,可那也不能怪我啊!是你突然發兵攻打高辛.我好歹做過幾年高辛王姬,總不能叫我一點反應都沒有吧?至於什麼擰裙子、拎鞋子的,其實沒什麼的,小時候你幫我做的事更多,只不過現在你是陛下了,人人都盯着!我下次會注意,我不讓你做了……”

小夭的聲音在顫抖,人也在不自禁地顫抖,臉上的笑容變得可憐兮兮,就好像在哀求顓頊,哀求他同意她的話,哀求他說,馨悅誤會了。

顓頊沒有迴應小夭的哀求,他垂下了眼眸。,終於不再盯着小夭,小夭急急拿起靠在榻頭的若木柺杖,想要逃離。

顓頊的聲音,沉沉地響起:“聽聞馨悅、豐隆、昶三人一起來小月頂找你,我儘快趕了過來。我到時,正好聽到你質問馨悅爲什麼要殺你。我很清楚答案是什麼,明明可以阻止她回答,但我什麼都沒做,任由她說出了答案。”

顓頊痛苦地嘆息:“馨悅想殺你,我本來很憤怒,但當我聽到馨悅一句句質問你的話,我竟然對她生了感激。秘密藏在心底太久,做了太多無情的事,你不會相信,全天下的人不會相信,就連我自己都覺得荒謬,可竟然有一個人看出來了!原來,在別人眼裡,我對你還是很好的,黑帝顓頊並不是那麼無情!”

顓頊說:“小夭,我本來以爲我可以一直等,一直等到你回頭,但我越等越絕望,我真怕你永遠不會回頭,或者就算你回頭了,看到的卻不是我!你能看到Z對你好,能看到豐隆想娶你,能看到防風邶風流有趣。但在你眼裡,你只能看到,我讓你和別的男人幽會,我同意你嫁給別的男人,不但笑着同意,還會親手奉上嫁妝,不僅同意了一次,還同意了兩次……”

小夭再站不穩,無力地軟坐在榻頭,手中的柺杖滑落,摔在地上,發出一聲清脆的聲音。

顓頊蹲下,撿起柺杖,卻沒有給小夭,而是放到了一邊:“每一次娶親,我都不許你說‘恭喜’,更不許你送賀禮。我是軒轅顓頊,從娘自盡的那天起,我就選擇了這條路,我沒有辦法拒絕婚事,沒有辦法告訴別人我不願意、不高興!唯一的慰藉就是你的不恭賀,我天真地認定,只要你沒有恭賀我,所有的婚禮就都沒有得到你的同意,沒有你的同意就不算數!”

顓頊笑起來,眼中盡是自嘲和悲傷:“是不是很可笑?全天下都看到了,我卻至今覺得都不算數!因爲沒有你的同意!”

小夭眼中淚光閃爍,每一次迎親前,顓頊的反應都一一浮現在心頭。

顓頊說:“在軒轅城時,你曾取笑我和爹孃截然不同,說他們一生一世都只一人,我卻一個女人又一個女人。當時,我也以爲我會是和他們完全不一樣的人,並不是因爲我有很多女人,而是因爲我明知道我唯一想要的就是你,卻可以捨棄!我甚至笑看着你和Z,心裡想,只要我們能好好地活着,只要你不會像奶奶、姑姑、孃親一樣痛苦哭泣,別的都不重要!不管是我有了女人,還是你有了男人,都不重要!但後來,我明白了,我終究是他們的兒子,我想要的不只是活着,我還想和你一起活着!我想每日清晨,和你一起迎接朝陽;想辛勞一天後,和你一起吃晚飯;想爲你搭鞦韆架,想推你盪鞦韆;我想爲你栽種鳳凰樹,想和你一起看鳳凰花開,想和你一起吮吸鳳凰花蜜;我想聽你說話,想看你笑,想聽你唱歌……”

