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相逢猶恐是夢中

小夭醒來時,看到窗外陽光明媚,桃花盛開。她不知道這是哪裡,卻肯定地知道,自己還活着。

小夭用手捂住了眼睛,早知連死都會這麼艱難,當年無論如何,都不該把蠱種給相柳!

半晌後,小夭披衣坐起,揚聲問道:“有人嗎?這是哪裡?”

緋紅的花影中,一道白影飄忽而來,一瞬間,小夭幾乎忘記了呼吸,待看到一雙碧綠的眼眸,她緩緩吐出了一口氣,問道:“烈陽,我怎麼會在玉山?”

“你生病了,顓頊送你來請王母救治。”

顓頊說她生病了?那就是生病吧……小夭問:“顓頊呢?”

“走了。”

小夭放下心來,問道:“王母救了我?”

烈陽不說話,化作白色的琅鳥,飛出了庭院。

獙君走了進來,含笑道:“你的身體本就沒有事,氣息雖絕,心脈未斷,王母看出來你可以在水中換息,把你沉入瑤池中,借了你一些玉山靈氣,你就醒來了。”

小夭苦笑,必死的毒藥竟然毒不死她,她和相柳的這筆交易,讓她都好像有了九條命。只是,這麼活着,又有何意義?

獙君看小夭神情悲苦,溫和地說:“你在玉山住一段日子吧!王母時日無多,即使黑帝陛下不送你來,我也打算去接你。”

小夭震驚地看着獙君。

獙君平靜地說:“不用難受,有生自然有死。”

小夭想了想,也是,當生不可戀時,死亡其實是一種解脫。小夭說:“我想見王母。”

獙君說:“王母這公兒神志清醒,我帶你去。”

王母正坐在廊下賞花,看到小夭,未露絲毫驚訝,反而招了招手:“小夭,用過早飯了嗎?一起吧!”

小夭幾曾見過如此和藹可親的王母?如果不是獙君和烈陽都在,她都要懷疑有人在冒充王母。

小夭從到王母下首,端起桃花蜜水,喝了幾口。

王母喝的卻是酒,她一邊喝酒,一邊翻看着一片片玉碟,玉碟上繪着女子的畫像,畫像旁有小字。

王母看了一會兒,不耐煩地把一盒子玉碟扔到地上,侍女忙去撿起來。一個素衣女子從桃花林內走來,對王母說道:“你應該知道自己的身體,說不定哪天就醒不來了,你必須做決定了。”小夭記得她叫水葒,負責看守玉山的藏寶地宮,很少露面,小夭住在玉山的七十年,只見過她三四次。

王母仰頭灌了一杯酒,把玩着空酒杯說:“你也知道我都要死了,還不讓我清靜幾天?”

水葒把裝玉碟的盒子捧給王母:“我讓你清靜了,等你死了,我就不清靜了!”

王母道:“都是好好的姑娘,不明白她們爲什麼會想當王母。”她拿着枚玉碟,剛要看,又放下,盯着小夭,問道:“小夭,你可想過日後?”

小夭茫然地問:“什麼?”

王母悠悠說:“有時候,茫茫天下何處都可去,心安處,就是家;有時候,天下之大卻無處可去,甚至不惜一死解脫。玉山,不是個好地方,卻遺世獨立,隔絕紅塵。小夭,你可願意留下,做王母,執掌玉山?”

王母的神情好似已經知道了一切,小夭眼眶發酸,這天下盡在顓頊手中,就算她想黃泉碧落永不相見,卻連躲都無處可躲,也只有遺世獨立的玉山能給他一方容身之處。

小夭說道:“我願意!”

王母拍拍手,對水葒說:“好了,事情解決了,你可以消失了。”

水葒看着小夭,嘆道:“沒想到,最不願意留在玉山的人竟要永遠留在玉山。”水葒收起玉碟,翩然離去。

烈陽飛落在桃花枝頭,說道:“小夭,做王母就意味着永生不能下玉山,一世孤獨,你真想清楚了嗎?”

