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三十有七的田大麻子,從小就是個潑皮無賴,可這世道潑皮也很難混下去,一狠心,乾脆拉桿子落草爲寇。
幾經發展,又得到本家人暗中的大力支持,終於有了現在的局面。
田家的主要勢力分佈在兩條線上:一條是從沉刀鎮通往縣城的大道,一條就由田大麻子控制的由沉刀鎮通往龍塘鎮的大道。
張家堡的二少爺張青海在張聞天手下當營長,這次按約定秘密而來,雖然只帶了一營兵馬,可武器裝備卻無比充足。張家堡之所以如此積極,原因就在於王世華髮動此次兩大家族對戰的最終目的:剿滅大土匪田大麻子盤踞的青花寨,爲將來的商道繁榮打下基礎,同時也剪去大敵田家人的一條臂膀,因而兩家一拍即合。
江陰縣政府手下就兩支部隊:一支打着剿匪的旗號,卻長期駐紮在本縣第一大族向家人的地盤上的保安團,共八百人馬。說白了,他們就是由政府養着的向家人馬。按四大家族鬥爭的規矩:第三方不能參與;另一支則是縣警察局,說是警察,其實就是城防軍,有五六百人。可田家這些年在政治上的投資不是白費的,他們已經成功在向家的地盤上安插顆釘子——縣城及其周邊一直是向家的地盤。而上任縣長跟田家有着千絲萬縷的聯繫,這任縣長又是他們田家人,因此,田大麻子才能放心的去給本家幫忙,順便狠狠撈一票。
田大麻子這次打着‘血洗龍塘鎮王家’的口號,帶着土匪們正大光明的走在大道上,根本就沒想到張家堡會提前參與此事,因而興高采烈的急行軍,準備一頭鑽進了伏擊圈。
“老三,你去告訴兒郎們,打下龍塘鎮後,給我放手去搶。但誰要敢動田家的人,我點他天燈!”一路上興致很高的田大麻子,一想到今天能有大筆財富進賬,興奮的臉上麻子都顆顆放光。眼見再走五六裡,就能抵達龍塘鎮,他不由得再次警告手下。
背靠張家,這話的意思誰都清楚。
士氣高昂的土匪們自然賣力叫好。
“大哥,這太陽都要落山了,那邊怎麼還沒動靜?”
一旁的老二笑道:“肯定是兒郎們太高興了,這腳步一快,走到前面了。大哥,您看是不是讓兄弟們休息一下?一來等那邊打的火熱後我們再按約定,殺王家一個措手不及;二來兒郎們趕路趕的急,得恢復些力氣纔好搶。”
聽到老二的話,騎在馬背上的田大麻子擡頭看了眼前面,確定沒聽見動靜後,讓隊伍原地休息,同時派人快馬去偵察。
就在這時,遠遠見到一支十多車貨物組成的商隊由對面大彎處緩緩走來。
“大哥,你看,這些人雖然把貨物用稻草遮,可馬匹吃力,塵土揚起不足一尺,車上拉的不是鹽巴就是布匹之類的重貨。”老三眼力極佳,一百多米的距離,居然能一眼看個仔細。說完後,他舔了下嘴脣,小聲對田大麻子道:“大哥,要不我們趁亂把人殺了,把貨劫了?”
“老三,我們如今是坐地抽成,還是不要壞了規矩的好。要不然,今後誰還肯走這條道?”
“怕麼子,大不了事後推到王家人身上不就可以了?”
田大麻子看着對面走來的商隊,笑道:“老三,正事要緊,有了王家的大財,這點小稅,放了就放了,還是不要節外生枝。”
“呵!呵!大哥講的對。”
田大麻子的眉頭卻微微皺了起來,對身邊的兩個兄弟嘀咕道:“真是怪了,我怎麼心煩意亂起來?”
