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老大,能跟您商量件事麼?”
眼見着一箱箱武器打撈上船,方縣長心生羨慕,忍不住對肖家船隊的負責人說出了自己的請求。
“方縣長,您請吩咐。”
“吩咐不敢當!只是能不能在您打撈工作完成後,先把武器運回去,把打撈的船隊借我用用?”來之前,方縣長本想花重金想僱傭一些水手,可大家一聽‘螺絲灘’三個字,立馬搖頭。最後,還是地上勢力人物爲了拍方縣長馬屁,威脅加重賞,才僱傭了三十多個水手跟隨而來。可沒有專業的大型打撈工具,光靠水手下去一箱箱地捆武器,估計就是這羣水手都死光了,也捆不了幾箱。如今自然打起了肖家船隊的主意。
肖老大能在這條水路上當上船隊隊長,對螺絲灘的事自然一清二楚,心頭又豈會樂意——萬一翻船,家主怪罪下來,難道你會陪我船?
這話自然不能明着拒絕,肖老大想了想,笑道:“方縣長,不是小的駁您面子,您也曉得,這次是王家花重金僱傭我們船隊的。就算您要花重金僱傭我們船隊,可沒有規矩不成方圓,總得有個先來後到,畢竟是王家先僱傭的。所以,如果王家人不同意,我們就只能把船隊開回沉刀鎮,然後您找我家老闆商量,讓他給我下命令,我纔好幫您打撈……小的實在是無權做主,還請您見諒。”
這話聽着合情合理,可仔細想想,等於在不知不覺之中,給方覺豎起了兩道屏障:一是王家。別看只有一千條快槍,可打撈上來後,得立即擦乾,烘烤水份,還得上油,最後再自然曬乾,尤其是最後這一條,是最佔地方的——不自然烘乾的話,雖然上了油,一時不會有多大問題,可使用後,極容易讓槍身生鏽。要不然,肖家豈會派這麼多大船過來?真當船隊的水手行船不要工錢和獎勵?王家可沒給一分錢。可以想象,除非王世華下令,否則,本就在唱黑臉的達叔,又豈會給方覺面子?
第二道障礙就在僱傭船隊重金上。且不說這話本身就給自己留下一個有利拒絕的藉口,也不說肖家的反應,光是這重金,就能讓方覺頭皮發麻。要知道,像這種臨時的活兒,都得先按談好的價錢,先把錢給對方。所有人都知道縣政府沒錢,偏偏這種臨時活兒的價錢都屬於敲竹槓的經典範疇內……肖老大在說這話時,心裡已經開始飛速思考着到時候該說多少,纔會既不得罪姓方的,又能讓他知難而退?
偏偏方覺在來的時候,沒想到這個,現在纔想起,有些遲了。
方覺覺得他這話是在推脫,可現在是自己求着對方,自然不好得罪而點破,只能點點頭,笑道:“有道理,我先跟王家商量一下。”
見打撈工作順利,達叔心情不錯,可一路上雖然確定了對方確實有電臺,卻一直沒機會弄到其使用的電碼本,讓他又有些苦惱——爲了不引起方覺的警覺和事後能有藉口推脫,達叔才故意當衆氣氣方覺,不跟他同船,卻暗地裡派人混到船上去偷。只因王世華特別交代寧可沒得到也不要打草驚蛇,所以一直沒下手的機會。
“達叔,跟您商量個事?”
“啊~!是方縣長親自大駕光臨,真是蓬蓽生輝,快請坐!”諷刺完方覺是黃鼠狼給雞拜年——沒安好心!也不等方覺答話,達叔一屁股坐到了甲板上,擺明了跟方覺沒什麼好談,對他個人也不感興趣。
方覺也真是個大丈夫——能屈能伸!爲了那兩船武器,他忍着怒氣和尷尬,笑呵呵地坐在達叔身邊,看着打撈工作,笑道:“達叔,等您打撈完畢後,能不能把船隊借我用用?”
“那怎麼可能?”王世華擺明了要達叔唱黑臉,達叔又怎麼可能給方縣長面子?直接搖頭,惡聲叫道道:“我這正擔憂曬槍的地方不夠用,怎麼可能把船隊借給你用?萬一將來這批槍都壞了,家主怪罪下來,我全家還活不活了?”
方覺忍着怒氣,想了想,點點頭道:“說的也是。那這樣成不成,把那三艘打撈船借我用用如何?”
達叔不好過於得罪方覺,只能轉移火力,沒好氣的說:“這是肖家的船,又不是我王家的,你問我搞麼子?”
方覺氣的面色一白,低頭深吸了一口氣後,笑道:“可您是僱主,船隊在回去之前,都得聽您的。”
“這樣啊?”達叔想了想,道:“那您打算出多少錢?”
“您說!”
“肖老大,麻煩你過來一下。”
等肖老大過來一屁股坐下後,達叔笑問道:“肖老大,您這一艘打撈船的造價要多少錢?”
