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雷格滿意的看着銀翻開詩集的第一頁,微黃的紙頁襯托着銀白皙的手指更加修長,那優雅的姿態又讓弗雷格皺起眉頭——毫無疑問銀的血液中那些關於暗界守門人的優雅氣質從不曾泯滅,他已經開始顯現出暗界貴族特有的優雅氣質了。
弗雷格在銀旁邊的椅子上坐下,手指有些神經質的把玩着精緻的瓷杯的杯環。他不太確定剛纔的憤怒代表什麼意義,他一點也不喜歡銀剛纔那副好像他掌握一切的樣子。
他開始懷念起原來的那個連話也不會說的銀了。他失望的擡頭看了銀一眼——現在的銀俊美而優雅,透着暗界貴族獨有的冰冷和高貴氣質,而且高傲的理所當然。他的力量和知識隨着時間慢慢的增長,可能一個晚上就能達到人類一輩子都到達不了的地方……
“你看起來很沮喪?”銀有些擔心的看着弗雷格。
“沒什麼……”弗雷格無精打采的,“你看,你小的時候是那麼的……可愛。”
“可愛?”銀挑挑眉,“我覺得有些自閉傾向,你……確定那是可愛嗎?”
“我當然確定!”弗雷格不置可否的說,“我早覺得你該去和蘭迪斯學習劍法,你現在看起來總是太柔弱了。”
“那個傻瓜騎士?”銀心不在焉的說,“我可不覺得能從他身上學到什麼。”
弗雷格覺得事情的一切都脫離了他的掌握一樣,在眼前的那個人根本就不是那個銀……他猛的從椅子上站起來,頭也不回的走出房間。
是的,他熟悉暗界守門人的一切,因爲他有他的鑰匙,有暗界守門人能回到暗界的鑰匙。他的憤怒只是因爲恐懼。
他回到房間裡,把門鎖上,然後放鬆身體躺倒牀上。嘴角露出一個嘲諷的笑容,對銀來說,那個鎖根本就沒有什麼意義。走廊上沒有任何聲音,銀看起來沒有跟過來。
那把鑰匙……弗雷格疲憊的閉上眼睛,他在城堡平淡的歲月裡幾乎都把它給忘了,可是現在那種感覺如此的強烈。那把鑰匙,和他簽訂契約的鑰匙就在他的體內,而事實上,那不是屬於他的東西。
鑰匙讓他的生命延續,它存在於他的身體裡,糾結在他的靈魂裡,讓他躲過時間的力量。可是那些都不是屬於他的。
暗界守門人從來不是擁有憐憫心的暗界貴族,他們喜歡殺戮和血腥,喜歡一切痛苦的東西,也許這只是因爲他們覺得世界太無聊了——當然,如果你擁有一切力量,你很難讓這個世界再有趣起來。
一切的東西予取予求,沒有任何的難度和限制。他們的力量如此的古老,血統如此的高貴,超脫世界的限制和規則之外……
也許一開始就應該殺掉銀,可是……當他和銀一起在那個黑暗中的時候,他只有憐愛,甚至沒有想過今天的局面。而當黑暗逼近,銀將他推出黑暗的夢境的時候,他忽然覺得一個孩子呆在那個地方太殘忍了。銀能活下來,他衷心感謝一切神祗,雖然他其實沒有那樣的信仰的。
也許是銀的眼神太過清澈,他的過去過於悲慘和血腥,這一切的一切到現在完全沒有挽回的餘地。
那把鑰匙是銀回暗界唯一的途徑,因爲暗界在那以後已經完全關閉了,只有暗界守門人的鑰匙才能進出。
而銀現在卻越來越向黑暗接近,天知道他在夢境中發生了什麼事情——那可和人類的昏睡可不一樣,那種夢境可以讓他更好的掌握自己的力量以及瞭解那些從血液裡流傳下來的習慣和信息。
“早知道就不要去那個學院了。”弗雷格沮喪的說着,不但格蕾沒找到,還讓銀昏睡了那麼久,使他更接近黑暗的本質,另外還碰到一個莫名其妙卻知道鑰匙秘密的巴貝卿克家的孩子。
不過現在後悔似乎都沒有用了,從銀醒來以後,自己似乎越來越浮躁了,把那些良好的教養和魔法師特有的處事原則都丟開扔盡了。
不過誰能對將來有機會殺了自己的人,依然保持一份平常心呢?