小夭說:“我想清楚了,天下雖大,我卻無處可去,留在玉山做王母,是我唯一的歸宿。”以前,她貪戀着外面的絢麗景緻,可如今,失去了一切,所有的景緻都和她無關,她累了,只想有一處安寧天地,打發餘生。

烈陽不再吭聲,獙君想反對,卻想不出理由反對,也許走到這一步,終老玉山的確已是小夭唯一的歸宿。

王母看沒有人反對,說道:“三日後就昭告天下,新的王母接掌玉山。”

從玉山回來後,顓頊命人在神農山仔細查訪,終於在神農山找到了一處適合小夭沉睡的湖泊。

顓頊召集高手,用神器設置了層層陣法,既可以讓靈氣充裕,又可以保護小夭。待一切佈置停當,顓頊親自來玉山接小夭。

上一次來見王母時,因爲王母重病,王母是在起居的琅琊洞天見的黑帝,這一次侍女卻引着顓頊一行人向玉山的正殿走去。

一路行來,傀儡宮女來來往往,正在佈置宮殿,一派歡慶忙碌的樣子。

顓頊不解,問道:“王母的身體大好了嗎?”

侍女恭敬地回道:“娘娘的病越發重了,已經不再見客,不過娘娘已經選好了繼任的王母,現在玉山一切事務由新娘娘掌管。”

顓頊詫異地說:“原來新王母已經接掌了玉山事務,怎麼沒有昭告下下?”

侍女道:“定的是十九日昭告天下,舉行繼位儀式,就是明日了。”

顓頊還是覺得怪異,不過王母行事向來怪誕,不能以常理度之。

行到殿門前,侍女止步,水葒迎了出來,向顓頊行禮:“玉山執事水葒見過黑帝陛下。”

顓頊謙和有禮地說:“今日第一次見新王母,竟然沒有準備任何賀禮,空手而來,實在抱歉。”

水葒道:“是玉山失禮,讓陛下不知情而來,陛下莫要見怪纔好。明日舉行繼位儀式,陛下若有時間,不妨逗留兩日,觀完禮再走。”

顓頊躊躇,玉山地位特殊,王母又對他有恩,能邀他觀禮,也是玉山對他的敬重,可如今蓐收和共工的戰事已到最後關頭,今日來本就是百忙之中擠出的時間,原打算謝過王母后,接了小夭,立即離開。

水葒道:“陛下先不忙做決定,不管走與留都不在這一刻。陛下,請!”

顓頊跨進殿門,看到幽深的殿堂用珠簾分了三進。兩側的十八扇窗戶大開,一側是千里桃花倚雲開,一側是萬頃碧波連天際,氣象開闊美麗。

隔着三重珠簾,在殿盡頭,有一位白衣女子,倚窗而站,手內把玩着一枝緋紅的桃花。她好似在欣賞煙波浩渺、青山隱隱、白雲悠悠的景緻,又好似在焦灼不耐地等人,手指無意地將桃花瓣扯下,那桃花扯之不盡,已經落了一地。

顓頊心內暗思,不知這位新王母又是個什麼樣的怪性子。

隨着顓頊的走動,侍女掀開了一重重珠簾,當侍女掀起最後一重珠簾時,恰一陣疾風從窗口吹入,把白衣女子腳下的桃花瓣全吹了起來,就在桃花滿殿飛舞中,白衣女子徐徐回過了身來。

顓頊本已掛上客氣有禮的微笑,剎那間,他笑容凍結,震驚地叫:“小夭——”

小夭走到殿堂中央王母的御座前坐下,擡手做了個請的姿勢:“陛下,請坐。”

顓頊心中已經明白,卻不願相信,都顧不上詢問小夭如何甦醒的,他衝到小夭面前,焦急地問:“小夭,你爲什麼做王母的打扮?”

“明日,我就是王母。”

“你知不知道這意味着什麼?”

“玉山是我生活過七十年的地方,我很清楚我的決定。”

顓頊悲怒交加,幾乎吼着說:“王母終身不能下玉山,必須一世孤獨!你是在畫地爲牢,把自己囚禁到死!就算璟死了,就算你看不上我,可你的一生還很長,天下之大,你總能找到另一個人相伴!難道整個天下再沒有一人一事值得你留戀嗎?”

