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雍繼位至今已有二十六年,年過四十有一。在他漫長地歲月之中,有兩個女人對他來說是至關重要的。第一個女人就是韓宣王之女,另一個女人就是孟姚。
公子章是趙雍和韓王之女的第一個兒子,也是趙雍的嫡長子,生下來就被立爲趙國的儲君,居住東宮。公子何、公子勝是趙雍和孟姚生下來的子嗣。
公子章年歲二十,公子何年滿十歲,公子勝年滿八歲。趙雍都非常珍愛兩個女人爲他生下的子嗣。然,天象異變,爲禍國亂。趙雍爲了避禍,打算禪位太子。
當趙雍聽了吳廣之言,孟姚之死跟他長子有關。趙雍雖然不相信,自己的兒子爲了鞏固自己的地位,會做出大逆不道的事情。趙雍沉下心來想了想,如果公子章真的是這樣的人,那麼以後公子何、公子勝也會成爲他打擊的對象。
如果局勢失控,秦國諸公子之亂,也會在趙國上演。子嗣相殘,這是爲君、爲父之人,最不想看到的。趙雍也想弄清楚,孟姚的死,似乎真的與公子章有關。頓時間,趙國朝局風雲涌動,瀰漫整個邯鄲。
此事處置不當,趙國也會分崩離析。
想當初趙雍繼位,年滿十五歲。中原諸侯以會葬之名圖謀趙國。趙雍先扶持燕王,後扶持秦王。推行胡服騎射,數伐中山,擊三胡,拓胡疆。趙國從一個任由諸侯欺凌的弱國,走上強盛之邦。
如今的趙國強於韓、魏,不弱於齊、秦。胡服騎射之後的趙國究竟有多強,這是趙國君臣和中原諸侯想要關心地問題。然,趙雍不加入中原戰局,選擇韜光養晦的作風,又令中原諸侯看不清楚趙國的實力。
此刻,天有異象,警示天有大亂。
趙雍花費了大半生,好不容易纔讓趙國走上強盛之邦,自然是不想看到趙國走向衰敗。趙雍禪位之心不曾動搖,他也要有個萬全之策,以免自己一個錯誤的決定,爲趙國和自己帶來災禍。
太子章正在東宮,練習騎射。忽然一人,急色來報:“太子,大事不好了。”
太子章舉起良弓射了一箭,將大弓扔給一名宦者,問道:“太傅,何事驚慌。”
太傅低聲道:“宮中局勢有變,請太子借一步說話。”
太子章遣散身邊的宦者和女婢,問道:“太傅,有什麼話可以說了?”
太傅神情冷峻道:“太子,昨夜星象有異。”
太子章笑道:“星象有異,與我有何干系。”
“太子可知,星象是如何說的。”太傅見太子不知輕重,急道:“天發殺機,斗轉星移。天象翻覆,熒惑犯宮,北斗催藏。”
太子章見太傅語調急促,也意識到天象對自己不利,沉着臉問道:“太傅,這話是什麼意思。”
太傅見太子還不算糊塗,回道:“天象的意思很明確,有人會威脅到君上。”
“君父如此英明,何人能夠威脅君上的地位。”太子章淡淡道:“太傅是否多心了。”
太傅語調凝重道:“威脅君上的人就是太子。”
“我?”太子章驚道:“君父是我的榜樣,我豈會威脅君父。”
“太子的品性、爲人如何,我自然清楚。”太傅越說,臉色越來越看,“但星象有異,對太子也不利。若是有人在利用天象,大做文章,針對太子。”
公子章問道:“太傅的意思是說會有人針對我。”
“這也是我擔心的問題。”太傅語調充滿擔憂,“天象異動乃天意。若被人利用就是人爲。眼下的局勢對太子極爲不利。太子也應該早做打算纔是。”
太子章眼角滑過一絲不安,“太傅這話是什麼意思。”
“君後的死,對君上打擊太大。”太傅放緩語速,“有人以君後爲棋,有說君上。君上是性情中人,難免會做出不同尋常地舉動來。如今,天有異象。君上會怎麼做。”
公子章吞了幾口唾沫,“太傅的意思是說君父會罷黜我太子之位。”
“君上爲了避禍,就會罷黜太子。”太傅道:“當務之急,太子應該早點籌劃。”
太子章神情冷峻地問道:“太傅,我該怎麼辦。”
太傅沉重地嘆道:“事到如今,別無他法。君上若要廢了太子,太子也要做好應對之策。”
