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側妃

除夕家宴前。

“這回可好了, ”我輕輕地撫着蒙初的手,“不管怎麼說,也算是苦盡甘來了。”

“王妃......”蒙初幽幽地嘆道, “您只瞧着這裡好, 殊不知, 太子他......”

我低頭不語, 我如何能不知道太子最近在做些什麼?不過, 這事情還要從兩個月前說起。

自從太醫診出太子妃的身孕以後,太子對自己後院的事情,自是心灰意冷——皇上在孝儀宮如此不慎的表現, 任是傻子也瞧得出來這中間發生了什麼。而太后也不知是因爲什麼,遲遲沒有頒下懿旨給太子充裕東宮。

“太后這是在幫我們呢......”一日, 元昶在我耳邊笑道。

於是, 從江南迴來的太子, 比從前的時候更加消沉了。若說從前對政事還尚存幾分見解,如今, 索性是不聞不問了。

“我略勸過幾回,”蒙初曾哀哀地道,“可是,不中用,太子就是不去朝上......”

我心中不禁冷笑一聲, 現在, 太子還有什麼顏面去朝上?!聽元昶說, 一開始, 太子還勉強去勤政殿和皇上碰上幾次。然而每每會面, 父子兩個就是你瞧我不順眼,我瞧你煩的慌, 足的一個雷霆大怒,一個嘲諷連天,這纔算罷了。可是,不知爲什麼,即便是如此的尷尬,皇上也似乎並沒有真正打過廢太子的念頭——只要太子妃好好的,似乎就不會撼動太子一分一毫的地位。

如此不堪的父子關係,太子只有閉門謝客,整整兩個月,他蝸居在太子宮中不出門。

轉眼間,臘月到了。就在天佑九年的第一場雪紛紛揚揚地覆蓋了整個皇城的時候,元昶從宮裡帶來了一個平常卻又值得我們利用的消息。

“寶劍鋒自磨礪出,梅花香自苦寒來。”瑞兒倚在我牀邊,有模有樣地揹着前一陣子元昶教給他的詩句。承瑞是個早慧的孩子,方纔一歲,說話已經能和大人對答如流了。我爲了試一試這孩子記性如何,特特地挑了些詩句交給他背。孰料這孩子的記性是天生的好,任你什麼句子,教上兩三遍,便能熟記於心。我頗爲興奮地把兒子的長處告訴了元昶,孰料這個中原皇子聽罷的唯一反應是——

“這麼着,就趕快給他找個先生,省得耽誤了。”

這我卻是斷然不能答應的,瑞兒才一歲,走路還有些搖晃,即便是在海西,這麼小的孩子也還沒到學習騎射的時候。要這麼早就被圈在屋子裡,我左想右想都覺得不忍。於是極力打消元昶的主意。他見我這些日子身體並不甚好,也並不與我多加爭論。只是把教導瑞兒的事情自己攬了下來。每日早上,都圈出些要背的文章丟給瑞兒,晚膳後便要親自查檢孩子的功課,甚爲嚴厲。我略埋怨了一兩回,他竟正色道:“你只知道心疼兒子,怎麼就不明白我的心思——殊不知他將來若是要齊家治國,那裡禁得住你這麼迴護的?”

如此,我也便不再幹涉這些個事情。況且,看着小小的人兒有板有眼地揹着詩文,也是頗有意趣的一件事。

“嗯,好極,”我讚許地點點頭,“可知你這幾日的確進益了,娘考考你,若說詠梅的詩句,還有什麼別的?”

“嗯,”瑞兒略想了一下,繼而歪着腦袋道,“有兩句,叫做‘疏影橫斜水清淺,暗香浮動月黃昏’。”

“哦?”我故意笑道,“這可不是寫梅花,兩句裡面可是沒有‘梅花’這兩個字呢。”

“不是的,娘,”瑞兒皺了眉頭,那樣子像極了元昶,“爹說,這兩句寫梅花寫得極好,叫做‘處處無梅處處梅’。”

“是麼?”我不禁笑道,“願聞其詳。”

“爹告訴瑞兒,寫詩如做人——如果把東西都寫在面子上,便沒什麼好的了,要是能將明的東西寫到暗裡去,那纔是極致。所以,做人也一樣,學會藏拙是最好的。”

“藏拙?”我皺了眉頭,“瑞兒,你可知道藏拙二字作何解釋麼?”