小夭平靜地說:“陛下,請坐!另外,請陛下稱呼我王母。從今往後,只有玉山王母,沒有紅塵外的名字。”

顓頊搖搖頭,抓起小夭的手,拖着小夭住外走:“你跟我去見王母,我會和她說清楚,你不能做王母,讓她重新找人!”

玉山的侍女攔住了他們的去路:“請黑帝陛下放開娘娘!”

顓頊的侍衛護在顓頊身旁,抽出了兵器。

水葒走了進來,不卑不亢地說:“陛下,這是玉山,玉山從不插手世間紛爭,世間人也不能插手玉山的事!天下分分合合、興亡交替,歷經地數帝王,玉山從未違背古訓,從盤古大帝到伏羲、女媧大帝都很尊敬玉山!黃帝和白帝兩位陛下也對玉山禮遇有加,還請黑帝陛下不要忘記古訓,給玉山幾分薄面!”

小夭對顓頊的侍衛說:“玉山無兵戈!世間的神兵利器到了玉山都不會起作用,若說打人方便,還不如玉山的一要桃木枝,你們還是趕快把兵器收起來!”

侍衛這纔想起似乎是有這麼一條傳聞,看了一眼顓頊,陸陸續續,尷尬地收起了兵器。

小夭對玉山的侍女說:“你們也退下!”

侍女立即退到一旁,連水葒也退到了珠簾外。顯然,小夭這個玉山王母做得還是頗有威嚴。顓頊卻通體寒涼,猶如在做噩夢,一顆心一直往下墜,墜向一個深不見底的深淵。

小夭對顓頊說:“兩日前,我已甦醒,本來王母要派青鳥給你報個信,是我攔下了。在我甦醒的那日,我就做了接掌玉山的決定,王母怕我一時糊塗,特意延遲了三日昭告天下,讓我有時間反悔。顓頊,沒有任何人逼我,是我自己的決定!”

顓頊握着小夭的手,越收越緊,就好像要變成桎梏,永不脫離,他喃喃問:“爲什麼?”

小夭淡淡地笑,平靜得就好像說事和她無關:“顓頊,你不知道是爲什麼嗎?我本可以像世間普通女子一樣嫁人生子,過上平凡又幸福的日子,是你把它奪走了!我殺不了你,也死不了,就連想離開你,都不可能!普天之下,皆知我是蚩尤的女兒,普天之下,都是你的疆域,就算我能躲開那些氏族的追殺,也躲不過你的追兵。顓頊,天地之大,可你已經逼得我,除了你的身邊,再無我容身之所!”

“只要你不做王母,我可以放棄……”

小夭搖搖頭:“顓頊,我累了,讓我休息吧!”

顓頊緊緊地抓着小夭的手,哀求道:“小夭,只要你不做王母,我給你自由,隨你去哪裡!”

小夭跪下,仰頭看着顓頊,“哥哥,求你看在過往情分上,同意我當王母,給我一方天地容身。”

她神色平靜,一雙黑漆漆的眼眸中,無愛亦無恨,只有一切無可留戀的死寂。

曾幾何時,這雙眼眸晶瑩剔透若琉璃,顧盼間慧黠可愛,會歡喜、會得意、會憧憬、會憂慮、會生氣、會悲傷……就算在神農山的最後一段日子,也是充滿了恨。

可現在,什麼都沒有了!乾涸如死井……

顓頊驚得一下子全身力氣盡失,竟然踉踉蹌蹌後退了兩步。

小夭自然而然地收回了手,未見絲毫情緒波動,依舊跪着,對顓頊平靜地說:“求哥哥同意我當王母。”

顓頊竟然不敢面對這雙眼眸,它們在提醒着他,那個陪伴着他一路走來的小夭,那個沒有被任何困難打倒的小夭,已經死了!是他一步步逼死了她!