“別說了!”小夭痛苦地閉上了眼睛,淚珠滾落。

顓頊蹲在小夭面前,雙手扶在榻沿,仰頭看着小夭:“你曾誠心誠意地祝福我尋到那個讓我心甘情願娶的女子,我已經尋到了。小夭,我知道你還沒有忘記Z,但我能等,我願意等到你心裡的傷平復,等到你同意嫁給我。我不求你忘記Z,我只是希望你能把你的心分一些給我,只要一點點,讓我和你一起度過我們餘下的人生。”

顓頊的姿態十分卑微,他的話語更是卑微。這一生,縱然最落魄時,他也只是堅強地去爭取,從不曾這樣卑微地祈求過。小夭的眼淚一顆又一顆滾落,她不知道自己在哭什麼,究竟是在哭自己的愛而不得,還是在哭顓頊這麼多年的愛而不得。

“小夭,你別哭!”顓頊想安撫小夭,卻不知道自己該以身份去說話,他只能猜度着小夭的心思,盡力去寬慰,“小夭,你別哭,別哭……其實一切都沒有變,只不過你知道了我想娶你而已,我沒有逼你答應,我說了我能等,就算等到死,都沒有關係……”

小夭撲倒在榻上,竟是越哭越傷心。

顓頊沉默了,其實一切都會改變,因爲本就是他想要更多,顓頊痛苦地說:“小夭,不要恨我!我喜歡你,並不是錯!”

小夭的臉伏在榻上,沒有看顓頊,哭聲卻漸漸小了,她說:“我沒有恨你。我只是不知道……不知道該怎麼辦……你先回去,今天我想一個人。”

顓頊的手伸出,想像以往一樣輕撫一下小夭的頭,可就在要碰到小夭時,他又縮了回去。他默默地站起身,拖着沉重的步予離開了小月頂。

小夭聽到他足音裡從未有過的沉重,知道現在痛苦傷心的不只是她一個人,顓頊比她更痛苦、更傷心。小夭的眼淚又滾了下來,她和顓頊一直是彼此的依靠和慰藉,誰能想到有一日,他們會讓彼此傷心?

小夭並不想躲顓頊,的確如顓頊所說,他喜歡他,並沒有做錯什麼!可是,一時間她也真不知道該如何面對他,只能儘量避免兩人獨處,每次顓頊來時,小天都會賴在黃帝身邊。

顓頊似知道她所想,並沒有逼她,絕口不提那日的事,但也絕不放棄,依舊像以前一樣,每日都來小月頂,或長或短地待一會兒,陪黃帝喝碗茶、說會話。

漸漸地,小夭不再那麼緊張和不自在,只要兩人別提起那個話題,很多事的確仍和以前一樣。

一天晚上,顓項陪着黃帝說了一陣閒話後,準備離開。他已經走出門,看到月色正好,轉身對小夭說:“好久沒去鳳凰林了,陪我去走走。”

“我要休息了。”天剛黑不久,這個藉口連小夭自己都覺得實在有些爛。

顓頊什麼都沒說,靜靜看了一瞬小天,默默地出了院子,一個人踏着夜色向鳳凰林走去,背影盟得很瘦削孤單。

小夭看着顓頊的身影漸漸被夜色吞沒,就好像自己也一點點被夜色吞沒,彷徨茫然,無所憑依。

小夭呆呆地站着。

良久後,她突然衝出了屋子,撩着裙裾,跑向鳳凰林。

浮雲遮蔽着月亮,黯淡的星光下。鳳凰林隨着晚風輕輕舞動,鳳凰花簌簌而落,鞦韆架上鋪了厚厚一層落花。

小夭站在鳳凰樹下,一邊彎着身喘息,一邊四處張望,“顓頊!顓頊……”沒有聲音應答,也沒有看到人,顓頊已經走了。

小夭慢慢地坐在了草地上,雙手抱住膝,額頭抵在膝蓋,有點難過,也有點釋然,顓頊要的東西她終究是給不了的。

一陣急風過,浮雲散開,月亮露出,銀色的月光如水一般傾落。小夭感覺周圍好像突然亮了許多,她擡起了頭一―

月光映照下,成千上萬朵白色薔薇花在靜靜綻放,一朵朵花像寶石般晶瑩剔透。顓頊長身玉立在白色薔薇花海中,笑眯眯地看着小夭。隨着他的靈力漫延,白色的薔薇花如涌起的浪潮般,繽紛地盛開,一直開到了小夭腳前,鋪滿了她身周。

小夭愣愣看了顓頊一會兒,隨手抓起一叢薔薇花,向顓頊丟去,氣惱地問:“你沒走爲什麼不吭聲?”