“知道,”瑞兒如方纔一般鸚鵡學舌地答道,“就是藏起自己的短處,而讓別人看見自己的長處。”

“那瑞兒的短處是什麼呢?”我笑着逗他。

瑞兒見我如此,倒偏了腦袋想着。片刻,便猴到了我身上,像個姑娘似地道:“娘,瑞兒不知道......”

我撲嗤地一笑,揉了揉他的腦袋,剛要開口,卻聽得門口一個沉穩的聲音響起:“你的短處,便是仗着聰明不肯好好下功夫唸書。”

一見元昶,瑞兒便迅速離了我的身子,規規矩矩地朝他行了禮。

“你今兒要背的《爲學》可都背熟了?”元昶的聲音少有的嚴厲,至少對我,他是沒用過這種口氣的。

“瑞兒背熟了。”瑞兒規規矩矩地答道。

元昶板着臉點了點頭,道:“先回你那屋吧,今兒要是再沒背好,可就不是立壁角那麼簡單了。”

瑞兒有些怯怯地答了“是”,行了禮後,便搖搖晃晃地出去了。

“立壁角?”待瑞兒出了屋子,我便迫不及待地驚愕道,“他才一歲,哪裡站得住?!”

“我又沒要他站許久,”元昶不以爲意地道,“只是要他有個教訓。”

“這是圖什麼?”我嗔道。

“圖他做事情認真。”

我搖搖頭,暗暗心疼地嘆了口氣。元昶佯作未見,只用手勾過我,柔柔地道:“今日身上可有些力氣了?”

我見狀,也忙收了心疼,嬌嬌地道:“好許多了,哪能那麼嬌弱呢。”

“別大意了,”元昶仍是有些擔心地道,“今兒江南的道臺進京面聖,孝敬了不少上好的燕窩,太后又將人蔘賜了幾支上好的。我已經吩咐了給你隔天燉來,你自己別忘了吃。”

“知道,”我笑道,“你也不怕把我補得越發的胖了,最後見不得人。”

“胡說,”元昶笑道,“你別忘了,你還欠我一個女兒呢。不把身子補好,何日才能擔此重任?”

我呵呵地笑道:“謹遵王爺的命。”

“得了,說正事,”元昶口氣變得略嚴肅了些,可手臂卻將我勾得更緊了,“今兒太醫院的人進了太子宮。”

“哦?太子妃病了?”

“不,”元昶的嘴角微微翹起,“蒙初丫頭有喜了。”

這兩個月裡,太子再一次向宗人府上表冊立良娣,宗人府設於皇上的威勢,不敢答應。然而讓我們頗有些意外地是,這一次太子反而不再三上表。索性在太子宮裡擅自封了蒙初爲寧夫人。又不許下人們提三叫四,只把太子妃一筆勾倒。現如今,蒙初又有了身孕,其在太子宮中的地位自是不言而喻。

“可是,”我沉吟了一下,道,“不孝有三,無後爲大。蒙初若是真的有喜了,豈不會壞了我們的大事。”

“你啊,”元昶有些無奈地笑了一下,“怎麼還是想不明白。太子的事,在父皇看來,全都系在太子妃一個人身上。如今側妃反倒有了身孕,你說是好事還是壞事?”

“你也別忘了,”我反過來提醒他,“父皇現在對太子保不齊還是有一些避諱的,你看,太子都多久不上朝了,父皇追究了麼?再者說,前朝也沒有把寵妾忘妻作爲廢黜東宮的理由啊。”

“這只是個引子,外朝上,早就風起雲涌了,”元昶道,“就欠一個火候罷了。譬如說,蒙初這次有喜,就可以當作一個引子。”

我對上元昶的目光,想起他剛纔說進貢燕窩的道臺,隱隱明白了他此話的目的——元昶如此精明,他纔不會爲他人做嫁衣服。疾風知勁草,既然是山雨欲來,我也顧不得許多了。

這之後不久,除夕的家宴和國宴都到了。我在宮裡避人處見到了蒙初——那個我見猶憐的寧夫人。

“蒙初,”我輕輕地笑着,“不介意我這麼叫你罷。”

“王妃說哪裡話?”蒙初有些驚惶地道,“您不嫌棄奴婢,就是奴婢的大福了。”

“怎麼自稱奴婢呢?”我嗔道,“現而今,該有的都有了,只要你肚子爭氣,以後還更有福氣呢。你看,不管怎麼說,總算是苦盡甘來了,是不?”