“不行。”太子章否決道:“我豈能與君父爲敵。”
“太子不要忘了。”太傅道:“君後的死,與太子脫不了關係。”
“我在代郡跟隨君父擊三胡,塵定北疆。”太子章道:“她的死與我何干。”
太傅見太子光明磊落,但不懂爲己籌謀,“君後是在宮中被人刺殺的。刺殺君後的人就是太子的親信和近衛。君上若得知這個消息,太子百口莫辯。如今天象有異,君上因爲君後離去,雄心大減。爲了君後,君上什麼事情做不出來。”
“濁者自濁,清者自清。”太子章道:“那些人是我的親信和近衛不錯。他們受何人指使我也不知道。君父是睿智之人,明辨是非。君父絕不會相信是我所爲。”
“太子好糊塗啊!”太傅見太子一點不開竅,“是非黑白,豈能說得明白。君後的死,雖不是太子所爲。但刺殺君後的人是太子親信和近衛。君上選擇相信,又該如何。”
太子章自然明白,那個女人是君父的一切。君父相信是他刺殺了那個女人,別說太子之位保不住,有可能還會災禍不斷,甚至是送了自己的性命。
太子章冷冷地吸了一口氣,心道:“莫非我真的要和君父…”
太傅也察覺出了太子微弱地變化,忙道:“太子,不如我們…”
“不可以。”太子章知道他想要表達的意思,截斷道:“他是我的君父。我豈能與君父刀劍相向。”
太傅深知太子性情耿純,做不出奪位這樣大逆不道的事情來,語調充滿擔憂道:“形勢對太子不利。眼下,太子不能進,也就只有退。”
太子章吸了一口氣,輕哼一聲,語調惆悵道:“君父真的認爲是我刺殺了那個女人。我已經無路可退。”
太傅道:“太子不想和君上刀劍相向。事到如今,唯有一個辦法,才能讓君上相信,君後的死,與你無關。”
太子章問道:“太傅是什麼辦法。”
太傅道:“主動請廢。”
太子章看了一眼天邊,眸色複雜。母后死去多年,給他留下的記憶並不多。他生下來就是趙國太子,未來的一國之君。
然,人生世事無常啊!曾經地天之驕子,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如今,卻落得這般田地。
就在這時,穆澗走了過來,行禮道:“太子,君上有請。”
太子章穩定心神,回禮道:“君父找我何事。”
穆澗是看着太子章長大的,跟他感情深厚,但有些事,他是不能說的。
太子章也知道眼前這人雖是中正,官階不高。但他卻負責守衛宮城,也是君父最信賴的人之一。太子章見他欲言又止,想必是有什麼顧慮,也不爲難他,行禮道:“請中正大人帶路。”
穆澗伸手道:“太子請。”
太子章跟隨穆澗進宮,一路上兩人一前一後,保持距離,也不曾有話語交流。太子章見這條路是通往母后居住的寢宮,迎鳳殿,心道:“君父爲何要我來這裡。”
不多時,太子章來到迎鳳殿殿外。
穆澗高喊道:“君上,太子到了。”
韓忠從殿內走了出來,呼道:“請太子入殿。”
太子章前腳踏進大殿,殿門被宦者關上。太子章來到殿前,行禮道:“章兒,拜見君父。”
趙雍擡手道:“起來吧!”
太子章聽出君父的語調,比以往冷淡了不少,平靜地回道:“謝君父。”
趙雍問道:“章兒,可還記得,這裡是哪裡。”
“這是母后的寢宮。”這裡也是太子章兒時對母后的記憶之處,他豈能不知。
“你知道就好。”趙雍面色冷峻道:“章兒,寡人有話要問你。這裡只有寡人和你,你要實話實說,不能有半點隱瞞。”
太子章心裡咯噔一下,答道:“喏。”
趙雍的雙眸凝視着自己的兒子,毫無隱晦地問道:“孟姚的死和你,是否有關係。”
太子章進宮前雖有準備,但這句話從趙雍嘴裡說出來,着實嚇得不輕,跪地道:“君父,母后的死,孩兒萬般悲痛。”
面對這個答案,趙雍自然不喜,“孟姚的死,是否和你有關。”
太子章道:“母后的死,與孩兒無關。”
趙雍直勾勾地眼神,盯着太子章,眸色冰冷道:“你恨她?”