顓頊接住了花,走到小夭面前,笑道:“靈力低微,還一生氣就喜歡動手,你這毛病可不好!”

小夭說:“我問你爲什麼不吭聲?”

顓頊聳了聳肩,在小夭身畔坐下:“想嚇你唄!沒想到月亮突然出來了,沒嚇成!好看嗎?”

看顓頊這樣,小夭反倒輕鬆起來,在他胳膊上捶了一拳,兇巴巴地問:“你叫我出來幹什麼?就看你變戲法嗎?”

“我想知道,害你的人除了馨悅,還有誰。”

小夭說:“你想知道,難道不該去盤問馨悅嗎?”

“她說沒有同夥,是她一人所爲。”其實,馨悅是滿面譏諷地說,我倒也希望還有人能看破陛下的秘密,可惜只有我!陛下不覺自己很可悲嗎?

小夭想,馨悅沒有招出豐隆,是打算自己一人承擔一切了。

顓頊問:“小夭,這事豐隆參與了嗎?”

小夭說:“沒有!至少我覺得沒有,豐隆和馨悅雖然是兄妹,但豐隆的性子和馨悅截然不同,而且他們一個是赤水氏,一個是神農民氏,豐隆不會那麼糊塗。”

顓頊輕吁了口氣:“那就好!只是馨悅,這事就好處理多了。”

小夭暗歎了口氣,神農氏王后加赤水氏大將軍,縱然顓頊,也有點吃不消。

顓頊說:“馨悅第一次僱用殺手暗害你的事,幾乎沒有人知道,這不是什麼光彩的事,我也不想抖出來了。但第二次想殺你的事,發生在衆目睽睽下,我必須給所有人一個交代。不過,馨悅是王后,還是小祝融的女兒,我不想公開做什麼,省得中原的氏族以爲我針對他們。”

小夭聽顓頊這話自相矛盾,疑惑地看着顓頊。

顓頊說:“我和離戎妃談了一次,謀害你的這個罪名就讓離戎妃擔了。”

“什麼?”

顓頸笑道:“你彆着急,我慢慢解釋給你聽。離戎妃並不喜歡紫金頂,只要她擔了這個罪名,就可以搬出紫金頂。神農山除了二十八座主峰,還有九十多座山峰,她可以挑選一個喜歡的住。看似是被打入冷官幽禁,實際上沒有了紫金頂的鉤心鬥角,也沒有了各種繁文縟節、規矩束縛,她儘可以隨着心意過自己的日子。”

“離戎妃願意?她的家族願意?”

“她是個聰明人,擔了這個罪名看似吃了大虧,卻得到了她想要的,也照顧了家族。我清楚不是她做的,不但不會打壓離戎氏,反而會補償離戎氏,我看她現在不知道多感激陷害她的人!”

小夭嘲笑顓頊:“沒想到還有人這麼嫌棄你呢!寧可跑去冷宮幽禁,也不樂意待在紫金頂。”

顓頊笑嘻嘻地說:“誰在乎她嫌棄不嫌棄?我巴不得她們都嫌棄!只要……”

小夭打斷了顓頊的話:“罪名都讓離戎妃擔了,你打算如何處置馨悅呢?雖然馨悅害了我兩次,但我又沒有死,你懲罰她一下也就好了,動靜不要鬧得太大。”

顓頊說:“這麼大的事,你這麼笨,就不要操心了,反正我會處理好!一切會風平浪靜,悄無聲息,就好像什麼事都沒有發生過,畢竟我是想化解矛盾,而不是製造矛盾,讓更多的人來恨你。”

小夭忽然想到,顓頊這樣處理,神農氏壓根兒不知道,自然不會遷怒於她,離戎氏得了好處,也不會恨她。

顓頊說:“我今晚和你說這些,只是讓你明白,一切都過去了。小夭,以後絕不會再有人傷害你!”