“王妃......”蒙初幽幽地嘆道,“您只瞧着我做了胎,殊不知,太子他......”

我不知,我有什麼不知的——聽譚淑妃講,太子似乎有和五弟同流合污的趨勢,不過,太子這次倒還沒有去青樓,只是把太子宮中略長得有鼻子有眼的宮女,全都弄進了自己的身邊。哀莫大於心死,太子這麼做,算不算得上是對皇上的一種反抗呢?

“好姑娘,”我安慰道,“別亂想。太子身邊總得有個人伺候着,不是麼?況且,太子對你怎麼樣,你自己還不清楚麼?”

蒙初苦笑了一下,良久,她用細若遊絲的聲音道:“王妃,奴婢真是羨慕你啊......”

我佯作沒聽見,起身推說皇后叫我。

羨慕我?是啊,你不過是我的替身,只要有我在,不管是你,還是太子妃,你們都是輸。

國宴設在了勤政殿的西殿,而家宴,則設在了勰鳳宮內。這會子皇上和諸皇子還未到,大家在一塊兒,不過三五個圍在一起湊湊趣,並無什麼。而讓我有些忐忑的,則是一會兒皇上來了之後,會不會出什麼亂子——聽說太子要光明正大地將蒙初帶到這裡來,究竟打得什麼主意?

“譚妹妹就是好福氣,”皇后半真誠半打趣地道,“眼見我們這些個人裡,就你這兒媳婦孝順,遠的不說,看這過年的帕子,繡活可比咱宮裡的繡女強多了!”

“皇后娘娘說哪裡話,自家兒媳婦針線活做得不好,別人不敢用,我這做婆婆的再不捧場,可不白讓這孩子忙活!”譚淑妃掩口玩笑道。年下,公衆的各位主位也是少有的開心。就拿皇后來說,雖然是兩鬢起了點點霜華,雖然也知年後宮中必有一番風起雲涌,可眼下,還是興致頗高地和其他人玩笑。

“譚妹妹可別聽皇后娘娘打趣,”陳貴妃笑道,轉臉又對皇后笑道,“姐姐也真是的,好繡活從玉兒那裡賺了多少,究竟還是不足,這會子看着譚妹妹的好了,當着妹妹們就跟孩子們討孝敬,也不怕臊了。”

究竟是與皇后親近,這番有些犯上的話讓皇后聽了,非但不氣惱,反倒笑得更開心了,皇后笑道:“喲,本宮得孝敬的,倒成了厚皮的了,玉兒,德華(五皇子嫡妻王氏的閨名),你們倒是說說,本宮這做婆婆的,究竟如何了?”

德華怯怯地看了我一眼,不只要不要開口。我淺淺一笑道:“母后疼兒女,哪個眼錯不見!我們孝敬,原是應該的。只不過晟親王府是兩袖清風,沒再好的給您。不然,若是父皇準了,我明兒就跟王爺說,叫他把府裡的磚磚瓦瓦都卸了給您帶進了宮,打平地兒給您再起一個一模一樣的勰鳳宮,也不枉我們孝心虔了。”

皇后笑道:“就你是個貧嘴的,眼見嫁過來兩年,竟將這些學得這麼快......”

話到一半,孝儀宮裡的人傳話說太后立時要到了。

太后一進來,玩笑頓時收斂了許多。

“都起來吧,”太后有些倦倦地道,“皇后,太子那邊,都誰來了?”

“回太后,”皇后有些心虛地道,“太子那邊,還沒有屋裡人過來,臣妾已經叫人去請太子妃了。”

“也好,”太后略略沉吟了一下,道,“那位寧夫人......”

太后的話說到一半,忽聽太監報道:“皇上駕到,太子到,晟親王到,五皇子到,八皇子到,十皇子到,十三皇子到!”

我們聽罷,又忙忙地起身相迎。一陣忙亂之後,方纔坐定。

皇上看起來很疲倦,大約是剛忙完國宴,眼下並無多大興致,但仍舊溫和地道:“起罷,除夕佳節,莫要多禮了。”

我剛剛在元昶身旁坐定,就聽得一陣有意壓低了的回稟聲傳了出來——

“......皇后娘娘已經派人去請了......”

“請的是寧夫人麼?”只見太子皺着眉頭問道。

“爺,今兒除夕,皇后娘娘也是爲您好,您就......”