“是。”太子章道:“孩兒恨她。”
“你恨她,所以就讓人殺了她。”
“母后的死,不是孩兒所爲。”
趙雍的一個眼神,就相信孟姚的死,的確與他無關。
正所謂知子莫若父。
趙雍心中也一直堅信刺殺孟姚,絕不是兒子所爲。太子章跟在他左右,數伐中山,籌劃攻三胡,安穩胡疆。當孟姚的死訊傳到代郡,太子章顯然也不知情。
但孟姚的死,對誰有利,答案不用說是太子章。孟姚是趙雍生命之中最愛的女人之一。孟姚不死,趙雍愛屋及烏,也許會廢了太子章,改立公子何爲太子。
眼下所有的證據,都指向太子章。再加上天象有變等等諸多現象。趙雍似乎已經意識到有人想要通過天象和利用孟姚的死,達到不可告人的目的。
趙雍見孩兒真摯地眼神,也不在這個問題上,花費太多的時間,又道:“昨夜,寡人得到一個天象。天發殺機,斗轉星移。天象翻覆,熒惑犯宮,北斗催藏。章兒可知這是什麼意思。”
太子章聞言,誠惶誠恐地答道:“天意難測,星象難明。孩兒不通天象,也不知道天象之意。”
“這是上天給寡人的示警。”趙雍語調明亮道:“此象,乃大亂之兆。熒惑守星,天有異象就是說你這個太子,將會成爲趙國之主。”
太子章恐懼道:“能知天象者,天下人不多。天象有何異象,真假難辨。君父乃聖明之君,豈能信天象之言。”
趙雍加重語氣問道:“你有沒有想過,成爲趙國之主。”
太子章撲通一聲跪在地上,臉色慘白道:“孩兒不敢。”
趙雍冷氣逼人地問道:“這裡只有你和我兩個人。寡人想要聽你說實話。”
“君父青春鼎盛,英明神武睿智。君父施令天下,國人歸心,北胡歸降。孩兒豈敢有半點非分之想。”
“你十五歲,主動請纓,隨寡人征戰中山。獨自統帥萬人大軍,俘虜中山大將,威震諸侯。今,又擊三胡,拓胡疆,聲威顯赫。”趙雍換了口氣,又道:“你的功業,國人有目共睹。你要成爲趙國之主,取代寡人,有何不可。”
“趙國在君父治理下,萬衆一心。趙國由弱國走向強國,皆因君父一生的努力。君父的恩威,遍及國人,名揚諸侯和草原北胡。孩兒之威猶如螢火之光,君父之威乃日月之輝。”太子章道:“孩兒的功業不及君父萬一,豈敢取君父而代之。趙國需要君父,方能塵定北疆,征戰諸侯。”
“你聲威顯赫,不必過謙。你若能守護寡人打下的千里江山,寡人傳位於你。”
“君父健在,孩兒豈敢繼位。”太子章又道:“趙國需要君父大治,方能齊心協力。君父傳位給孩兒,事關國體,還請君父三思。”
“寡人提前禪位於你,自然是經過深思熟慮之後才做的決定。以你的人品和威望,再加上你是寡人的嫡長子,由你繼任趙國之主,再合適不過。”趙雍語調鏗鏘有力,“今,天有異象示警,寡人提前禪位避禍。”
“君父因爲天象示警,禪位於我。孩兒懇請君父,罷黜孩兒太子之位,以避禍。”
趙雍沒想到孩兒會如此說,驚道:“你可知道自己說的是什麼。”
“孩兒明白。”太子章心意堅定道:“何弟仁孝、賢德。請君父立何弟爲太子。孩兒願跟隨君父左右,征戰疆場。”