顓頊身子搖搖欲墜,看着小夭,一步步後退。突然,他一個轉身,向殿外逃去,跌跌撞撞地衝出了一重重珠簾,在珠璣相撞的清脆聲中,他的身影消失在了殿外。

小夭緩緩站起身,對水葒下令:“如果黑帝陛下要住一晚,就好好款待,如果陛下要離開,就恭送。別的一切按照我們之前的商議辦。”

水葒躬身行禮:“是。”

晚上,瑤池畔。

小夭一身素淨的白衣,頭髮鬆鬆綰起,雙腳懸空,坐在水榭的欄杆上,呆呆望着碧波中倒映的一輪身影。

獙君穿行過盛開的桃花林,走進了水榭中,對小夭說:“黑帝陛下沒有說離去,也沒有說留下,一直坐在崖頂,對着軒轅山的方向,不吃不喝,不言不語。”

小夭淡淡說:“隨他去!反正最多隻能留三日。”

獙君說:“小夭,你真想好了嗎?一旦做了王母,就要一世孤獨,終身不能離開玉山!現在反悔還來得及!”

“我知道你擔心我,但我真的想好了!你和烈陽這些年在玉山不也生活得很好嗎?”

獙君不知道該如何反駁,沉默擔憂地看着小夭。

小夭笑着獙君:“好了!好了!回去休息吧!從明日起,我可就是王母了,你和烈陽都得聽我的!”

獙君只得離開,走進桃林後,他頭望去,小夭依舊坐在水榭內發呆,清冷的月光下,她孤零零一人,形單影隻。想到這幅畫面會千年萬年長,獙君忍不住長長嘆息。

清晨,玉山之上,千里檔共灼灼盛開,萬頃碧波隨風盪漾。

小夭在侍女的服侍下,穿起了最隆重的宮服,戴上了王母的桃花冠,只等舉行完繼位儀式,從王母手中接過象徵玉山的玉印,在昭告天下她繼位王母的文書上蓋下印鑑,她就算正式接掌玉山了。

打扮整齊後,小夭在兩隊侍女的護送下,沿着甬道,走向祭臺。

白玉甬道兩側,遍植桃樹,花開繁茂,隨着微風,落花簌簌。

小夭看着迷濛的桃花雨,想起了璟求婚時的景象。那是在神農山的草凹嶺,山上並無桃樹,可因爲璟知道她的父母在桃花樹下定情,所以特意用靈力營造了千里桃花盛開的景象。漫天桃花下,他緊張地說:“青丘塗山璟求娶西陵玖瑤。”

小夭伸手接住幾朵落花,微微而笑。

王母盛裝打扮,在兩位侍女的攙扶下,站在祭臺上。她目光清明,神態安詳地看着小夭。祭臺下,站着唯一的觀禮賓客——顓頊,他面色蒼白,神情憔悴,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小夭。

小夭目不斜視,不疾不徐地走到祭臺前,王母溫和地說:“按照慣例,我最後問一遍,一旦繼任王母,終身不能下玉山,也永不能婚嫁,你可願意?”

小夭還未開口,顓頊叫道:“小夭——”他眼中泛着淚光,千言萬語的哀求都無聲地傾訴在了雙目中。

漫天緋紅的桃花影中,小夭好像看到了璟,她緊緊地握着手中的落花,對着他微笑,一字字清晰地說:“我願意!”

王母點點頭:“好!”

顓頊痛苦絕望地閉上了眼睛。

水葒上前,引領着小夭登上祭臺,小夭姍姍跪下,王母拿出玉印:“萬丈紅塵,一山獨立,望爾秉持祖訓,心如明鏡……”

小夭伸出雙手,正要接過玉印,天空中突然傳來一聲聲急促的鶴鳴,猶如有人砸門闖關,所有人都詫異地望向天空。

王母不悅,傳音出去:“今日玉山不接待外客,何人大膽闖山?”聲音猶如怒雷,震得人頭痛分欲裂。

漫天雲霞,熙彩流光中,一隻白鶴翩然而來。白鶴上,一個青衣人端立,身如流雲,姿若明月。

顓頊神色驟變,不自禁地往前走了幾步,小夭也豁然站了起來,雙目圓睜,身體簌簌直顫。

青衣人從白鶴上躍下,站在了祭臺前,他好似久病初愈,臉色泛白,身材瘦削,可五官雋秀,神情自若,風流天成。落英繽紛中,他恭敬地對王母行禮:“青丘塗山璟,來接晚輩的未婚妻,已聽侍女說過玉山正在舉行王母繼位儀式,不接待外客,本該依禮等候,但晚輩事出有因,不得不硬闖,還請王母海涵。”

王母愣住了,驚異地問:“塗山璟?你沒死?”