“混賬奴才!”太子的聲音忽然大了起來,惹得所有人都聽見了,“你們就欺負她沒有名分是不是?!這宮裡上上下下都是一雙富貴眼睛!去,去把寧夫人叫來!讓喬霽月回她的臥房養胎,爺我不敢讓她伺候!”

“太子,”皇后喝道,“你父皇在這裡,怎麼就如此的沒規矩!”

“母后,兒臣該死,”太子挑釁地道,“兒臣眼見四弟和五弟一家和和美美,心下頗爲難受,這纔打發人去請兒子屋裡的人過來伺候。”

“誰是寧夫人?”皇帝陰沉地開了口。如果我沒猜錯的話,只怕方纔在國宴上,這父子倆也不知發生了多少尷尬。

“回父皇,是兒臣宮中的的夫人。”

“夫人?”皇上的口氣依舊很陰沉,“自古庶不可亂嫡,你如此治家,準備置太子妃於何地?”

良久的沉默。

“父皇,”太子有些恨恨地開了口,“兒臣已經給了她名分,至於父皇所說其他,恕兒臣無能,兒臣無法認他人子爲己子......況且,父皇坐擁佳麗三千,爲何偏要對兒子的寵妃橫加指責?!”

這般犯上無禮的言論,竟使我的手指間都浸出了冷汗,而皇上似乎並未聽進去多少,他的目光,射向了門口一個柔弱的倩影。

那一刻,我心底忽然泛起一絲悲憫的情懷——

既然生在天家,爲何還要愛上不該愛上的人呢?

33.巫蠱10.情動42.嫡庶32.籌碼31.夫妻20.奈何50.太子妃番外28.布棋39.滑胎2.前世36.女人5.舊愛28.布棋22.往事35.伊人7.聯姻13.決絕4.海西6.新歡24.進退(一)9.傾城25.進退(二)21.恩斷4.海西12.迷離12.迷離28.布棋17.傾國21.恩斷21.恩斷49.改元26.進退(三)31.夫妻35.伊人42.嫡庶17.傾國26.進退(三)33.巫蠱28.布棋38.驚變22.往事36.女人22.往事18.生枝(上)50.太子妃番外40.龍脈12.迷離48.真相6.新歡21.恩斷42.嫡庶20.奈何25.進退(二)9.傾城11.錯綜19.生枝(下)2.前世25.進退(二)32.籌碼30.有孕42.嫡庶19.生枝(下)43.反目25.進退(二)44.皇四子番外21.恩斷24.進退(一)38.驚變36.女人50.太子妃番外13.決絕12.迷離14.情儂11.錯綜3.血親39.滑胎19.生枝(下)41.側妃28.布棋4.海西37.妻妾22.往事13.決絕45.皇四子番外49.改元22.往事19.生枝(下)16.歸京17.傾國45.皇四子番外32.籌碼7.聯姻18.生枝(上)32.籌碼32.籌碼50.太子妃番外44.皇四子番外50.太子妃番外38.驚變
33.巫蠱10.情動42.嫡庶32.籌碼31.夫妻20.奈何50.太子妃番外28.布棋39.滑胎2.前世36.女人5.舊愛28.布棋22.往事35.伊人7.聯姻13.決絕4.海西6.新歡24.進退(一)9.傾城25.進退(二)21.恩斷4.海西12.迷離12.迷離28.布棋17.傾國21.恩斷21.恩斷49.改元26.進退(三)31.夫妻35.伊人42.嫡庶17.傾國26.進退(三)33.巫蠱28.布棋38.驚變22.往事36.女人22.往事18.生枝(上)50.太子妃番外40.龍脈12.迷離48.真相6.新歡21.恩斷42.嫡庶20.奈何25.進退(二)9.傾城11.錯綜19.生枝(下)2.前世25.進退(二)32.籌碼30.有孕42.嫡庶19.生枝(下)43.反目25.進退(二)44.皇四子番外21.恩斷24.進退(一)38.驚變36.女人50.太子妃番外13.決絕12.迷離14.情儂11.錯綜3.血親39.滑胎19.生枝(下)41.側妃28.布棋4.海西37.妻妾22.往事13.決絕45.皇四子番外49.改元22.往事19.生枝(下)16.歸京17.傾國45.皇四子番外32.籌碼7.聯姻18.生枝(上)32.籌碼32.籌碼50.太子妃番外44.皇四子番外50.太子妃番外38.驚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