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間回到房裡,我是疲乏到了極點,腦子裡如同有無數個人在吵吵嚷嚷。是我錯了,我竟然還以爲太子會對我動了真情,事到如今,方知自己不過是他棋盤上的一粒棋子,甚至連棋子都算不上。我原就敢不對自己的這門婚事抱有什麼過高的期望,如今便更加心灰意冷了。
可是,我爲什麼會這般的難過?難道,我不敢相信地聽到自己心底的一個聲音說——喜歡他。
不!不是這樣的!
可是,爲什麼,我一閉眼睛,總會想起那晚清晰而有力的心跳,爲什麼總會在無人之時嗅一嗅那瓶醒酒露,爲什麼會爲他幼年喪母而感到悲哀。爲什麼......
或許,我真的是喜歡他。那麼......等等,皇十子今天說的話又是什麼意思?太子在逢場作戲?不對!如果是這樣的話,他所有的戲倒該做在明面上,揹着人時的那些個事情,又算什麼意思?!這麼說......
我思索了一夜,先拋開皇十子的目的不說,我倒覺得,太子對我,還是有兩分情意的,況且他已親口說過——我是他的人。而如果皇十子的話沒有錯,皇上真的想爲太子另有所娶的話,那麼,我嫁入中原唯一的問題是——我將不是名正言順的太子妃,而只不過是一個側夫人。
我不會讓這種情況發生的——我咬緊了牙想道——絕對不能!眼見海西王府中作側室的安姬有了那樣的下場,我也不能讓這種情況發生。爲了海西,也爲了我自己,我絕對不能委委屈屈地嫁進太子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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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用罷午膳,管家來報說京中又來了密信。我便從太后那裡撤了出來,回房休息。可老天就這麼偏不如人意,我剛纔坐下,就聽丫鬟說,繡陽來了。
我忙忙地理了雲鬢,出來應付她。
——郡主歇着呢?我來的可不巧。
——繡娘說哪裡話,這幾日請您,您還只怕來不了了。
——嗨,這不是都要陪着太后麼?我這回來,就是要告訴郡主一件好事。
繡陽掃了我屋裡的侍女一眼,我只得說道——你們都下去罷。
“郡主,”繡陽拉過我的手來,“太后可疼您了,剛纔跟我說,讓您準備準備,過兩天啓程時,跟她老人家一起回中原呢。”
原來是這事!我心下暗暗地有些不屑,這事情我猜都猜得到。現在不帶我走,總不能等我出嫁的時候,再萬里迢迢地把我送過去吧?!
繡陽見我沒什麼反映,以爲我是害羞了,於是開了口,說了一些中原如何如何好的話。我的思緒一激靈,突然想到了一件事——
“繡娘,”我打斷她,“我想跟您打聽件事情。我聽人說,太子在京城,早有婚約,這事情,可是真的?”
繡陽突然掩了口,精明地打量着我,我這才發現,這個女人的眼睛居然會像男人一樣,深不可測。我也並不示弱,臉上掛着笑,卻冷冷地看着她。半晌,她說道:“本來想,太后可能有她自己的打算,這事情,也不該由我來說。不過,您既然問了,我告訴您也無妨,太子從小,是和一個姓喬的女子青梅竹馬。不過,時過境遷。太子如今都是大人了,小孩子之間的事情,誰又能認真。再者說,宮裡並未向那位女子下聘,宮裡宮外,世家豪門的女子有的是,誰見得就是她。三則,皇太子的婚事,太后的話可是一言九鼎,慢說一個皇后,就是皇上,也要讓太后三分。孰重孰輕,郡主自己也要掂量些個。可別被那些風言風語的攪合了自己。”
我聽罷,故意淡然一笑道:“繡娘何必如此認真?不過是一句玩笑話,過了就過了。”
“如今,卻非尋常之時。”繡陽也笑着,“郡主可自己個兒多保重着些,宮中是無風不起浪,宮裡傳出的話,可不能全信啊。”
正說着,有小丫頭在門口說上午做的碧水茶弄得了,問我要不要端上來。
“不過是太子愛喝的這一口。”我跟繡陽解釋,卻見她表情頓時晴朗起來,我心裡不由得冷笑了一聲,“擱着吧!”我朝門口喊,“過會子再送去。”
“這麼着,”繡陽扯了我起來,“竟是別再等了罷,太子的茶,可是誤不得的。正好也閒着,我陪郡主送過去,可好?”
我沒了奈何,只得起身和繡陽一起去送茶。
一個小太監站在太子所住院落的門口,東張西望的。見了繡陽,倒也殷勤地見禮——繡陽姑姑,給您請安了!您這一嫁,倒是越發的標誌了,今兒若是不見,只怕奴才以後都認不出您了。
——猴崽子又多嘴了! 繡陽笑道——你主子可在裡邊。
——主子麼...... 那太監眼珠一轉——喲,這會子主子不方便見客,要不,您再等等?
我心下覺得疑惑,沒等繡陽開口,自己先說了——怎麼,堂堂太子,客人來了,連坐也不給坐一下麼?
——喲,海西郡主!奴才眼拙,沒瞧見您,您... 小太監還要說什麼,卻不防一個女子從屋裡跑了出來,衣冠不整,滿面緋紅,幾乎和我裝了個滿懷。
——飛霞! 繡楊驚呼!這是她房裡的丫環。
那丫鬟看見我們,只剩了跪地求饒的份了,她一把拉住我的衣服,哭喊着——大小姐開恩,大小姐開恩,奴婢,奴婢發誓,奴婢沒有勾引太子,奴婢是沒辦法,是太子要的,奴婢......大小姐開恩,大小姐開恩哪......
我看着她一臉的淚水,再看看門口那個現在呆若木雞的小太監,頓時明白了這一切。
我臥房裡,繡陽關了門,屏退了所有下人,跪在地上給我絮絮地解釋剛纔的一切,暗暗的屋子裡,我的腦子亂成了一鍋粥,繡陽的話只有隻言片語我能聽得見。什麼“繡陽決不知道此事”“郡主放心,繡陽一定解決這件事”等等等等,她大概在地上跪了有一個時辰,忽然站了起來,我猛地一回神,發現我臥房的門開了。一縷闖進來的陽光刺得我睜不開眼。飛霞滿面淚痕地被幾個家丁押着。
“把她拖出去埋了!”繡陽命令下人。
“大小姐開恩,大小姐開恩哪!”飛霞淒厲的叫聲把我拉回了現實。
“等等。”我緩緩地說,面無表情地看着這剛剛發生的一切,“放了飛霞。”
“郡主!”繡陽不解地看着我。
“放了她,”我語氣堅定地重複,“你們都下去。”
下人們漸漸都散了,只有繡陽還在屋子裡。
“大小姐。”繡陽小心翼翼地叫了一聲。
“這是遲早的,是不是?”我緊緊地咬着嘴脣,“以後也會有這事的,對不對?”我長長地出了一口氣,“如果太后問起來,告訴她,不論發生什麼,玉兒,都會嫁給太子的。不就是母儀天下麼,中原女子做的到的,海西女子照樣做的到!現在,請你也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