弗雷格一邊抱怨着一邊蹭進被窩,閉上眼睛準備睡上一覺。
銀在傍晚的時候推開弗雷格房間的門,因爲銀一直昏睡的關係,所以銀現在是住在另一個房間的。
門悄無聲息的被打開,銀走進房間看到弗雷格正睡在牀上,然後他轉身將門輕輕的關上。
他在門口站了一會,不太確定是不是要將門像原來那樣鎖住,雖然弗雷格鎖住門讓他感到不滿,但是他可不想讓弗雷格更加生氣,畢竟他從來沒看到弗雷格這樣的生氣。
關好門以後,銀慢慢的走到弗雷格的窗邊。
太陽已經準備下山了,暖橙色沒有一絲溫度,照在潔白的被單上顯得異常冰冷。
他看到牀上的人安靜的睡在柔軟的被窩裡,白皙的皮膚被夕陽照的微微有些透明,柔軟的如同白玫瑰的花瓣。他的眉頭微微皺起,好像還有些生氣,弗雷格這樣窩在被子裡,就像一隻溫順的小貓。
在銀的印象中,弗雷格符合剛纔那本詩集中對魔法師的瞭解。洞悉一切奧秘,溫文爾雅又充滿魔法的力量。他知曉過去的歷史和將來的轉機,尊重普通人類以及神祗,無限熱愛知識之類的……
可是銀只希望……那些偶爾流露出來的真性情。
弗雷格很少那樣,但是每一次都會讓銀捕捉到,他們其實是很相似的。
銀慢慢坐到牀上,白皙的手指在夕陽下有種不真實的感覺。
輕輕的撫上弗雷格的臉,順着臉的弧線慢慢的滑下來,他想起在學院的那個幻境。
那雙黑色的眼睛帶來的彷彿是屬於另一個世界的沉寂和優雅,帶着時間沉澱下來的靜默,如同花謝一瞬的美麗,帶着極致的妖嬈。那個幻境帶給他的感覺如此真實,讓他現在還可以清楚的回憶起來。
每次回憶起那個畫面感覺如此的真實,事實上他怎麼會傷害弗雷格呢,更何況是看他吊在他最討厭的蛛絲上呢?他的指尖輕輕移到弗雷格柔軟的脣上。
他能感覺他呼出的氣息,他記得他那溫暖的氣息如何在寂靜的黑夜裡包圍自己的靈魂,給自己另一種穩定而安全的感覺。他柔軟的感覺讓幻境顯得更加真實,心微微一窒,而那個黑髮的青年只是毫無所覺的酣睡着。
當最後一抹陽光消失在弗雷格的房間裡的時候,黑夜降臨了這個城堡。
弗雷格醒來的時候已經是晚上了,房間裡沒有電燈,他一眼就看到銀坐在窗口的藤製圈椅上。正確的來說他是縮在藤椅上的,月光照在他身上有種朦朧的感覺。那頭銀色的短髮微微反射着月光,讓那顏色顯得更加清冷。
他抱着膝蓋縮成一團,好像某種令人憐愛的動物,看起來寂寞又無辜。
弗雷格輕輕的嘆了一聲,然後手在半空中一揚,劃了一個未封口的圓,房間裡的蠟燭一下子全部亮了起來,顯現出一種溫暖的氣氛。
銀擡起頭,墨藍色的眼睛清澈而無辜,委屈的看着弗雷格。弗雷格看向門上的鎖,那鎖老實的鎖着,沒有任何開啓的跡象。
銀低着頭,好像要把自己變成一個圓一樣,然後又不確定的擡起頭,猶豫了一下才開口:“弗雷格……我已經把塞納的詩集看完了……”然後他又乖乖的閉上嘴,以一種小心翼翼的眼神看着弗雷格,好像弗雷格做了多麼令他傷心的事情。
弗雷格靜靜的看着他,他真的很難將眼前的人和那個殘忍無情的暗界守門人聯繫在一起,尤其是銀用一副“被拋棄的小孩”的表情看着自己的時候。好像這招對弗雷格真的有奇效,畢竟弗雷格小時候就是這樣的,那個男人只要求他學習魔法而不會給他任何親情,即使到他死的時候,他依然對他是一副冷冰冰的態度。所以弗雷格明白那種感受——不過他又不是銀的父親,幹嘛會對他產生一種罪惡感呢。
有些受不了自己的想法,弗雷格向銀招招手,銀猶豫了一下,然後赤着腳飛快的爬上弗雷格的牀。
他像一個做錯事的孩子一樣看着他,雖然在牀上卻沒有靠近弗雷格。
“我以後……不看那些魔法書了,”銀輕輕的說,然後拉了拉弗雷格的袖子,“其實……我也不是那麼喜歡看那些書。”
弗雷格瞪着對面那個穿着白色睡衣的銀髮少年,那個少年保持一副小心翼翼的委屈表情,就像一個被剝奪興趣的小孩子一樣。
畢竟那個叫艾斯的男人不是預言師,即使是預言師也無法完全準確的預言未來的事情,他幹嘛因爲他而對銀小心防備?鑰匙的事情已經在遙遠的回憶裡,沒有任何人會知道。
弗雷格伸出手,輕輕的撫上銀的臉頰,那微涼的觸覺有些讓他心疼,畢竟現在已經是初冬了:“好了銀,我剛纔只是心情不好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