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西是宇文皇室在草原上的屏障。幾十年前,當諸國混戰時,海西的一位郡主慧眼擇婿,自行下嫁了宇文氏的一個小王爺,宇文氏借海西的勢力問鼎中原,成就了千秋霸業。
幼時,無數個不免的夜晚,姨娘曾絮絮地爲我講述海西曆史中的傳奇。
——姨娘,那位郡主是誰啊?
——是我們海西族當年的第一美女。
——你見過她嗎?
姨娘搖搖頭。
——我真想見見她。
——爲什麼呢?
——因爲她好了不起啊!
從那時起,我就很羨慕姨娘口中那些富於傳奇色彩的人物,我渴望見到這些人的傳奇真真切切地發生在我身邊,這就是一個生活在沉默中的孩子的唯一的夢。
然而,姨娘卻看穿了我的心思——孩子,莫多想,我們海西,從來都不缺少傳奇!
但夢終究是夢,夢醒了,還是要生活在人口嘈雜的海西王府裡。
這是我遇見爹的第二個月,我逐漸適應了現在的身份和地位,但我自己卻依舊心如止水,我希望自己能夠像從前一樣平靜地生活。可姨娘現在卻常常對我說——今非昔比,防人之心不可無——府裡的海西嫡王妃的名分,自我孃親去後就一直虛位以待。我的突然顯赫,毫無疑問會引起府裡姬妾的猜測和不滿。
姨娘說得沒錯,一日中午,我去爹的房裡奉茶葉。路上遇到了安姬——爹的側妃。
她高傲地向我點了一下頭,開口道:“郡主好標誌,怪道王爺會把您從那個垃圾堆裡挖出來。”
我有些不敢相信地擡了頭,安姬的話語是那麼的熟悉,猛然,十五年前的往事又浮現在了眼前,過去的側妃已逝,但今日的側妃卻依舊以這種侮辱的語氣對我講話。然而曾經多年忍辱負重的生活給了我一種忍耐的慣性,我一時並沒有開口。可是接下來——
“不過呢,位高,就得居安思危。”她的嘴角浮起一絲輕蔑的嘲笑,“不然,將來若是掉下來了,可就是粉身碎骨,您說呢?”
我這回真是一時不知如何對答,竟怔怔地站在那裡,任她走過。
過了幾日,萬姬,另一個所謂的側妃,送來了一盒小糕點。
姨娘蹙了眉頭——不年不節的,送這個,什麼意思?
芝蘭反應到快——小姐,這幾日您可與萬姬有過來往?
我搖搖頭——倒是安姬,夾槍帶棒地說過幾句話。
芝蘭低頭想了想——那就是了,把這盒子點心給了二門上的人吧。
我詫異——這是爲何?
芝蘭道——安姬與萬姬素來交好,這點心怕會有詐。
我沒把這點心給人,倒是把它給了門房的幾條狗,結果那狗吃了後倒是一個勁的竄稀。
我又不懂了——他們這麼做,難道不怕爹怪罪?
姨娘冷笑一聲道——小姐你不過才得寵幾個月,這會子便是出了事,她們那一張張巧嘴,也能在王爺那裡開脫!這便是趁你榮寵未極之時,先下的手。不過這法子也太笨晦了些,彷彿小姐身邊每個人提點似的。
芝蘭搖搖頭——奴婢看也不盡然,這藥的效力也沒有多大,只怕也是在試探我們。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午間,我正在廚下里翻檢一種叫做梅蕊的茶。這時,安姬的乳母,邱姆姆,走了進來。
“喲,這不是大小姐嗎?”她故意提高了嗓門,“怎麼進了廚下啊?也是,您那屋子,幾個月前,也未必有這裡乾淨。”
芝蘭嘴快:“你說什麼?”
邱姆姆冷笑一聲,離開了廚間。
我的手一抖,罐子“光郎”一聲掉在了地上。從前,我只覺得自己的生活是那麼平淡而沒有波瀾,可現在,我只覺得自己的生活簡直繁雜透頂。姨娘說得沒錯,院子外邊,滿是是是非非的世界。我不懂,自己爲什麼要走出那安靜的一隅。爹,爲什麼要打破我的生活?!
就這麼一直想着,那天,我迷迷糊糊甩開了芝蘭,搖搖地離開了廚間。
當晚,海西府大亂。
事後我聽姨娘和芝蘭告訴我,爹當晚想嚐嚐我的梅蕊茶,結果卻發現我不見了,焦急之下,他翻遍了整個王府。
海西的王府不同於中原,是和草場花園混在一起的,所以那天晚上,找我的人就如同無頭蒼蠅一樣,在偌大的王府裡亂轉。
爹是在他看見我的那片草原上找到我的。
我那時已經只剩了抽泣。
——玉兒,你怎麼了?
我總是不回答,無奈之下,他只能先抱我回閨房。
閨房裡,我恍恍惚惚的神情把他的耐心逼到了極點。爹氣急敗壞地問芝蘭——說!誰惹惱了你主子!
芝蘭半天不開口,良久,突出一句——奴婢也不清楚,只記得,主子在廚間碰到了邱姆姆,後來就不見了小姐……其他的,奴婢就不知道了。
我當時根本不知道他們在說什麼,恍惚中聽到邱姆姆這三個字,身上神經般得一震。
爹似乎從我這裡的了答案,於是大怒——叫那個賤奴和她的主子滾過來!
安姬走進了我的閨房,她的臉上第一次帶出了不安的色彩。
——賤婢!爹吼了一聲,直接從腰裡拔了劍,刺進了邱姆姆的心窩!
安姬尖叫一聲,臉色慘敗地倒在地上。
我也驚住了!
爹帶着血的寶劍指向安姬——你給本王滾回浣衣房,本王的後院兒裡,沒有你這麼個女人!
——福升! 爹朝管家吼道,管家哆哆嗦嗦地進了來——你,去告訴後院那些女人,本王的嫡妃雖不在許多年了,但玉兒的身份,卻是這府中獨一無二的高貴,從今日起,理家的份位就是玉兒的。讓那些個女人都給本王老實一點!
爹轉過臉,儘量溫和地對我說——玉兒,從現在起,你搬到蘭軒館去住。這裡佔了血光,晦氣!
我在震驚中點了點頭……
蘭軒館,據姨娘說,是我孃親的故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