璟看着盛裝的小夭,眼中淚光隱隱:“小夭,我回來了,希望你不要嫌我來遲了!”璟走向小夭,祭臺兩側的侍女用桃木杖攔住了他,璟不想觸怒王母,只能止步。他輕聲叫:“小夭,不要做王母,你答應了要嫁給我!”

小夭神情恍惚,猶如做夢一般,一步步走下了祭臺,朝着進璟走去,侍女們看王母沒有反對的意思,陸陸續續收起了桃花杖。

直到站到了璟面前,小夭依舊不敢相信,她哆哆嗦嗦地伸出手,撫摸着璟的臉頰:“璟,真的是你嗎?”

璟說:“我是玟小六的葉十七,因爲你隨手拿起的藥草上有十七片葉子,所以,我就叫十七。”

小夭含着淚笑:“你真的回來了!”

璟握住了她的手:“對不起,讓你等得時間太久了!”

小夭一頭撲進了璟的懷裡,淚水滾滾而下,嗚嗚咽咽地說:“璟,璟,你終於回來了!”

璟擁着她說:“別哭……別哭……”

小夭卻號啕大哭起來,一邊淚如雨落,一邊捶打着璟:“我一直等你,一直在等你,我不相信你死了,每個月圓的日子都以爲你會回來,可你總是失約!我等了太久,以爲你不會再回來了……我以爲你真的扔下我了……我恨你,恨你……”

璟由着小夭又打又罵,一遍遍地說:“我知道你吃了很多苦,是我失約了,對不起!對不起!”

小夭伏在璟懷裡,只是痛哭。

等小夭發泄完,情緒平復下來,已是半個時辰。祭臺前早就空無一人,小夭和璟都不知道他們何時離開的,看來王母繼位的儀式算是不了了之了。

璟看着小夭的王母裝扮,又是心酸,又是後怕,說道:“幸好來得及時!”

小夭問:“這些年你在哪裡?”

璟說:“篌逼我和他決鬥,我趁着意映和篌說話時,悄悄吃下了你給我的那顆起死回生丹,打算跳入清水逃命。沒想到,我被篌踢進了清水,倒也符合我的計劃,可篌的那一腳踢得很重,我落水後立即昏死了過去。再醒來時,已經是五日前的清晨,人在東海的一個荒島上。是一對鮫人夫婦救了我,我們語言不通,難以交流,只能通過手勢比畫。好不容易,我才大致明白,他們在海里發現了昏迷的我,不知道我是誰,也不知道該如何救我,只能把我安置到荒島上,時不時那些藥草餵給我。幸好海底有無數奇珍異寶,被他們誤打誤撞,竟然稀裡糊塗救醒了我。我心中掛念你,匆匆趕回中原,才知道已經七年過去。黃帝陛下告訴我你不在神農山,讓我立即趕來玉山。”

小夭抹着眼淚說:“我一定要親自去拜謝救了你的鮫人夫婦。”

璟嘆道:“鮫人終生漂泊,沒有固定居所,我離開時,一再詢問將來如何尋找他們,可不知他們是聽不懂,還是說不清楚方位,只是指着大海。大海無邊無際,也不知道能不能再見到他們。”

小夭說:“日後我們慢慢找,總有希望能遇見,現在我們還是先去給王母賠罪。”

微風徐徐,陽光絢爛。

小夭拉着璟的手,行走在桃花林中,她一邊走,一邊時不時看一眼璟,似乎在一遍遍確認璟就在她身邊。

獙君迎面而來,小夭對璟說:“這就是我以前常和你的阿獙。”

璟彎身行禮,獙君忙閃避開,小夭知道妖族等級森嚴,也未勉強。笑道:“你來得正好,陪我們去拜見王母吧!”

“先不着急見王母,顓頊在崖頂……”獙君嘆了口氣,“無論如何,你們去見他一面吧!”

小夭的笑容消失,緊緊地抓住璟的手,生怕他會消失一樣。璟用力地反握了一下小夭的手,對獙君說:“我們會去的。”

獙君對璟行了一禮後,離開了。

小夭努力裝作若無其事,笑對璟說:“你在這裡等我,我去去就回。”

璟問:“爲什麼我不能去見黑帝陛下?”