“大哥,可能是你想多了。我們這趟只是打偏仗,應該沒什麼危險。”
“對啊,大哥,二哥講的對。大不了,等一下衝鋒的時候,你在後面壓陣,我和二哥出手,麻溜的把事辦了。”
田大麻子沒有出聲,而是看了看周圍的環境,見左邊是大山,距離兩三百米,右邊是田野,都有利於逃跑,也就沒當回事,反而仔細看着商隊,眉頭越皺越緊。到底是多年的土匪頭子,生死之下有了點危險感應。突然指着那商隊,沉聲道:“我還是不安心。老三你帶人去檢查一下那商隊,要是正常就放他們過去,要不然……”
“大哥,你放心,要是他們敢耍花花腸子,我直接結果了他們。”看着田大麻子滿目兇光,老三把胸口拍的咚咚直響,心頭卻鄙夷:那商隊加上趕車的一共就十五個人,看把你緊張的。真是越活越回去了,要不是有田家給你撐腰,我早就送你見閻王了。
看着老三帶着十多個人衝了過去,田大麻子卻下馬,沉聲對老二囑咐道:“老二,我這心還是不安的很,你讓兄弟們悄悄做好準備,以防有變。”
等老二把話傳下去,見手下紛紛動了起來,田大麻子心頭稍安的緊盯着老三的行動。
“停下!”老三伸手一欄,叫道。
對方也聽話的停下,此時,商隊距離正在道路兩邊休息的土匪也就一百二十米左右。
“好漢辛苦,請抽根菸,歇歇腳。”領頭的是一個三十歲左右,管家模樣的男子,趕緊跑過去給老三敬菸,卻有意無意地攔住了正要走向商隊的老三。
見對方不是個愣頭青,老三接過煙,往耳朵上一夾,笑道:“我們是青花寨的,看你們這麼多貨物,就交十塊大洋的過路費。要是有人盤查,你就講給三爺我交過稅了,保你一路平安。”
“小的是頭一次走這條路,要是有得罪的地方,還請您海涵。”說着,將一個小錢袋捧給對方,賠笑道:“今後還要常走這條路,還請三爺您多加照拂。”
“好說!好說!”老三掂量了一下錢袋,就明白裡面絕對不少於二十塊光洋,這才露出了笑容。擡頭看了眼商隊,笑道:“掌櫃的是自己的生意還是哪家的?”
“回三爺,我們是重慶張家堡張家的。”
老三一愣,下意識的問了句:“是要跟王家接親的張家?”
“正是!”
“我草!你他媽的不早說?來啊!給我……”原本是要發話‘給我搶了’,可想起田大麻子的叮囑,只得硬生生地轉口叫道:“給我仔細檢查。”
“哎呀~!求各位好漢手下留情,車上都是布匹,翻散了可就不好賣了。”
老三很憤怒,覺得自己被耍了一樣,感到噁心。提着槍,怒視着,根本就沒看見,那管家哀求之時,左手卻猛地一握拳。
“嘣!嘣!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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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噠!噠!噠……”
馬車上的稻草裡要麼有人跳起,要麼直接開槍。瞬間,槍聲一片。
離馬車不到五米之距的七八個土匪還沒明白怎麼回事,就被打成了篩子。
老三大驚之下,本能的臥倒在地,哪敢還擊,撅起屁股就不顧一切的往路邊的水溝爬,可還沒到水溝,一把槍就頂在了他的後腦勺,手上的搶也被對方一把奪了過去。
“好漢饒命!好漢饒命……”
“繞你可以,把我剛纔給你的錢還我。”
老三趁着掏錢的工夫,忍不住回頭瞄了眼,這還是剛纔那個一臉討好的管家麼?
土匪跟軍隊在臨戰方面有着巨大的差距:軍隊遇到襲擊,絕大多數會還擊;可土匪遇到襲擊,第一時間就會想着逃跑。所以纔有土匪只能打順風仗的說法。
十多輛馬車上陡然出現八、九十個敵人,加上那些趕車的,足有百人。這還好點,一開始,得到暗中準備的命令,土匪們還知道還擊,可讓土匪恐懼的是,對方居然有(輕)機槍,而且是三挺:兩邊各一挺,中間馬車上還有一挺,成品字形部署,同時開火所形成的火力網,打的土匪哭爹喊孃的開始亂跑。
“都他媽的不許逃跑!”田大麻子邊打邊急吼着,一看還是止不住,提槍就對要從身邊逃跑的一個手下腦袋就是一槍,見大家一愣,他則大叫着:“他們也就百八十人,我們卻又五六百人,六個打一個,再好的槍也沒用。兄弟們,給我打回去,搶了他們的槍。”
這一叫,還真有作用,在田大麻子身邊護衛們的起鬨下,土匪們又急忙還擊。
可田大麻子卻一把抓住要帶人打回去的老二,急促而小聲的說:“老二,你趕快帶人往林子裡跑。”
“大哥,你剛纔不是講……”
“聽我講,這些人絕不是我們縣的,只能是軍隊。”這不消說:就縣裡那些當兵的,打起仗來比土匪好不到哪去,可搶東西時卻比土匪還要犀利,怎麼可能敢以百來人跟五六百土匪放對?再說了,縣裡的兩支隊伍,什麼時候奢侈到能有三挺輕機槍?田大麻子的話一說完,老二就醒悟過來:“大哥,還是你帶人往林子裡跑,我殿後。”
就在這時,卻見遠處大彎裡衝出黑壓壓一大片軍人,看的二人面色同時一變。
“少囉嗦,快帶人跑,我帶人往田裡跑。快走!”
土匪潰敗,會本能的往林子裡跑,因而,老二對田大麻子的話很感激,鄭重的對田大麻子抱拳道了聲謝後,帶着大部分土匪往林子裡衝去。
田大麻子卻鄙夷的看着他,冷冷地罵了句:“蠢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