“大船的造價到不貴,可這吊臂以及一些打撈的輔助工具卻貴的厲害……”這是正常的要價手段,大家都得理解。肖老大囉嗦了一通後,瞄了眼二人,想了想,有些爲難的說:“前後加起來,按現在的物價算,怎麼也需要上萬大洋。”
方覺一聽這價格,眼皮子猛跳了幾下,卻沒說話。
倒是一旁的達叔笑問道:“肖老大,不是我嘴臭,而是我不得不爲你們着想的多嘴問一句:你們平日要有個麼子人員損傷,是怎麼撫卹的?”
“那就得視情況而定,一般都是一千大洋。”
肖老大不願意去螺絲灘打撈,見達叔很配合的給自己的障礙上添磚加瓦,自然要把價格往天上開。
對此,兩人心知肚明,可誰都沒點破。就連方覺明白這價格水分有多重,畢竟,在湘西,一個普通百姓的人命真的不值錢。
“兩位,價格還好商量,可問題是,我手下這批水手,都是千里挑一的好手,而且都在一起好幾年了,配合的相當默契,要是損失了的話,根本就不是一個新手短時間內能彌補得了的。”這話可不是白說,而是很有遠見的爲可能出現的下一幕埋下伏筆。
“我明白,這種默契度有時候會決定整艘大船的命運。”說着,達叔拿出紙菸,給兩人敬菸後,點燃,深吸一口,在煙霧緩緩吐出中,有些傷感的說:“配合默契的,只要打個眼色,甚至連眼色都不需要打,對方就知道該做麼子。可要是換個新人上來,有時候你就是對他喊,他也不一定明白。而這樣的一來,在大船遇到危險,需要緊急規避時,短短的一個呼吸之間,就能決定大船的命運。哎~!老子現在一想起這次損失的弟兄,心頭就傷心的紮實。”
肖老大正好藉機接過話題,對方覺道:“方縣長,您可能不曉得,螺絲灘那地方號稱鬼門關,自古就有無數好手把命折在那裡,是極爲兇險之地。就算是水性再好的水手,也不敢輕易下水,更何況是潛入水底打撈,那還不如賭刑場上的刀斧手,能不能一刀砍斷自己脖子來的強些……我給您講句實話,就算上面的人都同意了,您要租用船隊,我也只會把大船借給您,至於講要水手,那就得看他們自己願不願意,我絕不敢強求他們,要不然,我作爲船隊的老大,就無法對他們的家人交代……就算老闆下達了死命令,我寧可拿刀抹脖子——死個痛快,也不願意看着視兒郎們的性命如兒戲般的送死。”
連寧死抗命的事都說出來了,你還能說什麼?
見方覺笑的有些尷尬,肖老大藉機安慰道:“方縣長,講句實話,過螺絲灘,就得看天意。您的船沉了,這隻能講您的運氣背時,怨不得別人。不過,您那兩船東西沉在那裡,也等於上了保險,別人肯定不會,也不敢下去打撈。最少,我活了幾十年,在這條水路上跑了也有二三十年,還從沒聽過有誰敢到螺絲灘裡潛水。”
見方覺眉頭深皺起來,肖老大知道他不甘心,想了想,笑道:“我看這樣吧!”
見兩人都盯過來,肖老大深吸了一口煙,正色道:“方縣長您先帶着一艘大船去螺絲灘,先派人潛入水底去確定位置,然後等我們到來……這裡的打撈工作也要接近尾聲了,我讓兒郎們加把勁,盡最大能力把武器先運到沉刀鎮,把您的要求跟老闆講講,然後帶着船隊往螺絲灘趕……不過,方縣長,我們可先講好了,要是你們無法確定具體的位置,船隊絕不開進螺絲灘。而且,就算確定了位置,我的人也絕不下水,只負責在船上的打撈事宜……您覺得如何?”
這已經是能照顧到兩邊的最好的辦法,方覺只能接受。而達叔因武器首先運回去,可以說,接下來的事,表面上看去就與他無關了,他自然沒二話。
方覺趕緊寫了三封信,分別給自己的二舅、王世華、肖仁禮,拖肖老大帶回去。隨即,帶着一艘大船,快速向螺絲灘趕去。
看着方覺所乘坐的那艘大船離開,達叔就開始添油加醋的使壞。
“肖老大,你真的願意幫姓方的在螺絲灘打撈?”
“老達,你我都是在這條水路上吃飯的,螺絲灘的兇險都是心知肚明。你講,要是你,你會拿手下兒郎門的性命開玩笑麼?”
“那你剛纔還給他出主意?”
“我這不是怕他不死心,萬一非要拉着我的船隊直接開進螺絲灘,豈不是更糟糕?所以,還是讓他去見識見識,免得他不死心的以爲我們糊弄他了。”
“是啊!這些秀才,真是不到黃河心不死,總以爲讀過幾本書,就真的麼子都曉得。”達叔嘆了口氣,道:“讓他見識見識螺絲灘的風光也好,要不然,他非要把沉船的事賴到我王家的頭上,我可就百口莫辯了。”
順流而下,方覺很快就來到了螺絲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