小夭張了張嘴,什麼都沒有說出來。

璟道:“去清水鎮前,我心裡很不安,特意帶了許多暗衛,想着一定要平安回來迎娶你。可篌的人竟然能圍剿塗山氏的暗衛,這是連赤水氏的族長都做不到的事!當時,我就想整個天下,只有一個人能有如此勢力。正因爲已經猜到是黑帝陛下,我推測清水鎮內還有其他人,以防篌萬一失手,所以我只能小心計劃,藉着每次被篌打傷時,逐漸靠近清水,想借助清水逃亡。”

原來璟已經知道,不用親口對璟解釋,小夭竟然鬆了口氣,低聲道:“對不起!”

璟長嘆了口氣,把小夭攬進懷裡,“不要自責,這不是你的錯。”

“你……你……知道顓頊想殺你的原因?”

“即使當時沒有想到,現在也明白了。”

小夭喃喃說:“既然你已經知道了,那你小心一點。我去見他,等他走了,就沒事了。”

璟說:“我去神農山找你時,和黃帝陛下聊了幾句,我想我也犯了一個大錯,我們現在就去黑帝陛下,把一切說清楚。”

小夭遲疑,不是不想見顓頊,可她怕!

璟說:“黑帝陛下是你最信任的人,不要因爲一次錯誤,就失去了對他的信心!你有沒有想過,爲什麼陛下沒有阻止你嫁給豐隆,卻要阻止你嫁給我?難道當年他看着你出嫁就不痛苦嗎?”

“因爲……他覺得你不如豐隆。”

璟搖搖頭:“這只是表面的原因,最重要的原因是陛下認定我沒有能力保護你!從小到大,陛下承受了太多失去,他怎麼可能把你託付給一個懦弱無能的人?告訴我,去崖頂的路在哪裡?”

小夭乖乖地指路:“那邊!”

崖頂,雲霧繚繞。

顓頊獨自一人站在懸崖邊,好似眺望着什麼。小夭上前幾步,順着他眺望的方向,極目遠望,可除了雲就是霧,實在看不到別的什麼。

小夭輕聲問:“你在看什麼?”

顓頊沒有回頭,溫和地說:“看不到軒轅山,從軒轅山到神農山,一步步走來,本以爲擁有了一切,可回望過去,原來再也看不到朝雲峰的鳳凰花了,不管我在神農山上種多少棵鳳凰樹,它們都不是朝雲峰的鳳凰樹。”

小夭說:“你站在這裡,自然看不到朝雲峰的鳳凰花了。如果想看朝雲峰的鳳凰花,就去朝雲峰!你已經擁有了整個天下,想在哪裡看花的自由應該還有!”

顓頊轉身,在看到小夭時,也看到了另一個人,有匪君子、如圭如壁、寬兮綽兮、清兮揚兮。

璟對顓頊揖禮:“見過陛下。”起身進,他握住了小夭的手,一白一青兩道身影,猶如皓月綠竹,相依相伴。

顓頊默默凝視了他們一會兒後,視線越過他們,又望向了翻涌的雲霧。

小夭本以爲顓頊會說點什麼,或者問點什麼。可是,顓頊既沒有詢問璟如何活下來的,也沒有詢問她日後的打算,他面無表情,無喜無悲、無傷無怒。璟也十分怪異,一直沉默地站着,既不開口詢問解釋,也不說告辭離去。

顓頊和璟,一個巋然不動如山嶽,一個長身玉立如青竹。小夭不安地動了動,璟捏了捏她的手,對她笑笑,好似在說別急,小夭只得又安靜下來。

顓頊緩緩走到小夭和璟的面前,盯着璟說道:“豐隆臨死前告訴我,‘棄軒轅山、佔神農山’的計策是你提出的,你還說服了他接受。”

璟坦然地回道:“是我。”

“爲什麼一直隱瞞?”

“當時並未多想,只是簡單地想着,我所求只是小夭,不如將一切讓給豐隆,幫他實現所求。”

“爲什麼幫我?因爲小夭?”