小夭摘下一朵薔薇花,湊在鼻端嗅了嗅,微笑着說:“顓頊,沒必要把我想得像這朵花一般嬌弱。我們曾討論過什麼是磨難,只要沒有被磨難打敗,所有磨難其實都是生命的財富。馨悅的事至少讓我重拾舊業,又開始練習箭術和毒技了。”

月光下,小夭的笑容就像帶露的白色薔薇花,清妍秀麗。顓頊禁不住想,如果承受了磨難就會有所獲得,那麼只要未來的日子能像今夜一般,兩人並肩而坐、喁喁細語,他願意承受任何磨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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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相煎何太急第八章 式微式微,胡不歸第八章 多情卻似總無情第二章 風露立中宵第十六章 風不定,人初靜第五章 欲將此身寄山河第九章 風回處,寄珍重第八章 忽聞悲風調第七章 愛恨兩依依第十二章 錯將生死作相思第十四章 追往事,空慘愁顏第五章 兵戈近,空奈何第十一章 盛會在何時第九章 眉間心上,無計相迴避第十三章 往事未思心未痛第十三章 桃之夭夭,灼灼其華第十一章 故人心易變第一章 人生忽如寄第二章 風露立中宵第十章 日日思君不見君第十三章 欲歸道無因第十六章 思君恨君君不知第十七章 結髮兩不疑第十四章 此情無計可消除第二章 風露立中宵第六章 似是故人來第十四章 追往事,空慘愁顏第十五章 思往事,易成傷第十六章 思君恨君君不知第七章 人轉迢迢路轉長第六章 卻道相思苦第十一章 滿院春風,惆悵牆東第一章 青梅賦相思第十六章 思君恨君君不知第十二章 煙水茫,意難忘第十一章 故人心易變第七章 人轉迢迢路轉長第十一章 盛會在何時第十章 日日思君不見君第十二章 所謂伊人,在水一方第十一章 滿院春風,惆悵牆東第十二章 煙水茫,意難忘第十四章 道淒涼,與誰說第六章 似是故人來第十二章 煙水茫,意難忘第十五章 心有千千結第十二章 所謂伊人,在水一方第十六章 思君恨君君不知第二章 前路未可知第七章 天下本一家第三章 歲月靜好與君同第八章 多情卻似總無情第十三章 往事未思心未痛第十一章 滿院春風,惆悵牆東第十三章 往事未思心未痛第十八章 委心任去留第九章 魂夢安能定第三章 客從遠方來第十八章 委心任去留第十二章 煙水茫,意難忘第十四章 此情無計可消除第十五章 思往事,易成傷第十二章 所謂伊人,在水一方第十四章 道淒涼,與誰說第六章 似是故人來第十七章 溯洄從之,道阻且長第十六章 思君恨君君不知第五章 欲將此身寄山河第一章 青梅賦相思第一章 人生忽如寄第四章 最難歡聚易離別第十三章 桃之夭夭,灼灼其華第十一章 盛會在何時第五章 但感別時久第二章 此身出何處第八章 式微式微,胡不歸第十四章 道淒涼,與誰說第十三章 桃之夭夭,灼灼其華第二章 此身出何處第十二章 煙水茫,意難忘第七章 天下本一家第七章 天下本一家第九章 魂夢安能定第十二章 錯將生死作相思第十七章 溯洄從之,道阻且長第五章 但感別時久第九章 風回處,寄珍重第三章 客從遠方來第九章 眉間心上,無計相迴避第十四章 此情無計可消除第十三章 欲歸道無因第十一章 盛會在何時第十四章 道淒涼,與誰說第六章 似是故人來第十一章 盛會在何時第五章 兵戈近,空奈何第十章 等閒平地起波瀾第十三章 桃之夭夭,灼灼其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