“不是!我開始外出,學着做生意時,黃帝陛下統一中原還沒有多久,我跟着商隊,足跡遍佈大荒,看到了太多人流離失所,深刻地意識到,天下需要一位真正胸懷天下的君王。一國之君,事關天下蒼生,千萬百姓,我可以爲小夭做到恪守族規,不支持蒼林和禹陽,卻絕不可能做到不惜違背祖訓、打破族規,聯合四世家和中原氏族,支持陛下登基。我之所以那麼做,只是因爲陛下的胸懷和才幹讓我堅信,我所作所爲是正確的!直到今日,我都沒有後悔自己的選擇,豐隆肯定也沒有,我們的選擇和堅持全是正確的。”

顓頊深深地盯了璟一瞬,一言不發地從小夭身畔走過,在侍衛的保護下,向着山下行去。侍衛環繞着他,可每個侍衛都不敢接近他,恭敬地保持着一段距離,顯得顓頊的身影異常孤單。

小夭目送着顓頊的身影漸漸遠去,就好似看着生命中最珍貴的一部分在漸漸遠離她,身體猶如被割裂般地痛着,她捂住了心口,靠在了璟的肩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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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思往事,易成傷第八章 式微式微,胡不歸第五章 欲將此身寄山河第十三章 桃之夭夭,灼灼其華第十三章 往事未思心未痛第九章 風回處,寄珍重第五章 但感別時久第九章 眉間心上,無計相迴避第十章 等閒平地起波瀾第六章 相煎何太急第八章 式微式微,胡不歸第十六章 相逢猶恐是夢中第三章 客從遠方來第五章 但感別時久第十四章 追往事,空慘愁顏第十二章 煙水茫,意難忘第三章 客從遠方來第十八章 委心任去留第十四章 此情無計可消除第十二章 所謂伊人,在水一方第八章 式微式微,胡不歸第一章 人生忽如寄第十三章 欲歸道無因第十章 惆悵有誰知第十章 惆悵有誰知第十八章 委心任去留第五章 但感別時久第十三章 欲歸道無因第十三章 欲歸道無因第一章 青梅賦相思第九章 眉間心上,無計相迴避第三章 客從遠方來第七章 愛恨兩依依第六章 相煎何太急第十二章 所謂伊人,在水一方第十三章 欲歸道無因第十二章 所謂伊人,在水一方第十六章 風不定,人初靜第八章 式微式微,胡不歸第十二章 煙水茫,意難忘第十七章 溯洄從之,道阻且長第十章 日日思君不見君第十四章 此情無計可消除第十章 惆悵有誰知第十四章 道淒涼,與誰說第八章 式微式微,胡不歸第八章 式微式微,胡不歸第六章 卻道相思苦第八章 忽聞悲風調第九章 風回處,寄珍重第十八章 委心任去留第十章 惆悵有誰知第十一章 盛會在何時第八章 式微式微,胡不歸第九章 眉間心上,無計相迴避第十一章 滿院春風,惆悵牆東第十二章 所謂伊人,在水一方第十一章 滿院春風,惆悵牆東第二章 風露立中宵第十六章 思君恨君君不知第二章 此身出何處第一章 東風惡,歡情薄第十四章 道淒涼,與誰說第十七章 溯洄從之,道阻且長第一章 東風惡,歡情薄第四章 最難歡聚易離別第七章 人轉迢迢路轉長第一章 人生忽如寄第二章 此身出何處第十一章 盛會在何時第三章 客從遠方來第七章 人轉迢迢路轉長第十二章 所謂伊人,在水一方第十三章 桃之夭夭,灼灼其華第五章 兵戈近,空奈何第十二章 錯將生死作相思第十章 惆悵有誰知第十三章 欲歸道無因第二章 此身出何處第二章 此身出何處第八章 多情卻似總無情第三章 歲月靜好與君同第十一章 盛會在何時第九章 風回處,寄珍重第十八章 委心任去留第二章 前路未可知第六章 似是故人來第二章 風露立中宵第九章 魂夢安能定第十五章 思往事,易成傷第八章 式微式微,胡不歸第二章 前路未可知第十三章 桃之夭夭,灼灼其華第二章 風露立中宵第十五章 隻影向誰去第十章 惆悵有誰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